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还睡不睡了?”梁亭盯着天花板问。
快五点了,房间里一阵比一阵亮,房间里的人一脑门子的烦心事,谁还有睡意。
“还睡什么。”姚又言下床,从箱子里翻出一件比较新的T恤,囫囵套上,“今天该填志愿了,等会儿找个网吧一起填吧。”
梁亭嗯了一声,没起来,等姚又言洗漱完出来,才起来开灯换衣服。
“天都快亮透了,开灯干嘛?”正在穿袜子的人咕噜着嗓子,像抱怨又像诉苦。
“几分钱电费,咕哝什么呢?我没睡醒,怕摔。”梁亭被他这样的语气,弄得没心思杞人忧天。
刚住进来那几天,梁亭还没发现姚又言身上这点小气劲,还有那股子莽莽的精神,同一屋檐下住了快两个星期,越发觉得他比自己虚长了一岁。
梁亭拿着志愿填报指南要出门的时候,姚又言叫住他。
“你能填的、要填的那几个学校是什么,找到那几页,撕下来带过去吧,揣着这么厚一本书不是白费劲吗?”
梁亭又觉得他有点聪明。
出门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街上也没有燥热感。早餐铺子的店主刚刚掀开热气腾腾包子上的白纱布,梁亭花十块钱买了一笼大份小笼包和两瓶矿泉水。两人边吃边走,目的地是两公里之外的网吧。
“看好学校了吗?”姚又言在路口转弯时看到了垃圾桶,扔掉两根细竹签和塑料袋,。
“前两天分数线出来就看好了,”梁亭还在低头看手机上的兼职群,跟着姚又言走,“你能选的学校应该比较多吧?”
“合适的就那几个。”
“一样。”梁亭没刷到什么,群里越来越冷清,把手机放回兜里,“早点去填完,就算网站卡,最多一上午也搞定了,下午再看看有没有事做。”
“好。”
他们七点就进了网吧,通宵的人多,这时候刚进的顾客少,但连在一块的位置也没了,他们分开上机,填完已经快十点。
两个人离开网吧的时候,都皱着眉。尤其是梁亭,他先填完,出来门口等了姚又言二十多分钟。
网吧里的烟味、汗味和霉味交织在一起,那种恶劣的气味,刺激他因为缺觉变得有些衰弱的神经,连带着勾起了他潜意识里抗拒已久的遥远印象,他蹲在地上闭着眼睛缓和。
“应该找个网咖的……”姚又言看到梁亭脸色灰败,时不时揉一下脖颈,好像开始犯恶心了,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没事,可能早上的包子馅里的酱油多了,加上网吧里面味道不好,有点反胃。”梁亭站起来,伸手揩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走吧,该回去了。”
姚又言正想问,中午吃什么他去买,被梁亭递过来的手机打断。
“刚刚看到的兼职,发传单的,四缺一,还差一个人,”梁亭指了指马路对面,“看到那个创意园招牌了吗?里面有个新开的桌游店搞活动,要在这附近的四个街口做地推,你去吧。”
按理说他看到的活应该他接,但他看上去不舒服,姚又言就没推脱,接过他的手机,把那条信息转到自己的聊天框。
“先找个快餐店吃饭?”
“十点多吃什么饭,你赶紧过去吧,中午你自己在外面吃点。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人家要求一个人领三百张传单发,不少了,你早点去早点发完。”
姚又言一声不吭,到了该拐弯的时候,还是跟着梁亭往出租屋方向走。
“就一把钥匙,我送你回去,再过去领传单,不迟,等会儿我见到人热情点、说话嘴甜点,到晚上肯定能发完。你把钥匙给我,在屋子里睡觉,我回去的时候就不会吵你了。”
姚又言转移话题的时候,就会一连串说好几句,这是梁亭前两天发现的事情。
“我睡不了十几个小时。你担心我跑出去?”他想到了凌晨时两个人的争吵,“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传单的活让给你,是想躲开你,去接点小广告上面的活?我想趁你不在,去把自己卖了换点钱?”
相比清晨,路上的人和车都多了,来来往往的声音流动着,他们停在路边。
“你说得太难听了。”姚又言把手机硬塞着还给他。
“你没这么想?”梁亭根本不想管什么好听难听,连日的纠结和燥郁被网吧里的一个多小时加重加浓,他捕捉到姚又言话语里的一点拐弯抹角,变得更不舒服。
姚又言确实有这么想,一点点念头——凌晨时,梁亭说的那句“这条路能不能只踏进去一条腿”,模棱两可,他琢磨不清楚,害怕他真的去找歪路子赚钱。
他知道这行业由来已久,在大街小巷里隐没,是任何规则都得让出个位置来容忍的存在,但这里面有人受益有人得趣,得益的却绝对不会是穷人。
他不说话,梁亭接着问,“你是要当什么阻止青少年误入歧途的好人吗?”
“不是。”姚又言才没心思去管无关紧要的人,可是这段时间同进同出,梁亭怎么能算是无关紧要的人。
“算了,你就当我是吧,那你能不能听听我的?”
说软话的人,总是有让人听话的特权,姚又言真诚的模样,让梁亭觉得,身体里那些被翻出来的不适淡下去,话也跟着软下来。
“听,”他说完这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就含了笑,“听你的,那你送我回去,然后带钥匙走吧。”
阳光越来越烈,他们走回归风巷的时候,被掠巷而过的穿堂风吹透,步子慢了点。
“你休息吧,饿了先煮泡面吃,晚上我打包回来”,姚又言把带过去的那两张志愿书残页扔桌子上,转身要离开出租屋,关门前又叮嘱,“你别出去。”
梁亭都被他搞得语塞,想翻他白眼。他连钥匙都没了,想出去也难。
这操心的劲,怎么跟监督不听话的熊孩子一样?
