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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错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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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你来啦。”
昏黄的烛光映着女人雕塑般的侧脸,她放下沾水笔,目光柔和地看向门外的男孩。
米低着头不说话,莎然又问:“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他静默几秒,然后慢慢走近,那双眼睛因为瞳仁大显得分外无辜,深而黑。他俯在莎然的腿边:“母亲答应我的事还没有结果吗?”
“我已经邀请他们来舞会了哦,我很高兴你愿意多交朋友。”莎然说。
“可是,”米把怀里的不倒翁揣得更紧了,他看上去很担心,眸光微闪,“可是庆典人那么多,舞会上人来人往,我最想交的朋友他提前离场,那该怎么办呢?”
“提前离场肯定是有要事呀,米不能将每个人的时间占为己有,这样就不是好孩子了。”
米抬起脸,小声问:“母亲不喜欢我了吗?”
“……”莎然叹了口气,亲吻他的额头,“当然不是,你先出去吧。我会为你解决一切,作为今天差点弄丢你不倒翁的补偿。”
米很是失落地站起来,在越出门的那一刹那,身后响起了夫人木质感的嗓音。
“如果有人想要偷偷溜走的话,那就让他处在聚光灯下。你觉得呢,米。”
烛光照在墙上现出男孩的投影,似明似暗,米扯出个无邪的笑。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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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地待了两周后,十九队深刻理解了大家渴望进修的原因。
这种除了吃饭训练,到处都是美景的日子,实在是有益于身心发展。空气中都涌动着荷尔蒙的气息,无论男女全有腹肌,每天放眼望去那叫一个妙不可言。蚊子恐怕也是训练有素,不然怎么大家一起床脸上全是包。
不知道谁掏了瓶止痒药出来,大家迅速围坐一团,一巴掌甩过去就开始往彼此脸上糊。
其中唯独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初今序能免遭此难,还得归咎于他每天在图书馆军区两点间横跳,晚上回来非常困倦,本来睡相就安稳,这下更是和没气了没差,蚊子见了都吓得绕道飞。当然这是十九队瞎猜的,先造谣了再说。
陈院长再三保证过不会有任何问题,纪法部顶多知道他不爱吃胡萝卜这一小缺点。初今序半信半疑地发出一声气音算作回答,第二天就听见纪法部那群人在传他私下爱买《帝都绯闻月刊》,重心似乎并不在他身上。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被限制在了两地之间。璐丽瓦拍拍他的肩说,军区在这方面栽过跟头所以比较严,好好配合就行,反正也不占时间。毕时谕那边没消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于是这段时间,初今序就反反复复穿梭在西侧花园的那条小路上,顺便搞清了这边确实是默许人来往的。
这些还是从陆琛口中无意听来的,说是他们小时候嫌皇家图书馆太远,费了好长时间才摸索出来的近道,后来干脆让那些偶尔去图书馆参览的孩子们一起图方便了。
他们说会堂里的孩子们也是每天走着同一条道路,路上有鸽群和鲜花,终点有老师的温声细语。
初今序拿自己和他们对比了一下,发现好像并没什么差别。
起点都是家,西侧花园有花花草草,至于老师……到图书馆遭怪胡子阴阳怪气,勉强可以算是挨老师骂。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说那会儿运气好的话能遇见幼年版的帝国四星体,一个比一个蔫头搭脑。初今序心想这点可能是做不到了,但他现在每天都要跟陆琛眼瞪眼,某种程度上也是达成了这一点。
不管怎么说,总算正正经经地上了一次学。
看看日历,今天又是去图书馆收拾书架的日子。初今序打算速去速回,赶上中午的训练,结果刚拉开门,一只手迎面拍来。
要不是反应快,差点挨一巴掌。
“上尉。”初今序面不改色地侧头躲过,走向桌边。
看清人后陆琛紧急收回糊药的手,不轻不重地嘁了一声。初今序没管他,目光扫过大厅。
虽然没明白大家为什么全穿着睡衣聚在这里,但从简空明的鬼哭狼嚎中大致能推测出缘由,归根结底是蚊子惹的祸。
其实也不能怪简空明乱嚎,这帮人糊药的力度跟仇人见面打架似的,连初今序都下意识避了几次,耳边灌满惨叫。
“啊啊哇哈啊呜呜———”
陆琛看不下去说:“简空鸣,简空鸣,也没见你人如其名啊,不喊得挺来劲的吗?”
“我不是那个鸣!”
初今序眨了眨眼,觉得应该没自己的事,于是心安理得地继续朝前走,不想却被眼尖的简空明逮了个正着。后者被压制了一早上,这会儿终于是见到了救星。
他登时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个箭步就开冲。旁边几位虽然没懂这是什么发展,但一对眼,也追了上去。
于是初今序感觉身边一阵疾风掠过,偏头。
简空明立刻扑上去:“今序你不要走啊!”
队友一号抱住腰:“今序你不要走哇!”
队友二号圈住手:“今序你不要走还有什么语气词啊哈!”
