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祭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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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唤醒睡梦的不是对进修的渴望，而是差点迟到的迫切。
初今序难得没提前十分钟到场，因为秉持着有难同担有福我享的原则，他被宿舍起晚的那两位拖着死活不让走。
三人赶在最后几秒抵达场地，辽居磨了磨后槽牙：“你们三个干什么去了？”
“起晚了，队长。”初今序找到自己的站位。
“呃！这么诚实。”辽居被他掩饰都不带掩饰一下的回答惊一脸，“是我平时对你们太好了么？”
“诚实是一种美好品质，鸟队，我们都应该向今序学习。”队友认真道。
“哦，所以你们平时考试到底抄的谁的？诚实点，说出来。”
“……”众人吹着口哨别过头，一时之间就剩初今序一个正脸。后者沉默片刻，也垂下了头。
“………”辽居今天第二次被惊一脸，“做亏心事了？还真是抄的？”
没人敢吱声，也幸亏辽居心思没在这，他从兜里摸出几张纸巾，给迟到三人组递过去，“擦擦眼睛，今天没什么事，你们到处逛逛熟悉下环境，前提是别打扰人家正规军训练，不然会被赶出去。”
“谢鸟队！”众人一哄而散，赶在辽居对这个称呼发火前跑了个七七八八。
跑啊跑，脚步起飞，看似要去偷师学艺，实际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找了棵树，趴下了。
队友说你俩快来啊，给你们留了位置。
初今序闻言就要走过去，然后被一句“坚决拒绝这种懒惰的风气！”打断，简空明拉着他就开溜。溜了没几分钟，找了棵远一点的树，开睡。
初今序：“……”
初今序：“我们为什么不离队伍近点？”
简空明已睡，不理。初今序手撑在身侧坐下，风吹进眼睛后又站了起来。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实际算一个坡的平面，这个高度往四周看的话，不远处的景象顿时侵占视野。
高耸入云的祭殿脚下，一列身着素袍的人正拾级而上。长风卷起他们的袍角，翻飞间，队伍便渐渐没入殿堂的洁白之中。
两道身影与队伍交错而过，如同鱼儿逆流而下。女人牵着男孩频频向他们示意，队伍也回以和敬的笑容，然后朝殿内那人肃然走去。
“每次祭祷的时候，他都特别孤单。”女人沉沉说，不禁感慨，“你难道没有很孤单的时候么？也是，你是小孩不懂这些，我的孩子只需要在爱里长大就好了。”
她攥了攥男孩的手，神态温和，男孩眨了眨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特别孤单的时候么？
男孩望向殿内的那个身影，问：“原来这种感觉叫做孤单吗，母亲。”
“嗯？对呀……”女人牵着他慢慢走远。
这幕流动的画面落进初今序眼里，他站定，不经意地问：“那边在做什么？”
“哪儿？”简空明凑过来。
初今序又指了指队伍尾巴。好在简空明瞄到了一眼，他转过身，一脸深仇大怨：“今序，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上次他这副表情还是自己问庆典的时候，初今序意识到不对：“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不然呢。”简空明愁眉苦脸，“记得我和你说过庆典有祭祷这件事不？”
初今序说：“记得。”
“这就是祭祷。”简空明说，“通常在庆典的前半个月开始，每个人都要抽空在当地祭殿进行一次祷告。查得特别严，目的呢，就是缅怀为我们牺牲的先辈们。这个祭殿离军区这么近，大概是专门给军人祷告的。”
“算算时间，今天刚好是祭祷开始的第一天……不然我们晚上去吧？”
初今序继续盯着那边，转而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晚上，早上不是也有时间。”
简空明忽然神秘一笑。
初今序直觉不妙，然后就见他从身后掏出了个手电筒，从下往上照在脸庞。大白天的，除了表情比较夸张外，没有一点阴森，“听说过夜晚幽魂没？我们大夜晚去更刺激，说不定遇上哪位先辈回来，还可以膜拜膜拜。”
初今序伸手按灭手电筒，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去，换个时间就去。”
“每次你夜晚都不出门，你怕鬼啊？”
“对啊。”初今序应声说，用最冷淡的声音讲着最认真的鬼话，“特别怕。”
