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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绝处逢生 ...

  •   就在许荆无限接近崩溃的临界点,一条好友申请助他绝处逢生:

      你好,荆。我是你亲妈,速通过。

      十一字虽短,却足以在收信人心头搅弄起风云。迟来三十年的认母情节,坦白来讲,就母子情分而言给他的触动不大,但来自其他层面的紊乱心绪还是对他产生干扰,让他默读过三遍才理解通顺这段话。

      大脑持续聚焦后的疲劳快要让他认不得这个‘妈’字,他的母亲,十一岁前是淡漠疏离的许姑姑,十一岁后是精明强势的许妈妈,前两者无论哪为于他都有养育之恩,至于才认下的刘朝霞……只要她有办法能让许家现居H城的所有亲友知道他和许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同意为她负担后续全部化疗费用。

      许荆没想到先来找他的人会是许父,保持沉默大半辈子的男人竟也有情绪爆发的一面,在电话那头拍着桌子咆哮,怒斥他生父不是东西,硬让许姑姑咽下这么大的委屈,他决意取回妹妹的骨灰,还要让许荆去改姓,往后再不准进他家大门!

      此时的许母反倒成了家里最可亲的长辈,接通电话后口吻亲切地同他说了好些话,远到关心刘朝霞的病情,近到劝他别忘周全好自己的生活,绕来绕去回归一个中心——看到许翎安好,他就安心离开吧。

      “你是有分寸的好孩子,否则婶子不会这么放心让你去找翎翎。”许母拿捏着话里的软硬,许荆身世的澄清是她算漏的关键一步,眼看事情的演变背离自己的初衷,她只能尽力稳住他,“以前婶子确实亏欠过你,心中一直有愧,日后你总要成家,你妈身体不好,家务事还是少不得老人帮衬,等你回来结婚生子,需要帮忙照顾月子带孩子之类的,你尽管叫婶子去就好。”

      “妈,您和爸教养我十余年,已与生身父母无异。哪怕再认了别人也改变不了你们在我心中的地位,您不嫌弃,以后我也不会改口,照旧称呼您二位为爸妈。”他固执地保留自己家人的身份,把许母的割席阻拦在半道。

      许父要把他逐出家门,许母又一口一个婶子,原以为解除血缘可以让许母接受他以新身份追求许翎,没想到许母话里话外要和他划清界限,不想再和他牵扯上一点儿瓜葛。

      “好好好,那当然好,我们还是一家人……”

      许母以为许荆这是定下心来要做许翎的哥哥,自然连连道好,口气都松缓不少,“既然一切不变,那就先别把这件事情告诉翎翎吧,她从小亲近姑姑,免得知道后伤心。”

      “好的,妈。”

      他原本也没打算告诉许翎,倒不是怕她心疼姑姑,只是担心林迹知道后从此会让许翎和他这个非血亲的哥哥避嫌,这样一来,他就会少上很多接近许翎的机会。另一方面,当初不知道这事,他们还不是不计后果地相爱了,许翎之前没在乎过这些,现在再说也没有必要。许荆想尽可能地将他们之间的牵绊都维持在当年的状态,只是这次换他去堂堂正正追求许翎。

      休假时间短暂,只够人稍微抽离出工作喘两口气,林迹原计划就是想带许翎就近随便找地方歇歇脚,并没做任何日程安排,自许翎出海晕船后就一直陪她躺酒店充电,几天下来两人都大量回血。

      正当许荆对二人的如胶似漆感到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打断他们不问世事的疗愈时光——林父林望峰进ICU了。

      收到消息的林迹面上虽未露出过甚的焦急,但许翎还是从他骤然沙哑的嗓音里感受到他心情的沉重。林迹和她交底过他的家庭状况,父母离异,他被判给母亲颜长丽,后来父母争先恐后组建新的家庭,然后又各自与现任爱人生育子女,他被夹在中间,从爱情结晶变成无处安放的烫手山芋——离婚后的林望峰和颜长丽谁都不缺少抚养林迹的经济能力,甚至在一段时间里二人通过比拼谁给孩子花的钱更多来较劲儿离开对方后谁能过得更好。只是他们感情破裂的余震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林迹,作为两人共同的孩子,林迹成倍承受了父母无法直接施加给彼此的伤害,母亲会对他谩骂父亲的朝三暮四,父亲会向他声讨母亲的刁钻虚荣。这种情况直到他们分别有了新的儿女才得到好转——他们一心一意经营起现在的家庭,不约而同地选择忽视林迹这个眉目中带着他们厌恶之人影子的儿子。

