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记忆闪回 ...
-
沈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句号。屏幕上的病历报告显示着今天最后一位患者的信息：陈先生，52岁，阿尔茨海默症早期。他保存文档，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诊所的挂钟指向下午四点五十八分。
"沈医生，有位新患者临时预约，说是林主任介绍的。"助理小张探头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崭新的病历表。
沈明皱了皱眉。周五下午本该是他整理一周病例的时间，他不喜欢计划被打乱。"林主任没提前通知我。"
"说是紧急情况，车祸导致的记忆缺失。"小张将病历表放在他桌上，"患者已经在3号咨询室等了。"
沈明翻开病历表，目光落在姓名栏上：许暖，28岁，职业钢琴家。一张证件照贴在右上角，照片中的女子有着柔和的鹅蛋脸，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却透着一丝忧郁。他盯着这张脸看了几秒，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他合上病历，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领子。
走廊尽头的3号咨询室是专门为新患者准备的，淡蓝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风景画，角落里放着一盆绿萝。沈明推门进去时，看见一个纤细的背影站在窗前，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许小姐？我是沈明医生。"他关上门，声音平静而专业。
窗前的身影转过身来。比照片上更加生动的面容映入沈明眼帘——白皙的皮肤，小巧的鼻尖，以及那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的。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浅灰色长裙，左手腕上缠着一圈医用绷带。
"沈医生。"她微微点头，声音轻柔得像是一段钢琴旋律的余音，"抱歉临时打扰您。"
"请坐。"沈明示意她坐在患者椅上，自己则在对面的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病历上说你遭遇了车祸？"
许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绷带。"两周前，晚上从音乐厅回家的路上。出租车被一辆闯红灯的卡车撞了。"她顿了顿，"我昏迷了三天，醒来后发现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沈明在键盘上记录着。"具体是哪段时间的记忆？"
"大概一年左右。"许暖的眉头微微蹙起，"奇怪的是，其他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我的童年，音乐学院的日子，甚至上周排练的曲谱。但就是这一年的记忆...像被橡皮擦抹掉了一样。"
沈明抬起头，发现许暖正凝视着他，那目光中带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这种情况在逆行性遗忘中并不罕见。"他推了推眼镜，"通常是由于脑部受到撞击，海马体暂时功能障碍导致的。多数情况下记忆会慢慢恢复。"
"但已经两周了，一点好转都没有。"许暖的声音低了下去，"而且...我总觉得这段记忆很重要。每次尝试回忆，胸口就会有种奇怪的疼痛感。"
沈明观察着她的表情。作为一名专业的记忆修复师，他见过太多因各种原因失去记忆的患者，但许暖给他的感觉与众不同。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多看了她几眼。
"我们先做个简单的记忆评估。"沈明打开抽屉，取出一叠卡片，"我会展示一些图片，你告诉我是否认识或与之有关的记忆。"
测试进行了约二十分钟。许暖对大多数常见物品和场景的反应都很正常，直到沈明展示一张音乐厅的照片。
"这是...城市音乐厅？"许暖接过照片，手指微微颤抖，"我去那里演出过很多次，但..."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这张照片上有什么...我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沈明注意到她的异常反应。"想到什么了吗？"
许暖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白。"只是突然有种很难过的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沈明记录下这一反应。"记忆常常与情感紧密相连。这种情绪反应可能是恢复记忆的契机。"他停顿了一下，"许小姐，你刚才说你是钢琴家？"
"是的，在爱乐乐团。"许暖的表情放松了些，"虽然最近一年不知道为什么，演出少了很多。"
沈明在电脑上调出一个音乐治疗程序。"音乐有时能唤起深层记忆。你熟悉这首曲子吗？"他播放了一段钢琴曲。
许暖的眼睛亮了起来。"德彪西的《月光》，我当然..."音乐进行到中段时，她的表情突然凝固，双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这段...这段旋律..."
"怎么了？"
"我...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版本。"许暖的声音颤抖着，"不是原版，是改编过的...某个人的演奏..."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为什么想不起来..."