“……”鹿觉柃倒吸口凉气,“有病吧。”
初今序动作滞住,“我只是去拿个水。”
“哦。”简空明那句“救我”咽回肚子里。
“哦。”大家纷纷松开,视线一路尾随初今序。
看他慢缓缓地接水,大家嘴角抹成条直线。
这人每天雷打不动六杯水,逆生长一样的脸,老干部一样的作息,活得实在拉风。喝水也是喝出了一种范式,就仰个头一口闷的事非要45度角在那摆个造型慢慢品。
也难怪招人家小男生小女生喜欢。
之前在学院的时候,经常会有人来看十九队训练,既不扎堆也不打扰,仿佛就只是因为今天天气好,所以顺路看个风景而已。
曾经有人说过,让女士久等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的事。所以每次训练场出现围观群众时,他们就会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自动过滤掉群众中的同性,直奔树荫底下的女士们。
头发撩成三七分,表情摆成邪魅状,很是倾倒众生地朝她们靠近。心想自己总算做了回造福人类的好事,结果越靠近,女士们表情就越不对劲,跟要宰了他们似的。
慢着,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害羞的时候通常会找点小动作掩饰。那女士们这副拳头捏得咔咔响,感觉头顶都在冒杀气的样子,必然也是害羞咯,哈哈。
果不其然,没等他们靠近,女士们就很是热情地赏了他们一拳,附赠一句滚开,还忒有礼貌地问一嘴,别在这里挡着成不。也太体贴他们的感受了,心地善良成这样。
于是他们顺势瘫倒在草坪上,装死。树荫下风声跃动,顺着男士们女士们的视线望过去,初今序仍站在训练场中央,正心无旁骛地听队友说话。
头发和衣角被吹乱,全身与周围都在飘摆,只有他安安静静站在流动的风里。
他笑一下,他们说这是小冰块化冰。拜托!大夏天的能不化冰吗!他不说话,他们说这是沉静又忧郁的气质。老天!那他平时暗戳戳怼人怎么算?
十九队怒起,瞬间被堵回去。听见他们一脸高深莫测地说,你们不懂,那是一种感觉。
太高端了,听不太懂。
总之女士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参加完午训,大家商议着去别的地方转转,但初今序因为早上被强行留下没去图书馆,耳边总幻听怪胡子的咆哮,所以就拒绝了他们的提议,独自折回去拿衣服。
此时是下午四点多,临近傍晚。他简单洗了把脸,擦干头发,然后去往西侧花园,一如既往地捡了块石头。
投中靶心的一刹那,一道声音响起。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女人撑一把带流苏边的遮阳伞,还是纸绿色的塔裙,层层叠叠的,脸上的细纹让人辨不清年龄。她眉眼亲切,正探腰朝他微笑。
“您是那天的夫人。”初今序认出她来,喊道。
“真巧,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夫人垂下眼帘,语气很是抱歉,“那天是我太着急,连道谢都没道谢就走了,有点失态,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换做是我也会着急。”初今序体谅道,又问,“您怎么在这边?”
“我是路过,你经常往这边走吗?”
“不算,只是最近经常往这边。”
夫人乍地“啊”了一声,瞄向他衣前:“你是学院生啊,那天我都没来得及注意这些。”
“是,来进修的,过几个月就回学院。”初今序有几分踌躇,“我找了夫人您很久,我……”
“你要走了是吗?”夫人抵着自己的下唇,流露出犹疑的神色,“可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不是。”初今序抑住嗓间的话,“夫人先请说吧。”
“太好了。我想,既然你是学院生,那应该知道其他人在哪儿吧。我有事想跟他们说,有空的话可以麻烦你带个路吗?”
“可以,”初今序说,“我现在就能带您过去,夫人找他们是什么事?”
“秘密啦。”夫人笑意更深。
于是初今序不再多问,一边思索她的话一边往回走,走了两步发现夫人没有跟上,因此又停下来站在原地:“夫人怎么不走?跟着我我才能给您带路。”
“有个讨人厌的小鬼头不在。”伞下传来带调侃意味的声音。
讨人厌的……小鬼头?
初今序呼吸慢了几分。这样浅短的一句话,却瞬间将他的思绪牵扯回第一次和夫人见面,那个掉落的不倒翁上。颤弦的名字还历历在目,困扰多日的疑问或许就要揭露。他无意识地挠了挠手心,正欲张口,却被抢了先。
“天色不早了,”夫人挪开伞面,“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初今序说。
“那正好,跟我来吧。吃完饭再给我带路怎么样?顺便感谢你上次帮我的忙。就在这里,小鬼头家。”
这里?初今序捕捉到这个耐人寻味的词:“夫人对这边好像很熟悉。”
他的视线掠过空旷的花园,远处寝殿的尖顶在余晖中若隐若现。
“是呀。”
夫人迈开步子,初今序不得不跟上,状似随意地问:“夫人和小鬼头是亲人么。”
“当然算。”
初今序手指掐进掌心,低头嗯了一声。但随着距离缩短,他脑内的预感似乎在偏离正轨。在西侧花园虽然可以远远望到寝殿正门,但实际还是要走很长一段路的,而周围也没有其他住户。
那哪里才是小鬼头家。
夫人的步伐却异常笃定,带着他一路横穿,径直来到寝殿正门前。初今序思绪十分混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和夫人对这个称呼可能存在认知偏差,但很快被心底那点侥幸给压下。
廊柱在视野中缓缓向后移去,夫人轻叩门扉,后退半步,随初今序共同站在阶面上。
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自内响起,然后一个扑通,声音中断。紧接着似乎来了很多人,急急忙忙的动静中,出现一记有力的步履。
听着那串链条声,初今序完全确信了自己和夫人存在认知偏差,来人渐近。
门打开,果不其然,小鬼头。
“………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