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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话说出口又后悔了,这一天的奔波还不够折磨人的吗?怎么被折磨的两个人还要互相折磨?

      沉默良久,梁亭翻回身,两人都仰面看着天花板。

      “别生气,我不该这么说。”梁亭的语气和缓了很多,心里那点莫名的不爽都被刚刚那句话发泄完了,此时有点内疚。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刚刚被邪火冲了头,”姚又言侧头说,“对不起。”

      互相道歉后,彼此都沉默着找话题、

      “你为什么一个人来这里?身上也没什么钱。”梁亭先问。

      找暑期工的高中生和大学生一抓一大把,但两两三三结伴而行的比较多,相互照应着,就算睡一晚马路也不打鼓。一个人扎进来的,多多少少都有些难言之隐。

      姚又言直截了当地回答他,“我来赚学费,没人给我钱,但我一定要上大学。”

      梁亭笑了,笑得很轻。

      但两人挨得这么近,姚又言又侧着脸,借着漏进屋子里的光,能看得到他笑的轮廓,那笑容没有快意。

      “怎么就那么巧呢……”梁亭解释他笑的原因,“我也是来赚学费的,不过,现在没有哪个开始填志愿了吧,是不是我们都一样,看了分数就出来赚钱了?”

      “是,我查了分,五百六十三,好坏都有学上了,无所谓。但是,我现在觉得赚钱赚晚了,也没考虑周到,至少应该先在老家赚到一点钱或者借到一点钱,再过来这地方的……”姚又言不知道想到什么,话说一半就停了。

      “你分不低,上学肯定没问题,要紧的确实是钱”,话都说到这了,梁亭不再绕弯子,“你家里人不给你出学费吗?”

      他猜测,或许是姚又言家人不乐意供他上学。

      “不是,”姚又言想了想该从何说起,“我爸不知道在哪里,我妈早改嫁了,他们生我的时候没登记,我一直没户口。”

      梁亭侧头看他。

      “我妈改嫁的时候,那边不让她带拖油瓶,她把我送到村长家,让我听话,让我乖一点,帮忙干活帮忙带比我更小的孩子,她答应每个月寄一千块给村长,就走了。中考之前,那一阵子有好多黑户补登户口的,村长打了通电话问我妈,后来带我去登记,在那之前我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我高考完,那天晚上收拾东西到家,我妈打电话给村长,指名要我接。”

      梁亭换了个姿势,完全侧身过来,“她说什么了?”

      他侧过来,就和姚又言四目相对,姚又言不好意思,也侧过去,背对着梁亭。

      “她对我说,从这个月开始,我就是大人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能回老房子住,她不再给我寄钱了。”

      梁亭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一瞬间他想把自己的事也告诉他,或许姚又言听了自己的经历,心理会平衡一点,倒霉人听倒霉人的事,说不定会不觉得只有自己倒霉。

      但他忍住了没说。

      “你的妈妈,她知道你成绩还不错吗?”

      “村长告诉过她,”姚又言侧着不舒服,又转回来,仰躺着,“但她不怎么过问,没评价过。她有新的小孩了。”

      她也有新的生活了。

      “听上去,那位村长很善良,那你为什么不办贷款?只要有成年人帮你签字就能办首次贷款,你户口上在村长家,应该不难。”

      “我问了,村长没拒绝,但他说没心思管更多了,而且我是大人了,之后的路该自己去想办法。”姚又言冲着天花板眨了眨眼睛,“他有自己的孙子要操心,而且年纪大了,管不了更多,他儿子早就看不惯我,也不理解我没人供养还要上大学的想法。无论如何,算起来,他们都已经仁至义尽了。”

      “上高中的时候,村长的儿子就来问我户口的事,我早查过了,只要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就能迁户口到学校所在地。等成绩的那几天,我已经拿到户口迁移证了,这些都不是问题,现在我就要钱。”

      这算是物伤其类吗?梁亭完全理解姚又言的辛苦,甚至好像穿过这几句话就能看到这个人的童年,窥见这个人的品质和性格。

      “明天我们继续去找,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被骗还能提个醒呢。”

      姚又言笑了笑,“你收留我,已经是大好事了。”

      “我不是收留你,只是邀请你,而且你又不是不付房租,所以不要这么想。”

      “嗯嗯。”

