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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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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又言睡了一个好觉,大概是去见梁亭的功劳。
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前几天那种莫名焦火上行的感觉没有出现,也是自然醒的,很舒服。
或许也是累了?昨天坐公交回到学校就已经十一点半了,校道上人影稀疏,真算披星戴月。
洗漱后查过邮件,昨天发出去的请假通知被批准,落款是老师留的祝好。
姚又言回了句谢谢老师,轻手轻脚换上昨晚就从柜子里拿出来搁在椅子上的衣服,穿好鞋子,揣上身份证、校园卡和钥匙出门。
拧动反锁还是吵醒了严东,姚又言一出宿舍门就收到了他的信息。
“这么早出去?”
“你交个底,是不是有什么事?平时看你一直稳得住,我们也不方便追问你,但要是真有事,就说出来,别憋着,我不敢说就能帮你解决了,至少我们几个也能想想办法。”
走出宿舍大门时,阳光漫在姚又言身上,他回严东:“是有点事,但不是你想的那些难事。一两句说不清,我回来再跟你们说。”
“安心睡觉吧,又没早课。”
到达公交站,一辆开往梁亭学校的车刚好到站,刚好是昨天他搭乘的57A路。
昨晚坐过的位置还空着,姚又言坐下后把这件事告诉梁亭,“今天早上运气还不错。”
“好兆头。”梁亭回。
“我穿好鞋子了,你还有两个站到就跟我说。”
“刚刚不是让你多睡会儿吗?”
“醒透了,不想躺了。”梁亭拿着两个杯子去外面接水,宿舍里空调开得足,一出门,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上面都挂着点水汽,冰冰凉凉。
“你眯一会儿吧,”梁亭接满水还不走,站在原地给他发消息,“公交车是很适合打瞌睡的地方,尤其一大早,就现在这个时间最好。”
姚又言赞同,早上真的能在公交车的地板上看到光影明灭,太阳的高度角是多少没人记得住,但是不那么滚烫的阳光洒进来,看得人心情和煦,路旁的大店小铺,不论卖什么吃食的,基本都冒着热气。
城市里的烟火气,昼夜各不同。
车子临近到站,姚又言站在后门处等,看到坐在站台长椅上的梁亭,他也看着自己。
门开了,热气涌进来,姚又言下车,看着他迟钝地说不出话。
这么早,学校门口的站台就他一个。
“不会说话了?”梁亭拉他坐下,给他一根玉米一个鸡蛋卷,还有一杯绿豆沙,手伸出去又收回来。
“怎么?”
梁亭神情顿了片刻,“呃,等下会不会有什么需要空腹检查需要配合?”
姚又言无奈笑笑,“要是有,姚兴合都闹到我们学校了,还忍得住不叮嘱我?吃吧,我本想打车过去再跟你找个早餐店一起吃,你买了就先吃。”
“那感觉还是去早餐店吃比较舒服一点。”
姚又言被他略带懊悔又遗憾的表情逗乐了,拿过他紧紧握住的早餐,捏一个小笼包塞他嘴里,“吃吧,乐意跟你在公交站台吃早餐,等事情解决了,我们去店里安稳坐着吃顿好的。”
梁亭点头。
说好九点半到南师汇合,结果两人打车到南栎省第三人民医院时,还不到九点。
跟大学门口冷冷清清的公交站台不一样,医院大门口人头攒动,每个人的表情都少不了几分凝重。
跟着指引,穿过门诊楼,绕过体检大楼,两人才到住院大楼,等了两趟电梯才到十楼。
走廊里有患者和医护人员经过,姚又言站在电梯旁边,看墙上的指引,1012-1025都是血液科病房。
“在哪一间?”梁亭问他。
“1014,”姚又言抓了下他的胳膊,“先等会儿,跟他说一声。”
“嗯。”
“这么过去很奇怪,也显得很突然,”姚又言松开他的胳膊,对他笑了笑,“让他带我们过去吧。”
“好。”
姚又言发了条信息,也就过了两分多钟,姚兴合就过来了。
他先看到姚又言,转而看向姚又言身旁的梁亭,迟疑问道,“这是?”