“今序！你真的，我决定三分钟不和你说话。”简空明咆哮，把手电筒塞初今序手里，伸懒腰说，“那我们过几天找个空再去行了吧，带你见识一下。”
“可以。”初今序答应。
约定达成后简空明没躺回原先的位置，仍然蹲在草坪张望。初今序问：“还有人经过吗？”
得到的回复却是简空明皱起的眉头，和越眯越紧的眼睛。
初今序见状没再多说，在附近转了转，手里不上不下地抛着手电筒，半晌指尖用力一掂，手电筒倏然凌空。
然而未等它落下，背上猛的一阵力袭来，简空明眼睛发亮，推着他就不管不顾地冲出树荫。
“我们现在就去！趁天还没黑！”
草尖窸窣作响，手电筒在空中翻转，金属外壳划出银亮的光。
光在四面折射一圈，银币稳稳落进毕时谕骨节分明的手中。
他收拢手指，将其收进口袋。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个人，啼笑皆非：“这么快又见面了。”
初今序短暂地压平嘴角：“上校。”
“嗯。”毕时谕应了一声，望向他的眼睛。
这算他那天的一个发现，初今序每次正脸看人的时候，都喜欢先看对方眼睛，就像现在这样。可这回初今序却像没料到会对视似的，很快就将视线挪到了别处。
“来祭祷吗。”
印证完这一点后，毕时谕也移开目光，出声问道，身后两侧还站着方才的队列。
“对。”简空明挠挠后脑勺，“好巧啊上校，刚好遇见您。”
初今序点了下头，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站着，等毕时谕回过身，才打量起周围。
四处都是石雕，墙上的壁画描绘着古老传说。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祭坛，祭坛之上悬浮着一块比人还高的棱方体。
这就是大家口中的祭心。
只有皇室才能触发的，天灾那年致使万物复苏的圣物。连接着帝国的土地，是帝国的第二条生命。
所有人都站在殿内，仰望着祭心。它散射着剔透的冷光，宛若祭殿曾见证过的、无数人的眼泪。
空灵的祭殿，奏起了哀歌。毕时谕和几位老人站在最前端的台阶上。
接着所有人双手合十，呼吸逐渐同步。一股暖流流淌在众人心间，半晌，初今序摊开手心接住了折射来的光斑。
先辈们的雕像目光柔和，仿佛是在隔着生命的两岸望向自己的孩子。
祷告无声息地结束，众人缓缓闭上眼，感受自己内心的平静。
“该闭眼了，小鬼。”旁边的人提醒。
“谢谢。”初今序闭眼。
“还挺有礼貌。之前没祭祷过？”
“没有。”
此话一出，那人内心还平静个球，突地瞪开眼抓住他就怒，“你家不带你去吗，不会是虐待你吧！我看你还真有可能，你这样，你听我的，等祭祷结束你就去找上校，或者别人，反正找个官大的就行，你别管那么多抱住他们就开哭……”
初今序觉得这总体应该算关心，不着痕迹地抽开手，说：“不是，但谢谢。”
这死小孩！道谢道得莫名其妙的！那人直接被堵歇气了几秒，脑回路没转过来，嘴皮子先飞：“所以你抱不抱？”
初今序道：“不抱，哭不出来。”
路人道：“哭不哭的不重要你先学会求助！”
听完了全程的简空明：“今序你每次特别诚实的时候都让人特别想死你知道吗……”
初今序低声劝道：“知道了，会抱也会哭的，别再说话了。”
不久，周围说话声渐渐大起来，众人纷纷睁开眼。简空明撞了把旁边的人：“怎么样，有没有种全身心都被沐浴了的感觉，反正我第一次祭祷的时候就这样。”
初今序赞同地嗯了声，顺口接话：“你第一次祭祷年龄应该还很小，居然还记得是什么感觉。”
“你说啥呢兄弟。”简空明努嘴，解释说，“祭祷是十年前才开始的好么，那时候我已经不小了，十多岁了都。你不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崇拜四星体吗？”
那看来祭祷是天灾后专门设置的，初今序修正完想法，跟上他的思路，已经大致有了推断：“就是因为祭祷吗。”
简空明甩头甩成啄米鸡仔：“对啊，他们那次就站在最前面，离祭心最近的台阶上，你根本想象不出来当时有多壮观，反正就很牛叉，从此他们四个在我心里就是偶像一样的存在，当然现在有变！”
一听就知道变的这个是谁，初今序干笑了一声，“上尉不会介意的。”
“我管他介不介意，反正他又不爱搭理我。”
真正不被搭理的初今序想了想，没附和。
简空明神秘兮兮地又补充：“其实我最佩服的还是上校，每次祭祷都有人哭就他不哭，第一次那会儿连上尉都哭了来着。”
“……”
初今序沉默地将目光投向台阶上那道背影。
毕时谕正低垂着头，像是仍在默念祷词，又像是单纯在出神。身型在冷光下，轮廓被勾勒得十分锋利。
因为看不见那人的脸，只能从感觉判断，似乎真的没什么情绪波动。忽然，毕时谕抬了抬手，略倾过脸。
初今序有些不自在地别过眼，良久说：“也许哭了没告诉你们。”
“啥啥啥，今序你说大声点，刚刚没听见……”
初今序把他凑过来的头推开，转身向门口走：“没有，我们该走了。”
