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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坐一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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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再坐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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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坐一会但愿能再坐一会
既要别去且尽量尽量逗留
日后亦无悔”
——潘伟源作词,邝美云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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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干芹菜炒肉丝,木耳山药溜鸡片,咖哩土豆炖牛腩,麻婆豆腐,再来一个湖北人最爱的莲藕煨排骨汤,我说:“不好意思啊,北京的藕不太好,没有咱们湖北的藕口感面,我已经从早上煨到现在了,还是只能这个样子,你凑合喝点汤吧。”
旻的嘴里正含着一块牛腩,先顾不上理我,等咽下去又喝了口汤后才说:“已经很棒啦,重点是,不咸。我在广州生活了这几年,一是跟他们学会了吃饭要喝汤,二就是所有饭菜要清淡,不能咸。”我告诉她说,我其实也是之前去深圳时跟人学的,湖北人炖汤时喜欢先把盐放进去,结果越炖越咸,而广东人讲究养生,就告诉我说盐是不能煲的,容易生癌,要起锅时才放盐,我试了试,果然还是不咸的汤口感更好,之后就都这么操作了,砂锅煨汤,细火慢炖,起锅时再放盐和香葱末,颜色清亮喜人,入口也没有压力。
“是的,我们活的已经够艰难了,饮食上再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就真没活路了。”旻还是那样爱笑盈盈的,“像我在广州时,除了应酬,有时能在家里吃顿舒舒服服的饭都是一种奢望,你在北京应该工作也很忙吧,竟然还能坚持自己做饭,也是难得。”
我说,时间和生活都是自己调节和选择的,你心里有这件事,它就能坚持下来。“而且兴趣这件事很重要,其实我坚持自己做饭,一是节省生活成本,二来,重点真的是对这件事真的很有兴趣,也是爱吃,看到别人做的好吃的菜,就想揣摩一下如果自己做会是什么样子,自己能不能举一反三,做出不同的口味来,真做出来了,也还是会有一些小小的成就感的。在北京不像在武汉,那时大家都过的是集体生活,出来就是自己一个人面对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生活,没有人老能来参与你配合你,一个人的时候,有时琢磨琢磨这些,时间也打发了,还能吃的舒心,也算一种自我满足,自得其乐吧。”
“所以,你还是一个人?”旻问我说。
“对啊,其实过来也才三年多吧,总觉得现在还是在风雨飘摇的状态,应付自己一个人的生活或者都还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两个人,还是再等等看吧。”
“那就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或者喜欢你的人吗?”
“有,当然有,都有,我也不是那么差的人好嘛!”我起身又给旻盛了一碗汤,看她喝的还蛮津津有味,应该是真的爱喝。把汤碗又放回她面前,我说:“其实这几年,当然也有遇到几个喜欢的人,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对我有过表示,一方面我可能真的有些顾虑太多了,另一方面,就常常会觉得,怎么这喜欢我的和我喜欢的总不是同一个人呢?哈哈,再加上,我其实一直都不是个主动的人,遇到喜欢的人,也从来不知怎么开口,怕一开口万一人家并不是那个意思,还把人吓跑了,宁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吧。”
“是的,你也确实是个不太主动的人,你看,连请我吃顿饭都还得我主动讨饭……”
“对了,你想喝点酒吗?我这儿还有两瓶别人给的红酒,据说不错,一直也没顾得上喝,要不来点?”显然旻的兴致挺高,我也真的是突然想起,寻常我其实是没什么机会喝红酒的,便想到,她应该会喜欢吧。
“哈哈,你终于主动问我想不想喝酒了。”
有了酒,气氛就有了,打开音响,我放进一张邝美云的《再坐一会》,然后情调也就有了。旻端着玻璃杯,先是轻轻摇晃一下,让红酒在杯底似一个漩涡漩起,然后小小地呷了一口,眯起眼睛,跟着音箱里的正好放到的那段独白一起念念有词:
“再添热茶一杯,请你多留一会,不求你回心转意,只想别后你心中无悔…..”
那时我住的正是淼家的一居室,家挺小,就38平,去掉厨房浴室和小小的餐厅,也不剩多少地方了,餐厅又小又暗,其实并不怎么用,所以我是把床和客厅都安排在了一个空间里面,除了一张沙发一张茶几,并没有再安排桌椅,只在地上摆了一块大的方毯和几个坐垫,来的朋友大家要么坐沙发上,要么拿个坐垫直接坐毯子上,吃饭喝东西聊天都在这里,也落得个自由随意。旻是难得的客人,当然要让她坐在沙发上,我就坐在对面的地毯上。
第二杯酒,邝美云声音里的柔魅已经弥漫成了满室馨香的轻气流,在暖黄色的灯影下渐渐地荡漾波动起来。旻抓起一个沙发靠垫,干脆也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碰了一下我的杯子:你也不主动问问我这几年都在广州干什么了?