他脱掉衣服,去卫生间用凉水打湿毛巾擦了擦全身,套上内裤和短裤,躺在床上出神。
姚又言身上古怪的、温和的稚气,让他觉得很舒服,就像眼下,在这样干燥炎热的夏日,正午将近,气温越来越高,体感温度越来越热,但用凉水擦过时,每一处都是清爽的。
但他确实想趁着姚又言出去,办点自己暗暗琢磨的事情。
昨天偶然出现的广告,给了他一个方向,是大致可控的方向,是充满金钱诱惑的方向。
梁亭不知道这样的方向可不可靠,也不知道能赚多少钱,但在眼下这种进退维谷,困窘难当的境况中,不试一试就是等死。
中学期间他一直住宿,周中学校不允许住宿生玩手机,但有部分男中学生丝毫不在意,这个年纪动物性和社会性正是旺盛交织的时候,如果心思不集中在学习或某种兴趣上,大多会落在身体构造上,就那么点事,千年来也改不了。
他们会想方设法地留着手机,半夜聚在一起,神情夸张动作浮夸地围观色/情视频,他们喜欢大声讨论,故意发出狂笑,梁亭听过,也被他们扯着看到过几帧猎奇画面。
在姚又言看到那个广告,连羞带怒地把群退掉之前,梁亭脑子里的的确确有千千万万个想法在转,但其实也就是两个念头在盘旋,一个是姚又言猜到的,另一个,是更安全、更隐身、更可控的。
那么多人追着凑着要去看,我可以试试做这样的视频?博关注、博推广、博分成……总之多少谋一点财,也总比豁出去违法犯罪好。
能不能做成?能不能赚到分毫?能不能把自己从看不到边际的焦灼里面放出来,他根本没底。但不试怎么知道?耗在这出租屋里把所有余钱都用光吗?他要做,这是没得商量的。
现在不能让姚又言知道,他那个脑子里草木皆兵,想得都是自己头脑一热、踏足深渊、被人凌辱的可怕念头,生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暂时不能提。
但一定要试,七月已经来了,日日夜夜的快慢不由自己定,但是稍有放松,自己想读的大学就可能落到一场空。
需要钱是什么很下流很低贱的事情吗?谁不需要?他落到这么窘迫的境地,是自己的原罪吗?更不是。
做点人人都做的事,即便这事情暧昧、低俗、出格,那也比烂在这个没怎么优待过像他这样的人的世界更好。
梁亭反复诘问反复打鼓,周旋之间,心里仿佛有火在烧,良久,终于冷静下来。他望着天花板倒数了十个数,数得很慢,远不止十秒,在短暂的安静里不知道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起身去拉了拉门,确认门从外面锁好了,又把大小三个窗户都关上,打开手机摄像头,用杯子顶着支在桌子上,按了录制键,然后走过去躺在床上。
郎朗白日,房间里的风扇飞速搅着叶片。
梁亭闭着眼睛,好让其他感官的知觉放大,他慢慢呼吸着放松,手指沿着自己的内裤边剐蹭。
开头不顺,自没有撩拨起什么欲/念,饱暖生欲的道理,放在眼下没有一个条件符合,梁亭装得镇定放松,心里有点急。
他一紧张就咬住了嘴唇,手上干,身上干,该有反应的地方也没什么反应。
没有潮湿做引子,情/欲就像老式水井管子里抽不上来的水,混着咿咿呀呀响的空气,良久都没有进展,让人等得心急。
迷茫是短暂的,他终于想到办法。
手指往上滑,假意讨好自己,经过小腹,在胸口轻飘飘打转,拂过脖颈和下巴,挨了一下双唇,牙齿分开,指头伸缩着来回,从口腔里渡一点湿润。
有些不够,动作生疏,总是不得要领。
他从没有这样自我探索过,仿佛像一具很久没上油的机械。
……
梁亭的鼻息、喘息抄近路钻进耳道,急速擦过耳窝,有些东西一发不可收拾。
一片迷蒙后,他瘫在床上,慢慢平静下来。
梁亭餍足侧头,睁开眼,看到另一半床空荡荡的位置,心里感到一阵荒唐,接着又是一阵伤感、一阵羞愧,还有莫名其妙的敏感心思。
彻底冷静下来后,梁亭扯了几张纸巾擦擦,扔进垃圾篓,起身摁下停止录制键,裁掉开头结尾,切掉脖子以上的画面,站在原地搜索适合发这些内容的付费社区网站,一环一环连接、注册、改名,半个小时后把视频传上去了。
那账号的头像是默认的卡通头,昵称是“万类”,被裁剪过的视频清晰度一般,只带了几个字上传:
“夏日午后,心血如潮。”
确认上传成功之后,梁亭关了手机,他暂时不想去看,结果好坏他想等等,至于对错他无心去纠结。
眼下要紧事是席子上的斑点,泄密一样凸显着,那些拧在一起的草绳,藏不住一星半点的秘密。
梁亭拿起T恤,沾点自来水,用力擦了擦留下痕迹的部分,又想起这张席子到晚上还得躺另一个人。
不好意思了,姚又言。
他在心里悄悄道歉,然后去冲了凉,洗了衣服。
已经到午饭时间了,他才开始真正的休息,连泡面都不想煮,只灌了半瓶水进肚子,然后躺在床上,他照例躺在了靠墙的位置,又滚了一圈,换到了靠外面的一边。
姚又言会打包什么饭菜回来呢?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期待的事情。
他会发现吗?
他不敢想,可在他睡着之前,脑海里只剩下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