“我朋友。”
“哦。”姚兴合迟疑着,不动,“关系这么好的朋友啊?我们自家的事……”
梁亭原本没看他,闻言抬起眼盯着他,眼神里的质询和攻击意味藏不住。
“我们自家?”姚又言讽刺地反问他,“谁和谁是自家很难说,你不想耽误时间就赶紧的。”
姚兴合求人办事,没什么底气,不再多话,“我们先去楼道里说。”
这次他很识相,没有先讲一串故事,而是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让姚又言来的目的。
“我的儿子,上半年查出急性髓系白血病,药物治疗、化疗都做了,需要移植,需要找人配型。”
姚又言一副大致猜到了的神情,姚兴合看了就不舒服,但姚又言没开口讽刺,他也不好说什么。
“找我配型?你怎么想的?”
“他妈妈这几年身体一直比较虚弱,去年又做了子宫肌瘤手术,恢复得不太好,配上了半相合,但医生评估会不建议他妈妈做供体。”
“我还有一个女儿,”姚兴合犹豫了一会儿,打量着姚又言的神情接着说,“她是最合适的选择,可偏偏她的HLA配型结果是不相合,一个点都没配上。”
兄弟姐妹配型,半相合的概率是50%,全相合与不相合的概率都是25%,恰好是不合的那四分之一概率,又是一个点位都没配上,血缘有时候很奇妙很万能,有时候也很残忍很无情。
姚兴合的声音哽咽,他动了几次嘴唇才接着往下说。
“他表妹堂姐都做了,一个配上四个点,一个配上两个点,都不合,唯一半合的是他舅舅,配上六个点,但他五十一周岁了,医生建议各方都继续找,还有几个月时间,年轻的孩子最合适……”
姚又言打断他,“说了这么多,你自己没做HLA配型?”
姚兴合被他打断,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快问这个问题,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问。
“我当然做了,配上了半合。但是我长年烟酒,大小毛病多,既然有时间能找,为什么不继续找更好的?我儿子还那么小,他还那么年轻,这关系到术后的排异,排异反应大很痛苦,你又怎么会知道?骨髓库那边我们也在找在排队,我老婆那边的亲戚出了那么大力气,姐姐妹妹都来了,我这边的亲戚不该出点力吗?”
梁亭听得不耐烦,“你好意思管他叫‘你这边的亲戚?’”
这话一出,姚兴合就知道,眼前这个陌生的孩子什么都清楚,什么事姚又言都跟他讲了。
“我父母走得早,又没兄弟姐妹,你们都还是毛头小子,不懂我白手起家的辛苦。”
“你辛不辛苦也不是为了姚又言,叫他来干什么?发生这件事之前你巴不得没这个人吧?今天认亲戚,明天该认儿子了?在你眼里,他的身份该是你施恩赏赐的?”
姚兴合骂了句脏话,又压着声音怒斥梁亭,“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
“你再用这种语气跟我朋友多一句我就走,我说过了,只来这一次。”
姚兴合没办法,其实他自知理亏,也知道求人办事该态度软一点,可是越心虚他就越上火。
事已至此,他只能带人去排队做HLA配型,他前几天就跟医生约了,原本想过姚又言不来大不了就浪费一次机会,没想到他来了。
还好他来了,不管他什么态度,来了就好,多一个人来,远扬就多一份希望。
信息登记和确认花了点时间,抽血很快就做完了,护士让梁亭和姚兴合隔远点等,梁亭盯着姚又言,姚兴合时不时打量梁亭,被他盯了一眼之后才收敛。
这人到底什么来路?姚兴合想不明白。
护士拔针后用无菌棉球按在采血处,叮嘱姚又言按压一会儿,他说好,折起胳膊出去了。
“配型做完了,我走了,结果半个月之后出,你自己看就行,不用再通知我,大概率合不上。”姚又言跟姚兴合说。
梁亭跟着他,朝电梯口走去。
“等等,”姚兴合追上来,“能不能跟我去病房打个招呼。”
“不去。”
姚又言对他的孩子没有敌意,但也不想见到他们,他们没见过面,之前从来不知道对方的村长,彼此没有仇恨,也没有亲情,见了面不过是徒增烦恼,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才是最好的。
“万一要是配上了呢?在孩子面前,我总要有个说法,不伤他的心。”
姚又言苦笑,又叹了口气,“你乐观得有点无厘头,我跟他最多是同父异母,合上的概率很小,合不上,就当没这回事,谁也不给谁添堵;要是真合上了,我可以考虑来做供体,大不了就说我是他远房堂哥。这样的理由,够你圆了吗?”
