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再见(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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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冬生最终还是没能留下简宁。
就像赵楠说的，当他记起一切的时候，他便已经失去了站在简宁身边的资格。
人要怎么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赎罪呢？
无论是重生一次的简宁，还是不承认这一切的赵冬生，又或者决定彻底摆脱命运的赵楠，他们都找不到问题的答案。所以为了避免重蹈覆辙，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最干净利落的那个方法——逃避。
那天一场痛哭后赵冬生便将自己锁在了书房，只留下简宁一个人在卧室收拾东西。
就像上辈子一样，简宁挑挑拣拣，最后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舍不得扔下的东西。
日常的一些东西简宁不准备再要，想等离开后便叫钟点工过来收拾掉，他只收拾了自己比较重要的一些衣服，鞋子。
然后在将要拉上拉链时，他突然若有所感地转头，目光落到那张并不具备法律效益的结婚证。
上辈子，这份东西被简宁撕碎，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一次……
眼前浮现出赵冬生痛哭着说自己对他不公平的样子，简宁想我拿走当个纪念也不过分吧。
拉链合上，这辈子逃过一劫的结婚证被连带着玻璃框一起收进了行李箱里，被曾经隔着时空亲手撕碎过它一次的主人珍惜的压在了软和衣服下面。
虽然房子不是同一套房子，离开的原因也不是一个原因，但没想到最后他和赵冬生的结局却竟然都是一样。
简宁站起身，最后一次环顾这熟悉的房间，然后终于收回目光，毫不留恋地拖着行李箱离开了。
行李箱轮子骨碌碌地从地板上滚过，从卧室，路过客房，最后停在书房门口。
简宁停住脚步，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朝屋内的人说道：“我走了。”
门内没有传来回答声。
从挽留简宁失败后赵冬生便已经这样躲进书房很久了。
简宁紧了紧握着拉杆的手，心里翻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是愧疚，又或许是难过与舍不得，又或者什么都有，总之最后简宁在门口站了很久。
但门一直没有打开，赵冬生也一直没有说话。
简宁于是只好说了再见。
他拖着行李箱往外走，轮子碾过地板，骨碌碌地响，随着脚步的远去而轻飘飘地盖住了门后一声几不可闻的再见。
上一次没能说出口的告别这一次终于被成功传达。
简宁的车还停在酒吧门口，他于是在手机上打了车，拖着行李箱走到了小区门口。
车主还在完成上一单。
简宁收起手机站在路边等，意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而控制不住地出溜。
他忍不住开始想命运让他重生一次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拥有了记忆，知晓了真相，为了赌一次机会做了那么多努力。结果到头来所有人都记起了那些事情，他重生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一场空。
命运再次摇动蛊盅，用事实向他证明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逆向而行就是他和赵冬生注定会走向的未来。
明明路边人来车往，热闹喧嚣，可简宁却只能听见自己那正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有那么一瞬间，简宁觉得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归属感在这一刻突然彻底消失了，这个世界变得无比陌生，而他仿佛也成了一缕孤魂，人们和他擦肩而过，但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看到他。
而回忆过去数月发生的种种，简宁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也许都是因为他对于赵冬生背叛了自己这一事实感到非常痛苦从而臆想出来的。
他于是忍不住在心里不停地问自己：我真的重生了吗？难道说我根本就没有重生，这一切不过是我做的一场梦？其实这会我还正躺在未来他和赵冬生居住的别墅的卧室里？是不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所以我才什么都改变不了？
