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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鸡始乳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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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绥握紧匕首柄,灼灼黑目落向何绅。
何绅衣衫发冠早已凌乱,白皙脸庞沁出绯红,额角几块青紫,嘴角上咧,狭长眼眸是狼狈又狠辣的得意。
他爬起来,狠狠给了岑夫子一脚,又啐一口。
“仕途,是全天下学子的!”
岑夫子瘫在地上,无力地掀起眼皮,瞥一眼何绅,费力扯出难看笑容,嘶哑无力:“天真。”
何绅不假辞色,挥臂高呼。
“自前朝开创科举制以来,我朝高祖皇帝便说过‘邀天下有志之士尽入庙堂,上达天地,下通百姓,继大虞万世太平’!”
“你岑进莫非是在忤逆高祖皇帝?对高祖皇帝不敬?”
“你是何居心!”
岑夫子有口难辨,冷笑一声,闭眼瘫在地上,不再言语。
何绅收拾妥当衣衫冠容,站到轩辕绥面前,端方行礼:“启禀公主,可否允许何某归家一趟?这几日配合查案,何某想与家弟与继母先报一声平安。”
轩辕绥定定盯着何绅,眼神纠结。
他就站在她面前。
杀?
不杀?
何绅躬身片刻,一直等不来轩辕绥的回应,思忖开口:“请公主放心,何某定不会私逃,何某只想归家与继母胞弟报一声平安。”
“哦。你去。”
说罢,轩辕绥径直转身离开。
“公主?我们这是去哪里?”和春追上询问。
“见凤长朝。用膳。”
轩辕绥小脸越绷越紧,她想不出该杀还是该留,索性回府后问一问凤长朝。
她不懂的事,凤长朝都可以做主。
轩辕绥步子踩得快,又两耳不闻窗外事,以至于马夫追着她驾了一阵马,喊了一阵的“小姐上车”,才将她请到马车上。
酉时已过三刻,马车自后院侧门入了府。
下了马车,穿过一段小径便是无双院。
轩辕绥脚步快,回了暖楼又换了一身素锦衣裳,月白色底纹,月见草银线纹样,趁她清丽绝伦,一双钝圆黑眸添几许稚气未脱的天真良善。
“小姐,公子已在膳厅等您。”
暖楼的丫鬟霓裳递上一个金镶玉手炉,塞到轩辕绥手中。
“外头天寒,哪怕您在外走动时间不长,也不可不用这手炉,万一您受了寒,公子又得病倒,您可得心疼心疼公子。”
丫鬟彩衣熟练为轩辕绥披上大氅,紧跟着在霓裳后边念叨:“霓裳说得对,小姐您可断不能不管公子,公子一生病就得喝苦汤药,一喝苦汤药就偷偷抹泪。”
轩辕绥脑海中浮现边喂凤长朝喝药,他边婆娑抹泪的画面,小脸绷紧,将手炉裹在怀中,又紧了紧大氅的系绳。
和春四人被霓裳与彩衣挤在外边,压根难近轩辕绥的身。
四人眼巴巴盯着自家公主被别人伺候,熟稔的语气与姿态衬得她四人过分多余。
融冬小声嘀咕:“瞧她俩没规矩的样子,虽一口一个小姐,却不见半分恭敬,还诋毁帝师,若是在宫里,早就挨板子了。”
“行了,她们伺候公主的时间比你我要长,莫要再多嘴。”
秋娥虽这样说,眼底也是透着对霓裳彩衣的不满。
一切收拾妥当,轩辕绥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到膳厅。
淮信侯府的膳厅周围有假山环绕,东西各两个花厅,南边还有一片桃花林子。
正值寒冬,膳厅四周一片白茫茫,见不得四时景象。
轩辕绥到膳厅时,凤长朝正捏着玲珑小玉杯品酒。
“你偷喝酒。”轩辕绥眼巴巴凝着他手中小玉杯,“我喝。”
“你不足饮酒年纪。”凤长朝慢条斯理放下小玉杯,递给玉堂一个眼神,叫他撤走桌上酒,“稚鹓,用膳。”
轩辕绥觑一眼凤长朝:“独断专行。不吃。”
众人低眉顺眼,不敢直视两位主子吵架。
凤长朝丹凤眸一眯,往后仰倚在太师椅上,一举一动尽是慵懒随意,气势强盛,叫人不敢喘气。
轩辕绥眼睛一眨不眨,任由凤长朝逡巡她。
和春几人紧张搅紧帕子,竖起耳朵不肯放过一丝动静。
“呵。”
凤长朝喉咙溢出一声轻笑。
“在外边吃饱了回来的?”