      即便是这样,林迹对他们还是有着孺慕之情,他在矛盾重重的父母之间斡旋,哪怕双方都把他当作报复对方的工具。

      虽然只在婚礼上见过林望峰一次,可许翎对当时林迹热泪盈眶的模样记忆犹新——既有与心爱女人结合的喜悦,也有见证父母再次同台的感动。由此可见,他对父亲的感情其实很深。因此,哪怕林父在她脑海中的印象只剩一个模糊的侧脸,许翎还是提出要随林迹一同赶往医院照顾。但林迹拒绝了她的好意,留下许翎许荆继续度假,只一人一箱匆匆离去。

      父亲重病在床,林迹冲到蒋氏楼下去找母亲。秘书把风尘仆仆的人拦在门外,道颜总正在开会,不方便见人。

      “你去告诉她,五分钟后,我直接闯进去。”

      林迹冷硬的态度不似作伪,看样子是真要无礼,秘书不敢再打太极,回到会议室不过三分钟就请来颜长丽。

      “爸他快不行了,你要去看看吗?”

      谈及生死,再心硬如铁的人都不可能做到毫不动容,更何况死神的尖刀此刻就悬在林父头颅正中,随时都能收割下他脆弱的生命。父亲生死一线,林迹不可抑制地展露出孩子般的无措,死亡是如此冷酷,他们一家又是这样分崩离析,他希望母亲能在此时给予他些支持,哪怕只有一点点,都可以帮他在快要失去父亲的恐慌中得到喘息。

      “我有夫有子,陌生人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儿子是养自己身边一手带大的,现在竟然会为了一个只出过抚养费的爹大动干戈来找她闹上一场,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颜长丽摁了摁眉心,直觉高血压都快被他气出来。

      母亲的漠然击碎他对过往父母慈爱的温馨童年的最后一丝幻想,他闭了闭眼逼回眼角隐现的泪光,想要劝说自己接受父母相仇的现状,却还是没忍住对母亲私下做出的小动作发起质问:“如果妈真的觉得自己和爸已经没关系了的话,那为什么还要让助理带上律师去爸面前守着,让梁姨不堪其扰到不得不把我叫回来。”

      “你是他大儿子,林望峰人都快没了她们还不知会你,安的什么心当我不知道?我是你妈,凡事得替你想到前头,找个人看着他立遗嘱这是为了你好。”

      颜长丽居高临下的高傲面孔把他衬得像个叛逆又顽劣的孩子,林迹摇头苦笑:“妈,可是你我都不缺这笔钱,您于其中挑拨是非又有什么意义呢?”

      “林望峰的钱是你应得的,你可以不需要,拿到手再捐出去我也不会管你。”颜长丽不明白林迹怎么会这么轴,半点儿都没遗传到她争强好胜的心性,究竟是在成心装傻惹她生气,还是真叫他爸给忽悠瘸了,相信只要有父爱,哪怕分不到财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活了二十多年的人,思维方式还是天真幼稚到可笑,“林望峰婚内出车九,他还有他和梁瑛的非婚生子,人人都能喊打,没有道理扯张结婚证就能过上安生日子。我整治他们,算是替天行道。”

      “妈也会谴责出车九吗?您和蒋伯伯也不是正常交往的吧?否则他女儿对你的态度不会总是这样恶劣。”

      林迹不留情面地戳破她难以启齿的曾经,颜长丽高高在上的贵妇包装被撕开,露出内里第三者的肮脏芯子。她一下子懵掉脑袋,体内血管也一阵阵发胀,“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妈,我……”一时口快,却让母亲下不来台,他立时后悔起自己的失言。

      “你果然向着他,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当真是一路货色!既然你急着替他讨伐我,那我就跟你说明白,本来我们可以好聚好散,是他先见异思迁又想两厢得利。在家里留我给他操持柴米油盐,到外面养别人和他花天酒地,被我抓住还有脸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怪我不温驯,怪我一心工作才把他推了出去。”颜长丽连连冷笑,“后来不过是他做初一我做十五而已。可我还是胜他一筹,我能找到比他优秀千倍万倍的蒋肖扬,可他只有从低三下四的梁瑛那里才能找到自信。包括今天,还是我赢了,他只能躺在病房里等亖,而我照旧把自己的事业经营得风生水起。”

      林迹静静听着母亲夸耀自己的成功,看她高抬着下巴蔑视落败的前夫,却在她风光表面下乍然品出潜藏的空虚,“可是您真的快乐吗?您的事业就是在蒋伯伯和他前妻联合创立的公司里任职,为前妻的那些股东亲戚们卖命一辈子,可他们只要蒋弘雅一句话就还会出手打压你。”