“不行！”简空明丧着脸又凑过去，初今序推开。凑过去，推开，凑过去，推开。
初今序抵住他，简空明嚎：“不能走，现在走了我的更新怎么办！”
“什么更新？”
简空明朝他露出个机敏的笑：“当然是——”
下一秒，眼前蓦地冒出个本子，一看封面，《31天偶遇上校计划》。
初今序：“……”
他总算知道圣迭礼亚为什么有那么多奇怪的书了，是只要踏上这块土地就会自动解锁千奇百怪的创作欲么？
“我原本觉得我规划得很不错了，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今天还能碰到上校。”
“你运气真好。”初今序想不到该说什么，于是送出一句夸奖。
“你怎么每次夸人都让我听着不太爽呢？”
简空明决定不和他计较，抓住他的衣袖就往人流前面冲：“你运气也很好，快快我们到前面去看。”
初今序微微用力又将他拽回：“回去了。”
他话落，除了站台上的人，身边各路人马都开始齐溜溜地往殿门外退去。一道窈窕的身影站在其中，朝旁边的驻守军点头：“下去吧。”
“再不走就只剩我们了，你不是说单独见上校会紧张吗，等下次人多再看。”顺着人群，初今序回头催促。
简空明却像是凝固在了原地，眼神都直了：“……今序，我们这一趟来得太值了，你猜我看到了谁？”
初今序有所预判地看过去，那道身影也正朝他们走来。他道：“璐丽瓦。”
“祭祷的第一天你们就来了？果然学院生就是精力好么？”璐丽瓦温柔地说，“走吧，我带你们看看祭殿其他地方。”
“我们刚打算走。”初今序说。
“但也可以留。”璐丽瓦并不和他直接对话，偏头看向简空明：“不想和我一起看吗？”
“我们有急事吗好像也没有……看看就看看吧好像也不是不行……”简空明目不转睛地说，听得初今序顿觉不对，侧头一瞥。果不其然，这人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透。
“……”
明白这下是彻底走不开了，初今序话语噎在嗓间，跟了上去。简空明还在神叨叨：“那可是璐丽瓦！大名人啊，见到她的几率堪比地狱级别，别怪我没提醒你珍惜。也太好看了，她跟我说一个字我立刻晕倒。”
璐丽瓦轻笑一声，朝两人道：“跟我来吧。”
初今序没动，先扭头问：“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简空明：“什么真的？”
初今序：“就是你刚刚说的话。”
她跟我说一个字我立刻晕倒。简空明想起来迅速变面瘫：“假的，不许开我玩笑！帮我拿下本子呗今序，被她看见了感觉不太好。”
想起本子的大名，初今序半情愿半挣扎，最后还是伸手去接了，“……嗯，那你给我，回去还你。”
简空明二话不说将本子掖他怀里，然后挠挠脖子追在璐丽瓦身侧。
三人的脚步声在殿堂内格外清晰，前面两人齐头并进，后面那人始终跟在一步之距的位置，目光扫过周边，大门紧闭，连风声都被隔绝在外。
璐丽瓦并不像是会临时起意，特意花时间带人参观的性格，若非有事，就没必要驱散其他人。
可她一路同他们说着话，又丝毫没有其他表示。但愿只是自己多想了，初今序心道，然后这个但愿几分钟后就破碎了。
他们在一面墙前停下来，璐丽瓦抚过上面的浮雕，似乎有话要说。简空明很是上道地问：“这些是什么啊？璐丽瓦……姐。”
璐丽瓦说：“这都认不出了么。”
简空明绷着脸：“哦，不好意思，我刚没仔细看，是Falcon那群叛徒。”
初今序盯着浮雕上那些狰狞的嘴脸，问：“这些全都是吗？”
“是的，这上面是审刑的场景。”
“所有人都是这样？”
“不是，分人，女士不会用这些刑，再其他的就看情况。”
璐丽瓦弯了弯眼睛，又说：“听说你也要进修了是吗？学院生进修经常要和我对接事项，不如你来做吧。反正你经常要去纪法部，我又正好在那里工作。”
“好，到时候我会去找你的。”初今序说，“璐丽瓦，是只和你一个人对接么？”
“正常来说，是的。但也有例外。”
初今序想问什么例外，就见璐丽瓦已经掠过了此话题，招呼道：“啊，上校，您来了。”
殿门敞开，毕时谕与老人们交谈结束，老人们往外走，而他往这边来。
璐丽瓦拍拍简空明的肩膀，顶着一张无懈可击的笑脸攻击：“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此等美丽脸蛋，此等温柔邀约……他简空明好歹是个有原则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拐跑！
于是三秒后，初今序望着简空明脚步飘飘的背影，暗暗咽了口气。
他正欲上前，听见毕时谕说：“等等。”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祭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