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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7回家吃饭吧 ...

  •   梁景仁很少会午睡。他的午休时间通常会做一些之前未完成的事情又或者需要紧急去完成的事情,也就是俗称“加班”,至于太阳下山后的加班就取决于心情和当日状态而定了。
      但是今天非常难得的,梁景仁在办公室的短沙发上睡了个午觉。
      这张短沙发跟他卧室里的很像,都让他伸不开腿。他不喜欢蜷着腿,于是干脆把小腿直接撂在沙发扶手上叠翘起来。
      陈默在他卧室的双人沙发上睡过不少,他总能把自己缩得刚刚好,而且还总能睡得很香,有时候叫好几遍都叫不醒,梁景仁很是佩服。
      总之,经历了长达四个半小时的午睡过后,梁景仁混混沌沌地醒来了。
      他扶着脑袋走到落地窗边,看着眼前路灯亮起、车水马龙的景象,才意识到马上就要到下班点了。

      转身到办公桌上拿了包烟,梁景仁点着烟后一边抽着烟一边走回到落地窗前。
      烟气过肺,他看见远处的夕阳更红了,地面上的灯火此时根本不值一提。

      梁景仁其实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恐高,他没有去医院就这一方面就诊、确诊过,但他站在高处时时常会有想要往下跳的冲动。
      或许他的确是恐高的,但喜欢追求刺激偏偏又是他的本性。
      不过追求刺激也是有尺度的,至少他现在绝不干任何违法乱纪的事。

      对梁景仁而言,跟陈默做|僾也许能算是一种刺激,但跟陈默谈恋爱可就不是了——尺度有点太大了。

      一根烟抽完,梁景仁的脑子清醒了许多,而且刚刚确实是睡饱睡足了,此时虽然夜幕已近,但他的精神状态说实话还挺不错。
      比昨晚、比今天早上凌晨太阳还没升起他就睁眼的时候好多了。

      第二根烟点起时,太阳已经完全从地平线上消失。
      随着眼瞳浸入夜色,昨夜的记忆重新浮现在脑中,梁景仁开始反思:昨晚的自己实在太离谱、太不像话了。
      他为什么会在陈默面前哭呢?他应该把那个害他睡不好觉的罪魁祸首吊起来打一顿才对啊。
      人的情绪真是复杂又莫名其妙……
      就像爱情,也莫名其妙——梁景仁始终不理解陈默究竟为什么这么爱自己。

      再点起第三根烟,烟草与火缭绕的红色荧光成了整个办公室除反光的玻璃外最亮的一处标志点。
      藏匿于黑暗中的吸烟者开始想家了。
      他想十几年前和妈妈、和哥哥一起住过的那个位于老式居民楼步梯四楼的两室一厅的家了。

      在梁景仁的印象里,梁景余总是对一家人一起吃饭很有执念,所以在他初中学坏、翘课逃学之前,他们一家三口总是整齐地坐在一张可折叠的方桌上吃饭。
      那破桌子好像用了很多年了,随着他日渐长高变壮,他不敢把双手手肘都放到桌上去了,生怕一个用力就将整桌菜都给掀翻。

      记得小时候的餐桌上,梁景余总有很多话说,叽叽喳喳地大谈他在学校里的交际与成绩,妈妈总会微笑着点头附和,偶尔问两句,然后转头对他说:“你要向哥哥学习呀!”
      大他五岁的梁景余很会装好孩子,他会在餐桌上笑着说:“小仁这么聪明,以后学习肯定也不差的!只是现在还没发力!”然后一回到房间,就翻他的卷子圈他的错题,连着“啧啧”好几声,用高傲欠揍的视线瞧向他说:“快过来吧蠢蛋,你哥今天作业少,你哪不会我给你指点指点。”

      然而,常年稳定年级前十,拿过市级三好学生奖的梁景余却在读高三那年辍学了。
      妈妈病了。
      其实已经病了很久了。
      因为是先天的心脏病,妈妈一直都有采取保守治疗,常年都吃着药,也都按时复诊检查,可恶变来得那么突然,她进了急诊,没了工作,梁景仁三岁时就去世的印象不深的爸当年意外赔获的保险和妈妈十几年的积蓄全搭进去了,才勉强够手术费和ICU病房的费用。
      好在妈妈病情有所好转,他们一家人还能在家里一起吃饭。
      但从那会儿开始,家里多半是凑不齐三个人的。