沈明立即停止了音乐。"今天就到这里吧。记忆恢复需要时间，不宜操之过急。"他合上电脑，"我建议你每周来两次，我们会尝试不同的记忆唤起方法。"
许暖睁开眼，勉强笑了笑。"谢谢你，沈医生。"她站起身，突然一个踉跄。
沈明迅速起身扶住她的手臂。在接触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感觉穿过他的指尖。许暖似乎也感觉到了，她惊讶地抬头看向沈明，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流动。
"我...我没事。"许暖轻轻挣脱他的手，"可能是刚才太紧张了。"
沈明收回手，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有些不自在。"我让助理送你到门口。"
将许暖送出咨询室后，沈明回到办公桌前，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异常的心跳。他打开电脑准备记录今天的诊疗情况，却发现许暖的病历档案上有一个红色的星号标记——这是诊所内部系统中"特殊关注病例"的标志。
他皱了皱眉，点开标记详情，却只看到一行小字："请林主任查阅"。更奇怪的是，当他尝试搜索许暖的名字时，系统显示"部分档案加密"。
沈明靠在椅背上，思索着这种不寻常的情况。作为诊所的高级记忆修复师，他几乎可以查阅所有患者的完整档案。正当他准备去找林主任询问时，电脑屏幕突然跳出一个文件夹——"个人收藏"。
他确信自己没有点击任何东西。文件夹自动打开，里面是一组照片和视频文件。沈明点开第一张照片，呼吸瞬间停滞。
照片中，他和许暖站在某个露天音乐会的现场，许暖靠在他肩上笑着，而他搂着她的腰，两人看起来亲密无间。照片日期显示是十一个月前。
沈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迅速浏览其他照片——他们在餐厅共进晚餐，在海边散步，在电影院门口自拍...最后一段视频中，许暖在钢琴前演奏着改编版的《月光》，转头对镜头外的某人——显然是他——笑着说："这是为你改编的，喜欢吗？"
视频的日期是车祸前三天。
沈明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心跳如雷。他完全不记得这些场景，不记得自己认识许暖，更不记得他们之间有任何超越医患的关系。但照片和视频不会说谎，那确实是他和许暖，看起来像是一对恋人。
"沈医生？"林主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吓得沈明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六十岁的林医生是诊所的创始人，也是沈明的导师。他银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锐利的眼睛透过金丝边眼镜打量着沈明。"听说你刚才见了许暖？"
沈明强作镇定地点头。"是的，她...她有逆行性遗忘症状。"
林主任走进办公室，关上门。"我知道你们以前的关系。"他直截了当地说，声音压得很低，"一年前你亲自要求删除相关记忆，并加密了所有记录。"
沈明瞪大了眼睛。"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记得很正常，这是记忆删除后的正常反应。"林主任叹了口气，"当初你坚持这么做，说这是为了保护她。具体原因你拒绝告诉我，只说与她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
沈明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许暖失去的一年记忆，正是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年？"
林主任点点头。"现在看来，命运又把你们带到了一起。"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但我必须警告你，沈明。当初你那么坚决地要删除这段记忆，一定有很重要的理由。我建议你保持专业距离，不要重蹈覆辙。"
"可她现在是需要帮助的患者！"沈明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如果我知道能帮助她恢复记忆的信息..."
"那就是你的选择了。"林主任打断他，"但记住，有些记忆被遗忘是有原因的。不是所有的过去都值得被找回。"
林主任离开后，沈明呆坐在椅子上，脑海中不断闪回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面。他试图从中寻找任何记忆的蛛丝马迹，却只感到一片空白。更让他困惑的是，看着照片中许暖的笑容，他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说不清的痛楚。
为什么他会选择忘记这样一个看起来如此美好的关系？又为什么要"保护"许暖？车祸真的只是意外吗？
电脑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邮件提醒跳了出来。发件人是许暖，主题是"谢谢今天的帮助"。沈明点开邮件，里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沈医生，感谢您今天的耐心。不知为何，离开诊所后我脑海中一直浮现您的面容。也许这很冒昧，但您是否愿意明天晚上听我的音乐会？门票已随邮件附上。如果您能来，或许能帮助我唤起更多记忆。"
沈明盯着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久久未能落下。他知道应该拒绝，应该听从林主任的警告保持距离。但内心深处，某种比理性更强大的力量正在苏醒。
他点击了回复键。
"我很荣幸，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