哦是啊,不过我还真是这样,从来不会主动问人家的工作啊家庭啊这些比较私人的问题,除非人家主动说。
那你是离开武汉后就一直在广州吗?工作啊,家庭啊都怎样啊,哦,对嗬,你不会在那边已经有家庭了吗?你应该比我小吧?
哈,家庭?我倒想有。旻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捋了捋从额前垂下来的头发,说:我在武汉时其实就没家庭,我是跟着奶奶长大的,我妈和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据说当时谁都不想要我,那我就只好跟着奶奶过了。奶奶虽然疼我,可她一个孤寡老太太能管住我温饱就不错了,所以我其实挺早就开始自食其力了。我应该比你小两岁吧,但不像你上学那么早,而且我还是花钱上的进修班那种,也是当时帮我的朋友说,我要想干得好多挣点,最好能英语好一点,这才想到要报这个进修班的。进修班一结束,我就跟着朋友去了广州,都说那边机会多钱好挣呗。可像你我这样,一旦离开家门口出去谋生挣钱,不都得先把家庭抛在身后,哪还顾得上这个?
显然的,我这是触及旻的痛处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又给旻的杯子倒了些酒,拿我的酒杯跟她碰了一下。旻却有些意犹未尽,又说,所以我也能理解你刚才说的,一直没有找人,那是你们觉得目前还没有必要,你们男的心都大,要先看到天才愿意落地,但我们女的却不一样啊,天有多大其实对我们真的没那么重要,身边能有人撑着,那就是我们的一片天了。没有人,也只能自己先硬撑着…..
真的,没有人吗?我也斗胆接了那么一句。
哈哈,你学坏了!旻又深了一口,说,可能也正像你说的,是有不少人想来为你撑,可你也要看他撑不撑得住,以及,你想不想让他撑啊,不是么?哎,不说这个了。你这张邝美云真好听,能把那首《再坐一会》再放一遍吗?
我拿摇控器倒好CD,旻盘腿坐在地毯上,身体随着音乐轻轻地左摇右晃,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捋着不断垂下的头发,嘴里还轻轻地跟着哼唱:
情到此心中终于都清楚
懒讲分手可相会
无言望已冷也已碎的烟灰比你我更加攰
谁人在戏里对白语气极平淡再礼貌地碰杯
如何共你再说爱说恨
何妨留待午夜独梦回
上大学的时候,正流行各种明星贴画,我的床头永远只会挂两个女明星的贴画,一头是台湾的杨林,一头就是香港的邝美云,她们也代表了我心目中女性美的两个极致,一头是白月光清纯明媚如水,一头是夜玫瑰妩媚风情入髓。而杨林后来也从早期“纯白”的“尼罗河女儿”变成了“零下几度C”的“情人”,眼前的旻,也由那年公交车上偶遇时的麻花辫张咏变成了火美人邝美云,是的,尤其是她现在也是一头卷曲的波浪长发在暖黄的灯影下拂来荡去,墨熏的浓眉随眼波的流转中时蹙时展,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随着那蚀骨的歌声,含首,仰头,耸肩,举杯,轻啜,抿唇……
我竟隐隐觉得有一些微醺了,心里不禁荡起些细小的波纹,于是我给自己也又倒了些酒,倒酒时偷偷看了一眼沙发上面的镜子,还好,脸上并没有慌张的颜色,一转脸,旻又是那样笑盈盈地看着我,只是眼神分明有些迷离了,一只眼睛上还遮着几丝蜷曲的发丝,我看她那样看着我,我也笑了,不知不觉手已伸出,替她撩开遮在眼睛上那几丝乱发,她也顺从地任由我把那几丝头发别在她一只耳朵后边,我的手指也许是触碰到了她的耳垂,软软的,然后应该是又碰了一下,分明地摸到了那里的一哆嗦,我也不清楚了,就感觉到有软软的肉肉的东西贴在了我的唇上,开始是湿湿的,继而就像火一般烫了起来,烫的我的嘴唇像是要溶化了,不由自主地松开,就有一条湿而灵活的小鱼倏一下钻进了我的口中,寻不到出路似的,东奔西突……
我也有点寻不到出路了,嘴唇终于从那条小鱼的袭击中突围出来之后,晕头转向地就找到了刚才手指触碰过的耳垂,小肉瘤一般的,软软的温热,让我忍不住想用牙齿去试试它到底有多软,我的牙齿咬上去的时候,很轻很轻,却还是听到一声短促而急切的“啊”,不知是从旻的嘴里叫出来的还是鼻子里哼出来的,我有点小小的紧张,牙齿松开了耳垂,嘴唇顺着耳垂下方的脖子倏溜了下来……
一切就这么倏溜了下来,我们的身体从半空中倏溜到了地毯上,我应该是浑身都在哆嗦了,越哆嗦越是紧张,越紧张越是力不从心,额头都有汗了。旻也显然感受到了我的这种紧张,微微地抬起头来,很小心地问了我一句:你,该不会是第一次吧?
