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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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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亭起床后揣着身份证和手机出门，买了根玉米吃，在村口告示栏前拍照，存了十几个电话号码，扫了十来个兼职群的二维码，挑到中午，打了电话，商定下午就到岗。
村子北边开了个新的生活超市，要搞三天活动，仓库缺人。
好像一切都匆匆忙忙地顺利起来，梁亭回到出租屋，趁着上午空闲，扯了件旧校服，擦洗整个房间里能看见的污渍，累了就瘫在地板上休息，中午泡了面眯了半小时，就顺着地址来到超市门口。
打电话、找人、领了口罩帽子去仓库，这些都做得一气呵成，梁亭遵循工头的指示，包苹果、称白菜、装鸡蛋。
相比在村里出短工，这些活细很多、轻松些，一个班次八十块，不包吃，不算多，但至少能填满这些时间，还能榨出钱，至于吃，不重要，他可以随便吃。
下午六点换班收工，他没换，一直干到晚上十点，浑身酸了，剥掉手套扔了帽子，准备回出租屋，往外走的时候，迎面被一个人的后背撞翻在地。
他坐着分拣太久，到现在四肢都酸麻，脑子也疲惫，后脑勺撞在地板上还没晃神，就被人拉起来了。
“没事吧？”是那个后背的主人。
他使使劲就把自己拉起来了，慎而又慎地用手掌擦了擦自己的后脑勺，梁亭有些不习惯。
那人确认梁亭没事之后，神色才缓和，那样子似乎真是担心极了——或许是怕自己伤着了，找他麻烦。
“还好地板上有泡沫纸，不然麻烦大了……”
那人比自己高半个头，这会儿道歉鞠躬双手合十，赔礼赔得梁亭根本说不出话。
他说没关系，正要走，又被一个人拦了路——这人正是下午领着自己去仓库的工头，应该是超市的员工，似乎就是工头跟那个高半头男生推搡，才害自己摔倒，可这会儿他没心思管别的，只想走。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回出租屋的路他总共走了不到十回，此时此刻竟然走出一种归属的期盼，真怪。
正出神呢，他听见后面那个员工怒吼。
“我说了！你不能睡仓库就是不能睡，那监控都拍到了，昨天你睡仓库，去卫生间洗漱，个人物品就这样屯在库里，我还被扣了五十块钱！”
接下来的话就有些不堪入耳了，脏话浑话一句句的，砸在街道上，砸在那个“高半头”身上。
梁亭顿住了，循着声音回过头，眼神落在那个“高半头”的背影上。
超市门口摆满了抽奖的小奖品，还有灯箱，灯箱和音响打出来的光束里，混着浮起来的灰尘，夏天的夜晚燥热不已，大家火气都大。
什么样的年轻男孩会愿意住在仓库呢？冒那么大风险，看人脸色，还要低声下气地商量。
“高半头”连连道着歉，说自己会小心，要是明天员工再被罚钱，他会出着五十块，又说自己洗漱都是用冷水、很小心，没有影响别人用卫生间……
“叔叔您看能关照一下吗？明天攒够钱我就去短租一间屋子，再没有下次了，”他越说越急，赔笑的语气也夹杂着心虚，“实在不方便的话，我出去也行，只是看……”
“高半头”的后半句要说什么？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因为梁亭过来了，打断了他的话。
“叔叔，您去忙吧，别上火，”梁亭拦在两人之间，那工头趁机走了，不愿被纠缠，身后那人见状，实实在在叹了一口气。
梁亭转过身，看到那人脸上的疲惫，短短一两分钟，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比云还快，焦灼、担心、嬉笑、心虚、窘迫，再到现在的无奈。
或许换个人来打断这对话，他要急了吧？只因为自己刚刚被他撞到在地，他心有戚戚，才忍下来。
他无言地看着梁亭，无何奈何地垂下头，灰扑扑的神情被五颜六色的光照着，更难看了。
他转过身朝仓库走去，要去拿行李，梁亭跟上去。
“你跟我一起住吧。”
那人回过头，诧异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一个被撞坏了脑子的人。
“我手头也有点紧，那屋子不算好——因为便宜，但对我来说还是有点贵，要不我们一起住吧，一人付一半租金，我已经付过押金和月租了，你在一个月内给我一半的月租就行，你不是没地方去吗？这地方我也刚来，看上去……你不是什么猖狂的恶人，不然刚刚你不会这么忍气吞声……”
去仓库的路上没那么亮堂，也没有那么吵，“高半头”的神色不那么清晰，梁亭大概能看到他眼神亮着，脸色也没那么难看，里面大约有一分惊喜，还有犹豫。
“高半头”点点头，进了仓库，把角落里的行李提出来，一个二十六寸的黑色行李箱，一个大牛皮纸袋，牛皮纸袋里丁零当啷的，估计是日用品。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梁亭穿过归燕街，看到风玲街的牌子时，跟着拐弯，进了归风巷——墙上挂着小牌子，他看着梁亭拿出钥匙开门，跟着进门，被梁亭接过牛皮纸袋后，才想起自己木了很久很久，没有半点打交道的规矩。
“我叫姚又言，女兆姚，欲言又止的又言。十九岁，高中刚毕业，来找兼职赚钱，是本省人但不是本市人，我不是坏人也不是骗子。”
两个人的身上都乱糟糟的，衣服上沾着干掉的果蔬汁水痕迹，脸上都是被汗水糊住的疲惫。
梁亭脸上没什么笑意，姚又言以为他是后怕或者后悔，稍退了一步，后背就贴上门了。
贴上门那一刻他下意识颤了一下，发觉只是门板后，又认输似的低头。
梁亭看他，忽然开始回想自己前一天风尘仆仆搬进来的模样，想得不真切，却看得出神。
姚又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看。
他猜测，那是后知后觉的沉默拒绝吧，刚刚同情，现在后悔了，不把他疾言厉色赶出去已经是体面了。
尽管如此想，他却忽然心生委屈，不想被赶出去，又觉得完了，这个人八成是后悔了，要赶我出去了，我怎么办呢？钱不够我没法睡旅馆，难道我真的要去睡公园吗？既然不想让我来为什么刚刚叫住我……
他想靠自己十二年学过的道理来挽回一下局面，脱口而出却是一句呆呆的恳求，“你放心，我真的不是坏人，别赶我出去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