      “我的痛苦全部来自小淮和你,你们两个没一个愿意帮我一把,一个躲在国外搞什么摄影,一个不学经管偏要去读法律。”颜长丽长吁一口气,不由伤感起两个儿子的不争气。

      “小淮做的对,弘雅姐手腕硬,做事也很高明,他已经有股份了,就该知足了。”

      颜长丽不说话,显然没听进心里。

      “不要因为争权夺利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颜长丽对物质的追求过于偏激,他知道这可以为她带来安全感,却不想眼睁睁看着她被这些外物支配,最终出于执念造下不可挽回的冤孽,“您再好好想想,我去看看爸……只是为了尽孝。”

      前往医院的路程有些堵,林迹边开车边对父母的往事生出许多感慨,他还记得自己幼儿园时期二人的恩爱,他们爱对方爱孩子,爱到每天把一生一世挂嘴上,现在看来,两个人都只是在感动自己,他们谁也不懂什么是真正的爱。

      对于极致爱过的人,应该是狠不下心的。

      真正的爱像海洋,是滂沱暴雨都尽数笑纳,是舟与风缱绻,浪送舟远航。林迹想,假如是自己的话,就算是分开,他也绝不会让许翎为难,他会祝福,会……他和许翎才不会分开!

      他甩走不祥的念头,暗骂自己晦气。

      他不是林望峰,许翎也不是颜长丽,他们都一生只动一次心,一旦爱上就会献出全部,不会再有多余的感情分给其他人。况且他有林望峰颜长丽做反面教材,吸取了足够多经验教训,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婚姻变成他们的样子,他和许翎会执手一生,白头偕老。

      想必颜长丽已经打过招呼,林迹刚一露面,助理和律师马上就起身离开。

      林迹到时梁瑛正伏在林父床头哭,女儿林怡陪在旁边安抚母亲情绪,见到他来,只有站在后面的儿子林硕对他点了点头。

      林父才从ICU转出,具体情况还需要观察,这时虽然能与外界进行简单交流,神志也仍未清醒,就连林迹上前问候,他都迷迷糊糊认不出人来,只知道伸手去够林怡林硕,半刻也不许儿女走开。

      林父身边离不开人,林迹自请到外面去送客,同事故旧虚情假意登门一堆,一一寒暄道别已是傍晚。

      梁瑛托辞林父这就要歇下了,拐弯抹角地劝他走。林迹理解对方的防备,心下无奈却也懒于解释,又问了问林父的术后护理等相关事项后觉得没什么问题就主动作别了。

      走出病房前他忍不住回头望了父亲最后一眼,林望峰的两鬓已然染白,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悄然到了依赖子女的年纪,他一手一个牵住床前自己的一双儿女,哪怕艰难也依然费力发声对他们谆谆嘱托。

      拖着疲惫的身体打开家门,林迹本以为迎接自己的将是一室冷清,回过神许翎已帮他把外套挂好。

      “爸怎么样?”

      林迹走前状态很不好,许翎思虑再三,觉得还是回来找他才能放心。

      “他没事。”

      “没事你哭什么?”

      林迹话都没说清楚就把许翎扛回床上,问他话也什么都不说,只摊她身上一味流泪。

      “我好难过,其实我早有预料,他们拿我斗了大半辈子,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个沙袋,恨对方了就找我过来打一打。”这是来自他原生家庭的压力,经由他一番倾诉又被传导给许翎这个局外人,林迹很是不好意思,“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这次一个人回来就是因为我自己能应付。”

      “怕麻烦我?”

      许翎正过他闪躲的脸,态度严肃地“审问”他。

      “这是我的麻烦,不该把你扯进来。”

      “把我当外人啊?”见他愿意袒露心结,许翎尝试逗一逗他,好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不把我当自己人就把你的东西拿出去。”

      她的语气一听就是在玩笑,林迹不光不撤退,还扣住她悄默默向更里面又钻了些。

      “以后有事不能再一个人扛,都得先说给我听,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记住了吗?”

      平时她有难题都会交给林迹参谋,可他的难处却从不忍让许翎分担。之前的她从没注意过这些细节,可许荆的到来让她进入一级戒备状态,这些日子她欺上瞒下,整个人心思缜密了不下百倍。她的满口谎话对上林迹的一心真诚,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恶人。有些错误她已无法弥补,但她立誓从现在开始加倍补偿林迹,不管结局如何,至少她也付出过努力。

      “记住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住,如有忘记,随你处置。”

      他伸出四指,对天盟誓,神色是至死方休的虔诚。

      “当然。”他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认真到滋长出病态,“你千万也要记得。”

      否则,我也会犹豫要不要放过你。

      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阴暗面,林迹的后半句话被他独自吞回口腔品咂。

      “嗯。”

      到时候再说吧……

      许翎困了,随口应承下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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