      上了初中后,他开始在学校食堂吃饭,妈妈在家里做些剪毛线的计件零工,而梁景余则凭借着出色的口才与交际能力年纪轻轻就当上销冠。
      当时的日子根本算不上苦,至少在十几岁正处于叛逆期的梁景仁的视角看来,他还有可以叛逆的资本,甚至家里都管不上他——
      妈妈管不动他,以前就老管他学习的梁景余每天忙碌奔波早出晚归,偶尔回家后见他没睡,就问他要测验卷来看。
      他确实像梁景余所说的,后期发力后来居上了,卷面分数能够让梁景余满意,梁景余就不再追究过问其他了。
      其实梁景仁最讨厌这个时期的梁景余,因为梁景余似乎是把“上大学”的期盼与执念全寄托到他身上了。而他对上学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甚至还为此叛逆地跟一些成绩不怎么好的人一起逃学、打架、去网吧,后来为了赚零花钱还在学校里做起“走私”辣条零食乃至香烟的生意。
      甚至到上了高中之后,他还把生意和下线发展到其他初高中学校去了。
      梁景余大抵知道他平时有多不务正业,他们之间爆发过很多次激烈的争吵,只是,很离谱的,他们的争吵从来不围绕他逃学或者打架的问题,梁景余去学校、甚至去警局把他领回家时都没对他发脾气——梁景余唯一在乎的是他的成绩明显退步了。

      有天晚上,梁景余应酬回来一身酒气地伸手问他要月考试卷看。
      他考砸了,他自己也不爽,试卷在学校里就撕了。
      梁景余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在房间里吐着酒气与烟气像从前一样高傲地嘲笑他,还把自己捧得多伟大,说着什么“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之类的如父如母的话。
      梁景仁那会正加班加点赶作业补笔记,本来心情就很烦躁,还要被迫听一个酒蒙子在一旁长篇大论。终于,他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摔了笔,冲他亲哥吼:
      “你有本事赚到的钱我以后也能赚到!你都没上大学也能赚那么多,你干嘛非要赶着我去上!不就是一所破大学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此后,他的厌学行为越发显著,上课睡觉、作业欠交、课间操偷溜去厕所抽烟,甚至放学前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钟声都成了他固定翻墙“早退”的闹钟。

      可即便如此,梁景仁也没想过真的辍学不参加高考。
      毕竟不止梁景余,妈妈对他也是抱有期望的。
      梁景仁高二的时候还在想:还有一年,等过了那该死的千军万马过的“独木桥”他就能解放了。
      同样是在他高二那年,妈妈再次病发病危,手术后医生建议病人长期住院观察,作为家属、也作为承担医药费的第一人,梁景余同意了。
      有天,他去给妈妈送饭,在医院走廊里,他看见梁景余正对着账单皱眉,就是在那时,梁景仁萌生了辍学打工的想法。

      可是当他把所有材料都准备好,只憋着一口气,要向梁景余说明情况的时候,家里的经济状况突然间发生了惊天逆转——
      梁景余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很多很多钱,把妈妈送进了高级病房,每天所用的医疗设备仪器需支付的庞大费用足够普通人做一两次小手术。

      梁景仁觉得事情的发展与展开不对路,他追问梁景余到底做什么了,到底哪来的那么多钱。梁景余只说他换了份新工作,预支了工钱。
      对于具体是什么工作,哪家公司的老总这么大方,梁景余都避而不答。
      反过来,梁景余还笑着对他说:“你管我呢,管好你自己吧,还有不到一年就高考了,你准备好了吗?”

      换了新工作后,梁景余变得比以前更忙了,几乎不怎么管他了。
      并且,从前总像个妈宝男一样的梁景余居然都不怎么去医院探望妈妈了。
      每次梁景仁去送饭送汤,妈妈关心地问起他们兄弟俩的近况,他都只能回答:“挺好。”
      具体好在哪儿他说不出来,妈妈问起梁景余在忙什么,他更是完全答不上来。

      后来有一次,他跟踪梁景余跟到一条小巷外。他悄声往巷子里面探看,阴暗处有好些人在抽烟。
      火光点点围绕着梁景余那身着白衬衫的削瘦身躯,散不尽的烟雾渐渐将梁景余整个人笼罩。
      一只粗糙带伤口的手拿着一根未点燃的细长白烟穿过那层雾,把它递到梁景余面前,手的主人恭恭敬敬地称呼梁景余:“梁哥。”
      梁景余接过烟,抬起头比他魁梧得多的壮硕男人说:“谢了。”
      之后,梁景余又从另一个方向借了火。
      渐渐的,他手上升起的烟与周围的烟雾混成一片,弥散在光照不进的地方。

      目睹这一切的梁景仁瞪大了眼睛,他认得那个给梁景余递烟的壮汉——
      他之前跟那个壮汉的无赖小弟交过手,因为他那混混无赖小弟居然把手伸到他“客户”那儿敲诈勒索。
      他们打了一架,结果被路人报警后双双入局。
      来警局接他的是梁景余,而那个无赖小弟则是被这壮汉拽着衣领领走的。

      当时在警局里等捞人的时候,那个壮汉比梁景余先到,甚至还跟他唠了好几句。
      壮汉自我介绍说可以喊他“强哥”。
      强哥夸他勇猛、身手了得,还说他那小弟为了买烟居然去找初中生要钱,确实该打!还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打得好!
      “C区那片商铺的铺主都认识我,你可以过来找我,到时我请你吃雪糕!就当给这次的事赔不是!”最后,强哥拍着胸脯对他说。