      话没再往深里说,聊了几句,两个人心里的焦躁都降了温,不知道几点钟,各自睡着。

      夜晚暂时遮掩了现实种种,一到白天就被太阳照得无所遁形。

      又是三天过去,仍然一无所获,除了吃喝,两人骑自行车、转公交也花了一些钱。

      身上余钱不多了,吃喝都要花钱,即便节俭也只能俭省眼下的日子,再省也得往外出钱。

      更要命的是压在心态的大石头,既然要上学,学费、生活费都很重要,他们都必须在开学之前赚到一笔钱,荒唐的是,谁都不知道学校是哪所,学费会是多少。

      但梁亭心里有杆摇摇晃晃的秤,在开学之前,至少要赚够最少一万块,才能覆盖这两个月的基础成本,真要去上学的时候才有喘气的余地……

      晚上回到出租屋,姚又言提着垃圾去扔,刷兼职群的时候随手点了个链接,就看到色情广告,烦躁地退出去。

      他带了几桶打折的临期泡面回到出租屋,坐在床边,看到姚又言的手机页面就停在那个广告页面。

      他没当回事,起身把泡面摆在桌子上,回头看时,梁亭的手机还停在那个页面上,屏幕上有男有女,动效做得低俗夸张,一串晃着发光色的电话号码在上面循环移动。

      梁亭攥着手机出神,姚又言脑子里有什么弦搭上了,夺过他手机就退出了页面,把群也退了,又把他手机扔在桌子上,闷声响。

      巷子里每天都有乱七八糟的广告纸和小卡片,成堆洒在地上,有人骑电动车飞驰而过,扔下一沓就走,姚又言见过,知道那是做什么的。想到这,他涨红了脸,懊恼、生气又不解。

      被他吓了一跳的梁亭错愕地抬头看他,“干什么?”

      “你干什么?!”姚又言反应激烈,喊得大声,“你看这个干什么,点了垃圾广告就退出去啊!停在那干什么?不怕手机中病毒?”

      “我就看看……”梁亭都没力气解释什么,心累得很,对钱的渴望和赚不到钱的恐惧,快要把他的精神压垮了。

      姚又言出去的时候,他动过念头,要打个电话问罗路生或者江莲再借点钱,点开通讯录几次,都没摁下拨号键。

      罗路生巴不得自己再也不联系他,这个他知道。

      梁亭见姚又言是真的急了,故作轻松地站起来,“别想太多,早点休息,明天还得继续找。”

      可这样应付的话,没让姚又言轻易放过去,“你别糊弄我,更别想那些路子,没到那个地步。”

      他说得心虚,这几天一分钱都没赚到,他怎么敢说眼下到了什么地步?而且说白了,他也没立场,管一个认识不到半个月的人走什么路子,但他就是不理解。

      其实他也怕,梁亭怕赚不到钱,自己身上的钱大约比他身上的更少,梁亭的慌张只会让姚又言更慌、更没有底气。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到这一步呢?

      如果真做那些小广告上的事情,得多被动,冒多少风险,埋多少雷,吃多少苦,到时候远远不是钱的事,事情大了,别说上学了,什么都得完。

      何况,颠倒迷乱、声色犬马的事,只有那些有钱人玩,才能玩出点不一样的乐趣,穷人陷进去就是陷进去,十有八九是被玩弄被折磨的命,谈什么玩不玩呢?

      姚又言急得脸颊和眼睛都红了,梁亭心说不好,赶紧拉着他摁着他肩膀让他坐在床上,低头宽慰着说,“不会的,真不会,而且你都把群退了,怕什么,没到那地步。”

      重复了好几遍“不至于”,说到梁亭自己都没那么担心了,姚又言才点了点头,也跟着说不至于。

      这一晚两个人彻底失眠,但谁也没吭声,怕吭声就要说到从前的难、眼下的难、未来的看不到方向的难。

      窗子微微照进一点晨光的时候,梁亭先开了口,“说是说不至于,但真得想办法挣钱了。”

      姚又言几乎是弹起来一样,坐起身看他,“不行,这事,做了就一定会后悔。你别怪我多管闲事,但真不行。”

      “后悔是后来的事,你管后来之前,也得先保证现在吧?除非就别想上学的事情了,直接去打长工,那这么多年忍了又忍,这几天熬了又熬,这是折腾什么呢?”

      姚又言挖空脑子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劝,梁亭比他看得清,比他豁得出去,比他冷静,还比他会说。

      姚又言冷冰冰扔出一句,“我会拦你,你真要想走那条路子,那就把我赶走再去吧。”

      这根本不是什么要挟人的话,甚至不是条件。

      梁亭听到他每个字里都是不甘心,仿佛压着火,又仿佛忍着酸,实在有些不忍心,于是伸手拉他的胳膊,让他躺下。

      “我不是非走这条路,但我是一定要赚钱的,我在想,这条路能不能只踏进去一条腿,怎么说呢?就……陷不进去,想回头的话,使使劲也能回的那种。”

      姚又言一头雾水,困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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