无数的疑问不断冒出，却没有人可以回答简宁。
他神情恍惚地站在路边，连打的车来了又走了，口袋里手机响个不停，最后订单被自动取消了都不知道。
直到衣摆被谁给轻轻扯了一下。
“哥哥？”
简宁循着声音茫然低头，是一个小姑娘，扎了麻花辫，穿着崭新的小羊外套，脸上贴了一块纱布，坐在轮椅上。
“嗯？”
简宁还没有完全回神，但已经下意识地蹲了过去。
“要吃糖吗？”
小姑娘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颗大白兔。
简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糖果拿了过来。
“谢谢。”
“不用谢。”
小姑娘弯弯眼睛，露出笑容。
简宁将糖纸剥开，糖果含入口中。随着糯米纸融化，奶糖甜甜的滋味逐渐在舌尖泛开。
他的心情好了一点，视线落到小女孩坐着的轮椅上，犹豫片刻后问道：“你的腿是受伤了吗？”
“嗯。”
小姑娘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颗奶糖，剥开含入口中，然后才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很危险的啦，不要经常在马路边玩，会被车子撞到，我就不小心被撞了一下，腿都骨折了，妈妈说伤筋动骨要一百天才能好呢！”
她说到最后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仿佛对自己的遭遇很是心有戚戚。
故作老成的语气让简宁听了也不禁莞尔。
简宁正还准备再和她多说几句，便突然听见有人大声喊道：“妞妞！”
与此同时一块响起的还有自己的名字。
“简宁！”
简宁和妞妞一块转头。
越过轮椅的遮挡，简宁看见了脚上还穿着拖鞋，正站在小区门口大喘着气看着自己的赵冬生。
而妞妞看着不远处那个手上拎着一大袋子东西正瞪着自己的女人，不由得轻轻缩了缩肩膀，有些心虚地挠了挠脸。
“你怎么……”
简宁有些茫然地站起来。
正要往前走，衣摆却又被扯了扯。
“哥哥，我妈妈来了，我得走了。”
简宁猛地回神，终于记起来自己旁边还有别人。
“好，好，再见。”
他连忙收回目光，轻声和小姑娘告别。
小姑娘笑了笑，突然抬手指了指旁边，小声和简宁说：“哥哥以后可以来找我玩，我给你打折。”
简宁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已经打烊的铺子上挂着一块有些陈旧的广告牌，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妞妞早点铺】
他怔怔地盯着看了很久，而后目光逐渐移向那正逐渐走远的一对母女。女人推着轮椅，小孩正兴高采烈地转头和她说着话，悬挂在轮椅上的袋子随着走动而轻轻摆动着，漾出轻快而生动的弧度。
那是生命依旧绽放着的象征。
原来你就是妞妞。
看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影，简宁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简宁，你凭什么把结婚……你怎么了？”
赵冬生绞尽脑汁想的借口在当他走近后看到简宁脸上的眼泪时全部被抛之脑后。
他再顾不上任何，一把捧住简宁的脸，焦急道：“你哭了？为什么？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嗯？简宁？”
一迭声的问题脱口而出，焦急情绪溢于言表。
简宁没说话，只安静注视着他。
他的目光认真仔细地从赵冬生的眉眼，骨骼乃至皮肤纹路一一扫过，每一点都几乎和四年后简宁记忆里的那个赵冬生一样。
只除了那双眼睛。
那双炙热的，焦急的，只注视着他的眼睛。
“赵冬生。”
简宁打断了他的没完没了。
赵冬生愣了一下，随后茫然道：“嗯？”
简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哑：“原来我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原来他真的重生了。
赵冬生愣了一下，还没能完全理解简宁这句话的意思，便突然被挣开了。
下一秒，怀里多了个人。
“赵冬生。”
“……嗯？”
赵冬生垂头看着埋在他怀里的简宁，整个人都懵了。
简宁闭着眼睛，重生前那个几乎将他的灵魂都击碎的拥抱在眼前一遍遍重现，被描摹，被加重，被烙印。
他呼吸着赵冬生身上浅淡的沐浴乳香，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赵冬生。”
赵冬生瞬间僵住了。
他愣愣地任由简宁抱着，听见他说。
“但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路边人来人往，赵冬生却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猛地收紧手臂，将简宁紧紧勒进怀里，两个人胸膛相贴，几乎重叠嵌合。
