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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袖口的蝴蝶 ...

  •   深冬的教室总飘着油墨味,江语凡盯着黑板上的倒计时发呆——距离期末考还有十七天。

      而她储物柜深处的信封,已经积了十七道褶皱。

      那是母亲从外省寄来的,贴着“加急”邮票,却在拆开后只看见张字条:
      【寒假去你爸那里,我要出差。】

      草稿本被轻轻推过来,上面画着戴围巾的小茉莉,正用钢笔尖戳碎“寒假”两个字。旁边写着:
      【我订了便利店的烤红薯位,每天下午四点,给你留最大的那个。】

      江欲的字迹比平时工整三分,尾戒在冬日阳光里泛着微光,像块暖融融的银炭。

      她摸着纸条上晕开的墨迹,想起上周他在医务室陪她换药,指尖捏着棉签的动作比解压轴题还认真。

      “你妈其实……”他忽然停顿,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绷带上,“我看见她去年家长会在走廊打电话,说‘语凡的疤别让老师看见’。”

      “其实她……”

      “别说了。”

      江语凡慌忙合上草稿本,指甲掐进掌心。

      母亲的“保护”从来都带着消毒水的气味——比如用棉签蘸酒精擦拭她的伤口,却在她疼得发抖时说“眼泪比细菌更脏”。

      直到遇见江欲,她才知道原来消毒水之外,还有人会用温热的掌心捂住她的手腕,说“疼就哭出来,我带了草莓味的创可贴”。

      -

      平安夜前的班会课,教室飘着班主任煮的苹果茶。

      江语凡盯着讲台上的圣诞树,忽然看见江欲从后门溜进来,校服口袋里鼓着什么——是给“小茉”准备的圣诞礼物,昨晚他在草稿本上画了整夜:戴着铃铛的狸猫和茉莉,围着暖炉分食烤栗子。

      “语凡,你妈妈来了!”周小羽的惊呼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江语凡转身时,正看见母亲站在教室门口,风衣领口沾着雪花,手里提着个精致礼盒——和她每年寄来的“生日礼物”包装一模一样,却永远装着不合尺码的衣服。

      “妈……”

      她的声音卡在喉间,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母亲手腕上——那里戴着和她同款的茉莉手链,却崭新得没有一丝划痕。

      母亲的目光扫过她的校服袖口,皱了皱眉:“怎么还戴着旧手链,我给你买了珍珠的……”

      话音未落,江欲忽然从后排挤过来,手里攥着给“小茉”的铃铛。

      “阿姨好,语凡说您擅长织围巾,能不能教教我,我想给小猫织项圈。”

      他校服内侧的“Y.F.的狸猫”绣字在母亲眼前一闪而过,耳尖却比圣诞树上的彩灯还红。

      母亲愣住的瞬间,江语凡看见江欲悄悄把她的袖口往下拽了拽——那里藏着今早换药时他新贴的创可贴,印着歪歪扭扭的小茉莉图案。

      他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敲了三下,是他们约定的“别怕”暗号,像在说:“我在,你的伤疤不用藏起来。”

      -

      便利店的暖光里,母亲的礼盒被拆开放在桌上,里面躺着瓶昂贵的疤痕修复霜。

      “医生说坚持用半年就能淡化。”母亲的声音像冰箱里取出的牛奶,带着刺骨的温度。

      “女孩子家家的,手腕上有疤怎么行……”

      江语凡盯着修复霜的说明书,忽然想起父亲离开那天,母亲也是这样用“为你好”的语气,烧掉了她所有画满狸猫的草稿纸。

      但这次,她没有低头道歉,而是摸出校服口袋里的铁盒——里面装着江欲送她的尾戒,还有他手抄的《流浪猫伤口护理指南》,每一页都贴着她画的小茉莉贴纸。

      “这些疤,是我和小茉的约定。”

      她把铁盒推到母亲面前,尾戒在灯光下划出银弧,“就像您总戴着手链却从不摘下来,其实是在藏爸爸留下的婚戒勒痕对吗?”

      母亲的手猛地一抖,茉莉手链滑落在桌面上。

      江语凡第一次看见她眼里闪过慌乱,像被戳破秘密的孩子——原来那些“消毒水”和“修复霜”,不过是母亲自己都没愈合的伤口长出的刺。

      雪越下越大时,江欲抱着“小茉”推门进来,毛衣上沾着片茉莉花瓣——是他从学校花园捡的,明知冬天不会开花,却固执地说“这是提前绽放的勇气”。

      他把猫放在母亲膝头,小猫亲昵地蹭她手腕,恰好遮住那道浅红的勒痕。

      “阿姨,语凡说您以前在阳台种过茉莉。”他蹲下来给“小茉”系铃铛,声音像融化的热可可。

      “其实伤疤和花香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印记。就像这只猫,瘸了腿却更懂得怎么温暖别人。”

      母亲盯着“小茉”项圈上的“Y.F”绣字,忽然伸手摸了摸江语凡的头发——这是三年来第一次肢体接触,带着陌生的温度。

      江语凡看见江欲悄悄在草稿本上画了只蝴蝶,翅膀一半是茉莉花瓣,一半是狸猫尾巴,旁边写着:
      【破茧的时候很疼,但蝴蝶永远记得每道裂缝如何让阳光照进来。】

      -

      深夜的便利店,三人分食最后一个烤红薯。

      母亲看着江欲给“小茉”擦爪子的动作,忽然开口:“阿欲小时候,你爸爸是不是总把他的画撕了?”

      江欲的手顿了顿,耳尖在热气里泛着红。“嗯,他说男生不该画这些‘娘娘腔’的东西。后来我就把画藏在数学草稿纸背面,直到遇见语凡,才敢把狸猫画在正面。”

      玻璃窗上的哈气渐渐模糊,江语凡忽然握住母亲的手,感受着那道和自己位置相同的勒痕。

      原来有些伤口,只有遇见懂得的人,才会从“耻辱”变成“勋章”——就像江欲铁盒里的诊断书,现在成了他给流浪猫写救助日记的灵感,而她藏了十七天的信封,终于在今晚,被江欲用烤红薯的热气烘出了温度。

      离开时,母亲把修复霜塞进江欲手里:“给流浪猫用吧,伤口消炎挺好的。”

      转身前,她又轻轻碰了碰江语凡的手腕,声音轻得像雪:“其实你捡落花的样子,很像你外婆……她临终前说,茉莉就算枯萎了,香气也会留在经手人的掌心。”

      雪停后,江语凡在江欲的草稿本上发现新画:戴着蝴蝶翅膀的小茉莉和狸猫,正用修复霜给“小茉”涂爪子。

      旁边写着:
      【你看,消毒水和创可贴可以共存,就像我们可以一边害怕,一边学会拥抱。】

      深冬的风依然凛冽,但校服袖口下的伤疤,此刻正贴着相同温度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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