姚兴合犹豫着点头,咬咬牙说,“要是配上了,你愿意来做移植的话,我会给你转十万块钱。”
姚又言沉默了,他脸上那点讽刺的笑也没有了,他松了胳膊上的劲,看向姚兴合的眼神只剩下阴狠。
棉球还沾在针口处,但瞬间变红了,梁亭帮他按住。
“十万给我?看来你挺有钱的。”
“医生说,远扬的情况不算最坏情况,如果能做移植,准备六十万到八十万就行了,我已经拿房子和车子和去抵押贷款了,只要贷款下来,钱不是问题,我只要我儿子康复。我还开了一间社区超市,钱不是大问题,要是一切顺利,你答应移植,十万,十五万,就算你要二十万,我也可以给你……”
姚又言的脸色越来越差,姚兴合也知道现在不好刺激他,但事已至此,遮遮掩掩也不坦荡——事实上他们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坦荡过,索性把话说尽说狠。
“我之前回过小新围,打听了一圈,小新围的人说,谢天丽也没把你养在身边,长到这么大应该很不容易,上大学没人供吧?要是有了这笔钱,这对你来说不是也有很大的好处?你要是有钱了,也该给月山叔一点养老钱吧?”
姚兴合的表情很怪异,不知道在嘲笑还是恳求,眉头皱着,额头冒汗,嘴却生生扯出笑,他往姚又言面前凑,梁亭拦在中间。
“你但凡还有点长辈的良知,就闭嘴吧。”
姚又言把他拉回来,清清嗓子高声说,“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去1014,告诉你儿子,他有个哥哥,还有个曾经抛妻弃子的好爸爸,还有个知情的妈妈,你女儿在不在病房?一起听吧。”
旁边的人闻声侧目,纷纷打量他们。
姚兴合该说的也说了,现在很识相,知道自己该闭嘴,一个字也不说才对。
总之他的目的达到了。
“你最好抱着你这点概率和希望,祈祷刚刚那几毫升血能起到作用,现在就威胁我?要是真配上了,我不想来,你最好也有足够的金钱和权力,把我捆过来给你的宝贝儿子做移植。”
“我真后悔今天来,但又丝毫不后悔今天来,要是不来,我怎么会知道,这我十九年来偶尔幻想出来的可能是好父亲这个人,有多么恶心呢?”
“还有什么话,你说给走廊上的其他病友和家属听吧,看看能不能聊出个美满故事。”
电梯来了,姚又言和梁亭离开,姚兴合扭曲麻木的神情只能对着空气。
他发了一场没意义的疯,对着自己最亏欠的儿子。
他知道这样对姚又言不公平,但这个孩子是他注定不会爱的孩子,也注定是不会爱自己的孩子,不必诸多顾忌,不管软招硬招都要试试。
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现在的家,对,就该这样,丢掉已经残破的,修补原本美满的,本该如此。
他掏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浮油,笑了几次才把脸上的肌肉松下来,转身瞪了一圈来看热闹的人,朝1014缓缓走去。
进门时姚远扬喊他“爸”,他应了一声,忽然想到,或许该送那个孩子回学校?
算了,走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