      梁景余来到警局后不到一会儿便与警察周旋完毕。
      烦人的是,梁景余转头就当着警察和警局里其他陌生人的面教训起他来。
      是强哥替他解了围。
      紧接着,社牛的梁景余便与强哥攀谈起来,二人甚至还互相递交了名片。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可明明是梁景仁打的架,最终却是梁景余入了强哥一行人的伙。
      ——还不知怎么的就干到了连强哥都要喊他一声“哥”的位置。

      但梁景余哪怕成了“大哥”,也只能往外掏钱买医院的高价床位与特殊照顾,他依然买不了妈妈的命。
      没过多久,三口之家便只剩了两口人,偏偏还是碰面相看两厌、无话可说的兄弟俩。

      再后来,他还是有样学样、学梁景余以前那样在高三下半学期辍学了。
      梁景余很气愤,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他了。
      那时的梁景余手下有一大帮人要管,还有一大波债要去催收。而梁景余的头上、也是强哥本来顶头上还有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哥”在“罩着他”。
      梁景仁曾多次劝他离开那里,他的工作给人感觉很危险。
      可梁景余却说自己其实就是个管账的会计,催收的事有强哥和一帮小弟去干,他本人不会经受任何危险。

      梁景余的收入他是彻底高攀不起了,他就这么送着外卖、打着零工,出了学校反而低调不惹事地开始混起日子。
      唯一高调一点的行为是他爱上了飙摩托,他赚到的钱几乎都用来买摩托、玩改装。
      梁景余有次路过他在楼下洗摩托,还恶毒地咒他说:“你哪天摔胳膊断腿进ICU,医药费全额自负!”
      好在梁景余的恶毒诅咒并未应验,他平平安安地活到了二十五岁,还长租下了一个小车车库,拥有了三辆在同城圈子里备受眼光膜拜的酷炫摩托。
      梁景余在夜里做着不知所谓的应酬勾当,他则在夜里开着他的“大黄蜂”在环山公路自由驰骋。

      表面说是还住在一起,但这时的梁景余已经不常回家了,两人更是有近一年没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了。
      梁景仁以为这样与他哥无交集的、彼此都相安无事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梁景余突然给他打电话,喊他:“回家一起吃顿饭吧。”
      于是他们在那张支架已经生锈、都不必使劲下压桌面就无法保持水平的折叠方桌前面对面坐下,梁景余主动跟他聊起最近的工作、生活,与他和和气气地一起吃了顿家常饭。

      兄弟俩吃过那顿家常饭后大概过了一周,梁景余戴着妈妈的银手镯的手腕上又叠戴上了银手铐。
      梁景仁就这么远远地扶着他的摩托,看着已经被布袋遮住脸的梁景余从人们纷纷议论的“老窝”里走了出来,坐进闪着红蓝光的警车。

      说起来,按陈默算同居纪念日的方式来算,他得有两个月没见梁景余了。
      在陈默搬回别墅之前,梁景余总喜欢时不时出现在别墅里做满一大桌子菜给他个惊喜。
      虽然梁景余不打招呼不请自来很讨厌,但梁景仁并不讨厌他哥为他准备的惊喜。
      他通常会留下他哥在别墅里一起吃饭,毕竟那一大桌子菜,他自个吃不完,何况他很多时候还是在公司里吃了才回来的。

      不知抽到第几根烟了,梁景仁背后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挤满了烟头。
      他眯着眼眺望远处由老式居民楼点起的星空,慢悠悠地吸进一口尼古丁,再极其缓慢地将废气徐徐吐出。
      透过面前反光的玻璃,梁景仁注意到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的屏幕亮起来了。不一会儿,电话铃声也响了。
      正好,他走到桌前在烟灰缸上抖落烟灰,顺便接起电话。
      来电显示陈默打来的。
      梁景仁接通电话的时候正好吸了口烟,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半晌,电话里传来陈默怯怯的声音;
      陈默问他,今晚还回来吃饭吗?

      对了,梁景仁突然想起,他和陈默在陈大祥去世之后、在四年以前,他们也是经常两个人坐在别墅餐厅里一起吃饭的。
      只要没有应酬,他就一定会回家吃饭。
      陈默嘴挑,而且喜欢有新意的菜式,所以他们几乎每隔三个月、最多半年就换一个煮饭阿姨转换一下口味风格。

      最近陈默做的菜式风格几乎固定下来了。他也懒了,知道每天变着花样准备饭菜有多不容易了。
      不过对于连日来趋近的菜式与口味梁景仁并无不满,陈默厨艺很好,做的饭菜很合他胃口。
      所以,他会回家吃饭的。

      没开灯的黑漆漆的办公室里,梁景仁瞄了眼刺眼的手机屏幕。他还以为现在已经很晚了,原来才刚到陈默平时回家做饭的点吗?
      也是,深秋了,昼短夜长。

      听不见他回答的声音,电话里的人焦急地叫了他一声:“仁哥?”
      梁景仁回过神来,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气,说:“回啊,为什么不回?”

      “煮我饭吧,哦,不要煮太多,我今天不是很饿。”
      毕竟是睡饱了。工作倒是没做多少啊。挂断电话的时候梁景仁笑了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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