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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毯子?什么时候了?

      再睁开眼时,梁亭身上盖着薄毯,灯开着,姚又言坐在桌前,看上去已经洗过澡了,也穿好了衣服——而他依旧赤裸。

      梁亭坐起身,下床的同时,姚又言站起来避开视线,走到窗边。

      “你洗个澡吧,有点晚了。”

      “好。”

      洗完澡梁亭才想起来,没拿衣服。

      “姚又言,能不能帮我收一套衣服,阳台上的就行。”

      “哦,好。”

      门开着一道缝隙,梁亭伸出一只湿淋淋的手,接过衣服换上。

      出来的时候,梁亭看到桌子上摆好了两杯水,还有两桶泡面,席子上残留着被擦拭过的痕迹。

      “吃点东西,中午过后就没吃,现在快十点了。”姚又言用塑料叉子搅散泡软的面饼,推到梁亭面前,挪过另一桶面,叉子挑起面条就直接吃。

      梁亭看了眼手机,已经九点五十七,他摸了摸鼻子,“我睡了这么久吗?”

      “不久”,姚又言吹了吹滚烫的泡面,“不饿吗?快吃吧,泡发后很难吃。”

      梁亭喝了半杯水,开始吃面,“我连你烧水都没听见。”

      “是睡了个好觉,这不挺好的?”

      说得也对。

      两人都默契地不谈傍晚的事情,那种互相汲取和抚慰的过程,和盛夏的火烧云吞噬天空一样,炽烈蔓延过,而后迅速退散,紧接着夜幕降临,不留一点痕迹,仿佛那些瑰丽浪漫的云从没出现过。

      梁亭沉默着吃光纸桶里的面,开始处理拍好的视频,裁掉不要的画面,截取五十秒,加上模糊处理,然后上传。

      接着,梁亭把之前一个代理发来的链接,复制到了置顶评论,弄好之后,给姚又言转了一千块。

      姚又言在整理行李箱,房间比较小,家具也少,日用品一天天往外堆,房间里就看着乱,为了让屋子里看着宽敞些,两个人的大部分东西还是得放回行李箱。

      “给你转了钱,一千。”

      “哦好,你记得扣房租。”

      “下一笔收入应该是五百,有你一半,我不转你,就算抵扣你的房租了。”

      “那我再给你转五十。”

      “得了吧,每天买饭也没认真算过,就这样就行了,没必要。”

      “好。”

      各自打发时间到十一点多,两人才关灯躺下。

      “明天八点就可以查录取结果了,你要不就早点查,要不就晚点再看,中间人多了,估计网站会很卡,查得心焦。”姚又言提醒。

      “嗯嗯,起床后记得看一眼。”

      姚又言睡着了,梁亭不困,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粗略翻了翻“万类”的评论和私信,加了几个带着方案和询价的代理,就关了手机。

      房间太暗,梁亭侧头看姚又言,这样的情况下,他才敢这么专注地盯着他。

      梁亭不是在打量姚又言,而是在审问自己的心,为什么已经开始想到以后?想到关于得失和分离的后果。

      他们只认识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也许就是他们人生产生交集的大半时间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要去上学,开启新生活,意味着离别在即,待在一起的时候,只剩一个月左右。

      分开之后,他们就只是各自回忆里的一个室友,再没别的了。

      为什么会舍不得?

      夜晚没有答案,白天全是现实,舍不得也改变不了什么。

      梁亭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睡吧。

      果然和姚又言说得一样,第二天他们隔一阵子就刷新网页,也等到了下午三点多才查到录取结果。

      姚又言先查到,是第一志愿,钟峰大学,通信工程专业,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更是喜讯。

      “我也查到了!”梁亭被第三志愿录取了,南钟师范大学,特殊教育专业。

      梁亭如释重负地放下手机,摊开双手倒在床上,笑着看姚又言,他也在笑。

      他们都有了留在省城的身份。尽管学生不算是值得夸耀的身份,但有了这个大学生的身份,很多事会变得容易一点。

      “留意一下官网公告,看看通知书什么时候寄出来。”

      “也可以开始看看教育机构的兼职,或者这附近的家教,我写个小广告贴到大路上那个告示牌吧。”

      “行。”

      姚又言出门后,梁亭想给江莲打个电话。

      离开罗垇一个多月了,跟妈妈的联系也断了一个多月,偶尔沮丧时,本能地想起她,想念的下一秒,总是陷入失落,因为他连打个电话去找妈妈倾诉的勇气都没有。

      罗路生和罗子佑,现在才是她生活里的重心吧。

      要不要打给她呢?