“好。”
赵冬生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道：“最后一次。”
*
自从年会上赵冬生高调宣布出柜并带着简宁出席正式在员工面试露面了以后，整个瀚海创投上下便都知道了他们的老板是同性恋，而且爱人还非常漂亮。
一开始简宁也很犹豫，觉得公开性向对赵冬生以后的事业是不是会不太好，结果反而被嘲笑了。
“老婆。”
赵冬生一边给他系上衬衫纽扣，一边道：“你知道同性恋是我们这个圈子里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吗？”比起其他一些更龌龊的东西，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于是简宁拗不过，只好和他一块出席了。
年会是绝对保密的，他不用担心有人会泄露他的任何信息，而赵冬生甩出丰厚无比的奖金，替简宁抗下了所有令他负担不已的关注。
这让社恐人士内心的压力骤减，难得地还和来敬酒的承办酒店的客房经理多喝了两杯。
他们的生活还在照常继续，那些伤疤都被两人刻意地遗忘，随着赵楠的彻底消失，一切好像都已经过去。
只有偶尔午夜梦回，当简宁在心里倒数赵冬生的生日，那伤疤才又会隐隐约约地泛起疼痛。
一年，两年，三年。
终于，在第四年生日的时候，赵冬生出差了。
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原因，一模一样的国家，一模一样的酒店，就连简宁订下的那张机票也仍然是同样的航班同样的位置。
他再次怀揣着全部的勇气，去到异国他乡。
隔着一条马路，同样的位置，赵冬生正和一个年轻男人说着话。
这一幕烙印在视线中，简宁握着行李箱的手指不由得一紧，但很快又一点点松开了。
不会再有赵楠了。
简宁看着赵冬生接过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年轻人收回打火机，冲着赵冬生摆了摆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酒店门前只剩下赵冬生一个人。
简宁隐没在马路对面的阴影中，安静注视着他。
下一秒，随着赵冬生掏出手机，简宁口袋里的手机也随之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随即看向对面。
“喂？”
简宁接通了电话，目光注视着马路对面一手握着手机一手夹着香烟的人。
“老婆。”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沙哑被电波放大，显得有点委屈。
“怎么了？”
简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
赵冬生闷头抽了两口烟，低声道：“我想你了。”
简宁笑了一下，没说话。
赵冬生安静了一会，也忍不住笑了。
他又问简宁：“今天是什么日子？”
简宁笑了一下，故意装傻逗他：“什么日子？距离你出差结束还剩两天？”
听出他是故意的，马路对面的赵冬生咬着烟闷闷地笑了起来，于是简宁手里握着的手机便也跟着响起沙沙的声音。
“你笑什么？”
简宁反问他。
赵冬生便抱怨起来：“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
简宁一边说话一边认真注视着对面的人。
“故意不和我说生日快乐。”
“嗯，我故意的。”
简宁放轻了声音，一点点从那片盖住了他很久很久的阴影里走出去。
“因为我觉得有的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一点。”
他站定在路灯明亮温暖的光晕下，轻声说：“抬头。”
马路对面低头抽烟的赵冬生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若有所感，一点点抬起了头。
夜晚的格林菲小镇静谧安宁，空旷的马路对面，他看见本应在大洋彼端的他的爱人拎着一个行李箱，正站在路灯下注视着他。
手机里电波沙沙作响，像人生这一本书终于翻页的声音。
“生日快乐。”
温柔的声音落入耳中，像一个亲吻。
赵冬生愣在原地许久，然后猛地挂了电话奔向简宁。
简宁也随之收起手机，带着满身的疲惫扑进了爱人的怀抱。
他们拥抱，接吻，在指针转过零点后谁也不能再预知的新未来。
简宁在心里和一个赵冬生说了再见，又和另一个赵冬生说了再见。
他闭眼环住爱人的脖颈，那颗曾经被伤害过变得支离破碎的心脏终于再次长出新的血肉。
他最终还是成功拯救了他的爱情。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再见(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