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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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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利院的排练室里,厉奇正弯腰在鼓架旁,握着小女孩的手纠正一段节奏。
“为什么宁哥哥好久不来?”
小女孩突然仰起脸,鼓槌上的星星贴纸随着动作晃动。
厉奇的手指僵在半空。
“宁哥哥忙着呢。”
院长的手指在钢琴上滑过一串轻柔的音阶,及时插话,“忙着赚钱给你们买新乐器。”
琴凳上的小男孩撅起嘴:“可是,我想要宁哥哥一起弹琴。”
“奇哥哥不行吗?”
厉奇故意板起脸,伸手去揉小男孩的头发,“奇哥哥也会弹琴的好吧?”
拿鼓槌的小姑娘做了个鬼脸:“奇哥哥都没耐心的。”
“少废话。”
厉奇夺过鼓槌敲了下她额头,“刚才的节奏再敲五遍。”
“谢谢你能来。”
离开时,院长送他到了走廊上,“别看他们那么说,心里个个都盼望你能多来。”
厉奇点了点头:“我知道。”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
院长突然停下脚步,“国立音乐学院小学部,准备来我们院里挑选几个有天赋的孩子。”
厉奇挑眉:“哦?”
“如果能被选中,他们的以后就不一样了。”
院长的手搭在窗台上,目光穿过彩色玻璃,排练室里,那个做鬼脸的小姑娘正偷偷模仿厉奇打鼓时皱眉的表情。
和院长告了别,下楼的时候厉奇掏出手机,看到肖骋的未接来电。
回拨后,隔了两秒接通了。
“昨天后来学姐怎么样了?”
“不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昨天我发现她手腕有疤。”
肖骋的声音罕见地迟疑,“她会不会有什么……”
厉奇挂断了电话。
回旧公寓打扫的路上,厉奇突然调转车头。
停在汪晓意家楼下时,正看见汪妈妈背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匆匆从楼道里冲出来。
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看到厉奇时明显一怔:“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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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余漾如往常一般回到诸境,刚打开门就撞见董悦红红的眼眶。
女孩紧紧攥着围裙,她脚边,三花猫常趴的软垫上空空如也。
“它从后窗溜走了……”
董悦说,“我平时都会关窗,就昨晚……”
余漾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吧台边那个软垫子上,那才买了没多久。
往常最后一个离开的人都是他,每次都会检查门窗,昨晚是唯一一次提前走。
他收回视线,转身走向吧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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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肖骋推门而入,带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响。
余漾坐在卡座边,正在回复微信确认演出事宜。
“昨晚学姐自杀了。”
余漾打字的手指在屏幕上一顿。
“但未遂。”
肖骋补充道,“幸好被她妈妈发现,送医院洗了胃。”
余漾按下发送键,锁屏。
他抬眼:“你想说什么?”
“汪妈妈说她有严重的躁郁症,已经很多年了,但是她从来不肯讲根源,只知道跟钢琴有关系。”
一手撑在桌面,肖骋微微俯身,注视着余漾的眼睛,“告诉我,你不想再弹琴的原因,跟她的是同一个吗?”
余漾抬头回望对方,没有表情:“这跟你有关系?”
“当然有。”
肖骋笑起来,右脸颊的酒窝深陷,“我要你加入我的乐队啊。”
“我以为昨晚已经说得很清楚。”
余漾说,“我……”
“你说你不喜欢音乐,可你的演奏不是这么说的。”
肖骋再次把距离拉近,温热的气息拂过余漾耳际,就像昨晚舞台上的耳语,只是双方角色互换了,他压低声音,“昨晚二重奏时……我兴奋了,你呢?”
余漾瞬间有种耳朵被烫伤的错觉,猛地后仰:“你还真是——”
“很迷人?很执着?”
“很厚脸皮!很自以为是!”
余漾推开他,起身走向吧台,白衬衫后背隐隐透出肩胛骨的轮廓,“有时间还是去找个正经键盘手吧,少在我面前晃。”
肖骋望着他的背影,声音万分笃定:“余漾,我不会放弃的。”
“白朗姆快用完了,去仓库取。”
和调酒师交代了这句话后,他目光扫过门口,肖骋正和董悦说着什么,频频看向那个猫窝软垫。
“那小子说他不会放弃耶。”
一直在吧台边喝酒,并围观了全程的森西,此时坏笑地看着他。
水龙头汹涌的水声代替了回答。
“昨晚有个业内的朋友给我打电话,让我递个消息。”
森西的手指在吧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原话是‘问一下Circulus-W,要不要参加两个月后星海平台举办的乐队比赛’。”
“你刚才干嘛不问?”
余漾猛地抬头,视线扫过全场,肖骋已经不见了。
森西耸肩:“你们那什么……化学反应太强,我没敢插话。”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综艺。”
余漾甩干手上的水珠。
“别生气嘛。”
以探究的目光看着余漾,森西说,“我都不知道你会弹钢琴,你当初离家出走,不会就是因为家里人逼着你练琴吧?”
余漾把他没喝完的半杯酒收走,冷冷地说:“我没有家人。”
“诶我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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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庭院里,汪晓意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坐在长椅上,她的四周像有一层透明的屏障,阳光洒在她身上,却照不进她那双空洞的眼睛。
脚步声靠近,她缓缓抬头……
看清来人时,无神的双眼终于恢复焦距。
“厉奇……”
穿着牛仔外套的厉奇,正双手插兜,低头看着她。
“对不起。”
她开口道歉,声音沙哑,“我昨天不该那么说话。”
厉奇在她身边坐下,肩膀与她保持着一拳的距离:“嗯,我接受了。”
汪晓意一震。
她的手指猛地揪住病号服的衣角,突然低头摸了摸自己凌乱的头发,又摸了摸苍白的脸颊,像是意识到自己的狼狈,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我也需要跟你说声对不起。”
厉奇的声音让她慌忙梳理头发的手猛地顿住,“因为我没有办法给你想要的回应。”
汪晓意脸上的表情空了两秒,才扯出一个苦笑:“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
“学姐,你很好。”
厉奇打断她,目光落在远处的喷泉上,那边正播放着菲尔德的《E小调第十号夜曲》,钢琴旋律细腻而舒缓。
“有一次下雨器材室进水,你冒着雨跑去通知保安,抢救完器材,又一个人守到最后。”
“校庆的时候,学长排练失误了很多次,哭着说以后再也不上台,都在笑话他,是你帮他把谱子改成简版。”
随着厉奇的话语,汪晓意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
“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过什么,可能也不方便问。”
厉奇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但无论是什么,那都不是你的错。”
一滴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厉奇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她坐着。
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远处有老头推着轮椅经过,他说了句什么,逗得轮椅上的老奶奶捂嘴笑。
不知过了多久,汪晓意轻声开口:“厉奇。”
“嗯?”
“我可能要退出你们乐队了,对不起。”
“知道了。”
厉奇抬头,看向树上叫个不停的那几只麻雀,“小程很担心你,还有肖骋,是他提醒我的。”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汪晓意眯起眼睛。
“他怕你做傻事。”
“嗯。”
汪晓意点了点头,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但她已经没哭了。
“有时间来排练室玩。”
厉奇站起身,随意地摆了摆手,“走了。”
鼓手的背影依旧挺拔,像是不会被任何事情打败。
汪晓意望着他远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转角。
她缓缓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妈。”她突然开口。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汪妈妈快步走来,手里还攥着皱巴巴的纸巾。
“我想去公园。”汪晓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