      点开拨号盘、退出通话、结束进程,来回三次后,梁亭才拨通江莲的电话。

      嘟——嘟——嘟——响了很久,电话才接起来。

      “小亭?”

      接通的那一刻,梁亭的心几乎像被揪了一把,听到江莲久违的声音,更是恍惚。

      “妈。”

      “怎么了?现在在干嘛?”

      梁亭站在墙边,看挂在钉子上的干花,那几只花晒好之后缩水了不少,姚又言从志愿指南上撕了两张纸,包好花,又用塑料袋装起来,挂在那里好几天了。

      “现在没在干嘛,就是想打电话跟你说,查到高考录取结果了,在省内,省城的南钟师范大学,念特殊教育专业。”

      “是不是碾米厂家老大念的那所大学?就是你喊家林哥哥的那个男孩”,江莲替梁亭开心,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小亭争气啊!”“真不错!”“莲姐今天该请我们喝茶了!”

      ……

      除了江莲的声音,电话里也陆续响起其他人道贺的声音,应该是和江莲一起在农场办公室上班的同事。

      “小亭吗?”电话被罗路生拿走了。

      罗路生递给江莲一杯刚泡好的花茶,这是他们厂里刚出货的新品,他送走来看货的客户之后,就开车到了农场,想让江莲尝尝。

      他平常接送很多,几年前就在农场混成了熟面孔。

      “是我,叔。”

      “考上大学是好消息,要不要回一趟罗垇?祠堂下个月应该要办活动,专门给大学生办的。”

      “不用了,我不回去了,有点折腾。”梁亭知道,罗路生只是礼节性问问,当着江莲的面问更好,实际上并没有多想自己回去。

      “这样啊,那放寒假的时候欢迎来吃饭,子佑不知道是不是想你了,最近特黏妈妈,可能是催她叫你来家里。”

      欢迎吗?

      罗路生很会说话,短短几句,既在江莲面前表现了自己的周到,又远远把梁亭推出了这个小家。

      离开一个月,梁亭已经变成了一个需要欢迎的客人。

      无心在意这些,梁亭想到自己还欠罗路生钱,转移了话题,“叔,上次问你借的一千块,等会儿转给你。”

      “那个不急,等你手头宽松了再说。”

      “应该还的”,梁亭不想跟他继续周旋了,“叔,你把电话给我妈吧,我还有几句话说。”

      “好,你们母子俩聊,我回茶叶厂。”

      电话回到江莲手里,“小亭,你不回罗垇吗?”

      “嗯,不折腾”,梁亭不想多解释不回去的原因。

      抛开自己来看,罗路生对妈妈很真诚,这样就够了,而且这也是妈妈想要的。而且,刚刚罗路生说的话,她也听见了,不也什么都没说吗?

      “过年还回吗?”江莲犹豫着问。

      “不回”,梁亭忽然觉得这电话打得很糟心。

      江莲哦了一声,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想让他回去还是不想让他回去,梁亭打心里渴望她把话说出来。

      还有另一件事,梁亭也希望她提起来,但是江莲一直沉默。最终还是梁亭先开口。

      “妈,八月三号,你回不回丽梁?”

      八月三号是梁苇出事的日子,也是十二岁的梁苇离开人世的日子。

      “不去了,”江莲说,“你要去吗?”

      “嗯,顺便去丽山高中拿通知书。”

      “你反正都要回丽山县,为什么不顺道回一下罗垇?罗垇和丽梁两个镇能隔多远?回来看看我们不好吗?”

      “妈,你很想我回去吗?就像你说的,罗垇和丽梁两个镇能隔多远?你为什么不想回丽梁看看哥哥?”

      江莲走出了办公室,站在农场鸡舍前,不知道怎么回答梁亭。

      梁苇去世后,江莲仍然住在丽梁的家里,第二年经别人的介绍,跟罗路生结了婚,后来搬到了罗垇,丽梁的房子就荒在那里。

      最初,梁苇的坟墓设在梁三水父母坟墓附件,都在山上,周围草密树深。

      一直到梁苇去世的第三年,江莲每逢八月三号,都会带梁亭回来祭拜梁苇,整理坟墓旁边的野草杂树。

      也是第三年,丽梁镇修了公墓,鼓励村民把新坟迁入公墓,不用花钱,还能得一笔补贴,电话打到江莲这里的时候,她同意了。

      当时梁亭哭着问过江莲,为什么那么多人都不迁?为什么非要挖开哥哥的坟茔?为什么要敲掉哥哥的墓碑?