我应该是满脸都已通红了,自己都不清楚是憋的还是羞的,脑海里还在紧张地组织着语言想要去应对旻的这个提问,旻却一下子从地毯上坐起了身,示意我跟随她的指引就好……
直到不知道哪一刻,总算风平浪静了,旻起身就推了我一下:你看你,果然也是没有经验,刚才也没什么防护措施,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说到这里,她突然鬼鬼地又看了我一眼:要不,怀上了我就把它生下来?
我嗫嚅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旻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哈哈哈哈,你果然是太单纯了,逗你的啦!不过刚开始那几下,我还以为你蛮有经验的……
我反正已经没皮没脸了,就说:其实毛片还是看过不少的……
旻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我刚开始还真被你唬住了,以为遇到个老手。看来你还真是单纯,估计还不如你那几个学生吧。
我自忖生性并非一个刻板的人,但偏偏就是那么刻板地度过了我的前半生,也是无言以对,索性也就二话不说,准备以嘴止嘴,我再度起身的时候,旻一下子抓住了我脖子上那个四叶草吊坠,说,“咦,你这个吊坠倒是挺特别的,我只见过三叶草,四叶草还没见过。”
于是我就摘下吊坠递到旻手上,告诉她说,这是在丽江去玩的时候偶然淘到的,当时也是觉得它黑底白叶造型清晰分明,简洁的又有些特别,卖吊坠的人也说它能带给人幸运和平安,于是就买下来一直戴在脖子上,“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了,就是不值钱啊,你别嫌弃就好。”
“真的啊,那我就不客气了。”旻接过吊坠,直接挂在了脖子上,“好看吗?”
我点了点头,一想,我水还没打呢,就转身进了卫生间。
早上醒来的时候,旻却不在屋子里。桌子上留了张条,只写了两行字:
我走了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特别难得特别美好的感觉
我有点脸红了,于是拿出手机,按下旻的手机号码,但她关机了,我想,也许是手机没电了吧,于是发了个短信息过去:还说起来跟你一起吃早饭呢,回家好好休息吧,空了回我。
然而这一天我都没有收到旻的任何回信或回电,我想她可能是忙着吧,我也有些事情要忙,也好,反正明天上班,中午就又能一起吃饭了,想到这里,心里油然而生一种美好而明媚的感觉,这一天都觉得踏实而又轻松。
第二天的中午,我给旻发了信息,“老地方一起吃饭?”等了近十分钟,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想到下午一点半还有个会要开,算了先不等她了,我自己赶紧去凑合吃点吧。
到了晚上,还是没有任何信息,我又打了电话,还是关机。也是奇了怪了,她这么忙吗?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均是如此。
转眼就又到周末了,还是我一个人去了我们常去的那家川菜小馆,有个同事跟我打招呼,见我一个人就让我过来一起坐,他身边还有个女孩,聊了两句,说是对面美雅公司的,我就说,哦,美雅,我有个老乡叫汪旻的,你认得吗?
女孩说:哦,你说我们的汪总助啊,但是她上周已经辞职啦,她本来是跟我们老板一起从广州过来的,可是我们公司的重要人物,老板可器重她了,可上周突然就辞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老板好像也没挽留,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据说已经离开北京了。也有人说,是老板的太太上周从广州搬来北京了,好像有点怀疑老板跟她怎么怎么的了,也许是为了避嫌吧,反正这些事我们都说不清楚……
我有点懵了。那她那天晚上算是…….?
但忽然间,我又好像懂了,甚至想到,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吧,这或许也正是为什么人群之中,我们能够一眼看到对方的主要原因吧。
于是,我也算明白了,她应该是不会再跟我联系了,至少一段时间内是不会了。
也好,由她去吧。
于是,又一个人,算是在我这儿,又绝了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