      江莲当时的解释,梁亭一直记得。

      “小亭别哭,爷爷奶奶是土葬的,村里的很多老人家离开之后也是土葬,骨殖不好迁移,所以很多人都不迁;哥哥走得意外,是火葬的,有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迁到公墓后,我们找起来更方便,而且那里的环境更好,哥哥还小,我们让他去环境好一点的地方吧。”

      梁亭哭着说好。

      很快,梁苇的骨灰就被迁到了公墓,那天江莲带着梁亭一起过去了,梁亭看到,梁苇的新墓碑上放上了瓷化照片。

      在那之后不久,江莲怀孕了。梁苇去世后第四年,江莲身子不方便,罗路生也担心她爬阶梯有危险,这一年她没回丽梁。

      十三岁的梁亭搭镇上一个爷爷的摩托车回到丽梁,一个人去祭拜梁苇。

      梁苇去世的第五年,罗子佑出生。后来的每一年八月三号,梁亭都是自己去看哥哥。

      今年也会是这样。

      “小亭,哥哥已经离开九年了,事情发生到结束就一个早上,到现在过去九年,子佑都快四岁了,我不想再多提那天的事,你懂吗?”电话里,江莲无奈地解释着。

      梁亭能理解,江莲不想回忆那年的意外,也不想重复想起那个苦热的早晨了。

      梁苇离开了他们,这是意外,可是江莲似乎也想离开梁亭——或者说希望梁亭离开她,最好是随着年龄增长,成年后自然安静的离开,为什么呢?

      梁亭每一次这样想的时候,都想不通。

      或许自己也属于那个苦热的早晨,江莲想抛弃那天的所有一切,包括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走向新生活吗?

      “嗯,我明白,”梁亭觉得该挂电话了,“妈,我有点事,先挂了。”

      “好,祠堂每年暑假都给考中的大学生发奖金,今年你应该有,我会代收转给你。”

      “谢谢妈。”

      电话挂断后,梁亭觉得精疲力尽,躺回床上放空。

      姚又言贴完告示,收到了高中同学和姚月山的问候,一一告知回复之后,准备回出租屋,又接到了姚月山的电话。

      “又言,考上重点大学的都能拿奖金,乡政府有一份,村委会也会送个本子表示,到时候我托人转寄给你。”

      “好,阿爷费心了。”姚又言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塑料凳子上接电话,想说完再回出租屋。

      寒暄得差不多,姚月山又问,“听人家说,一中和二中的通知书要去学校集中拿走,你回不回小新围?”

      姚又言没想到会接到阿爷的电话,照实话说,“爷,我不回,没必要走一趟,班主任刚刚也在群里说了,可以托人转寄,转寄方式都发出来了。”

      “这样啊……”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阿爷。”

      “没什么,以为你会回来,想让你来家里吃饭。”姚月山觉得可惜。

      姚又言却不觉得有哪里遗憾,“等我赚到点钱,有时间了就回一趟,请您吃个饭。”

      “好,那也好,”姚月山开心地笑,“又言长大了,长大了好。”

      电话挂断后,姚又言往回走,又收到爷爷的短信。

      “又言,我刚刚没想好怎么跟你说,前几天,天丽问了我你人在哪里,说要给你寄东西。我问她是什么东西,她没说,问她要不要直接给你打电话,她也说不用了。你要是方便的话,就给我一个地址,我发给她。毕竟是妈妈来问,没什么可担心的,这点事没必要不答应哈。”

      “还有上次说的,关于你的情况,你爸也找人问过,他找过你吗?”

      这么多年连我的电话都不想要,这时候又给我寄什么呢?姚又言停在路上站了很久,一遍遍看那条长短信,但猜不到一点。

      他把附近那个快递驿站的地址发过去。

      “爷,有什么东西寄到这个地址就行,麻烦了。”

      “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我没接到他的电话。”

      找不找都没什么意义,不找挺好的。姚又言自言自语一句,摇摇头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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