轩辕绥下意识点头,点到一半,迅速摇头:“没吃饱。”
众人:“……”
这与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凤长朝嘴角抽搐,收敛坐姿,指尖落在桌上,轻敲两下:“要么说真话,要么滚去受罚。”
“三。”
“二……”
轩辕绥盯着凤长朝,墨色眸子平静无波:“吃饱了。”
“砰”
凤长朝拍桌,玄袍凤眸周身戾气,寒声:“我曾说过什么?”
“吃饱不许回府。”轩辕绥垂落眼睫,漂亮浓密的眼睫遮住半个眼眶,瓷白的脸庞只见乖巧,“不然罚我。”
“……”
凤长朝咬着后槽牙:“我是这样说的?”
“嗯。”
“你——”凤长朝起身,气笑,“你就成天这样编排我?你确定我让你吃饱了不许回府?”
轩辕绥坚定点头,神色认真的不得了:“嗯。”
“玉堂,给她复述一遍原话。”
玉堂懵了,他哪里记得原话,毕竟是半年前的事,太过久远!
不过,编公子说的话而已,简单!
玉堂淡定开口:“公子曾说过:稚鹓你个混账!再敢吃零嘴吃饱了,回府不吃晚膳,我就找个池子溺死!”
凤长朝:“……”
众人:“???”
轩辕绥:“哦。”
凤长朝眼神危险:“玉堂,本公子的原话是这几句?”
玉堂肯定点头:“一字不落,绝无遗漏!”
凤长朝抬脚便踹,玉堂早有所感,朝着轩辕绥方向走两步,顺利躲过。
玉堂压住笑容,抖机灵:“小姐,您说玉堂说得可对?可有遗漏?”
轩辕绥记不起具体的话,黑漆漆大眼睛一瞥凤长朝,迅速收回,心虚垂着眼睑:“对。”
“公子您听。”玉堂咧嘴一笑,“玉堂的记性就是好吧!”
凤长朝不理会玉堂,只看轩辕绥:“不许有下次。”
“嗯。”
“还有胃口喝汤吗?”
“一碗。”
“霓裳,盛汤。”
霓裳福身上前,素手执碗:“是。”
轩辕绥坐到凤长朝身旁,执起玉筷,板着脸,往他碟中夹螃蟹:“吃。”
凤长朝挑那螃蟹一眼:“可惜了,本公子不会剥蟹。”
轩辕绥为难地看一眼凤长朝:“我也不会。”
从小到大,她吃过的螃蟹都是剥好的——凤长朝剥,或者霓裳她们剥。
凤长朝沉默。
玉堂很有眼力见递上蟹八件。
凤长朝接过蟹八件,娴熟拆蟹。
拆好的蟹肉整齐摆在碟中。
轩辕绥扯过玉碟,在凤长朝注视下,又推过去:“师兄,吃蟹。”
“稚鹓有心了。”凤长朝违心夸赞。
用过膳,轩辕绥被拎到书房读书,和春一众由霓裳带路领回无双院。
路上,和春按捺不住,终于问出憋了一肚子的疑惑。
“公主与帝师是师兄妹,可否告知和春师承何人?”
霓裳笑语:“抱歉,老爷子闲云野鹤惯了,不愿轻易透露,我等只是府里的丫鬟,做不得主告知姑娘。”
和春退而求其次:“我家公主流落民间,为何与帝师成了师兄妹,霓裳姑娘可能告知?”
“此事算不得什么秘密,告知和春姑娘也无妨。”
霓裳边带路便与和春说起轩辕绥的来历。
“七年前,公子野外狩猎,遇到了浑身是血的小姐,那一年公子十岁,小姐七岁。”
“公子心善,救了小姐后,得知小姐无处可去,便收留了小姐。亲自教导小姐。”
“公子的师父见小姐是个好苗子,便收了小姐为徒,自此公子越发照顾小姐,大到学业方向,小到衣食住行,公子一手包揽,绝不假借他人之手,至今已经七年。”
霓裳说得不算细致,但对和春来说已经足够。
霓裳说罢,似是想起什么,浅笑拉住和春一双纤纤玉手:“和春姑娘,你们伴在小姐身边日子短,许多规矩与小姐的习惯不清楚,这几日小姐暂住府中,就交由我等伺候吧。”
和春笑不露齿:“霓裳姑娘说笑了,和春是公主的侍女,怎能擅离职守?这不合规矩。”
“就是!和春姐——”
融冬似个小炮仗,叉腰就要吵,秋娥一把捂住她的嘴,这才制止。
霓裳见和春不搭茬,笑意回落,轻飘飘撒开和春的手,目中警惕疏离。
翌日清晨,霞光自东方染红,平生染几分炎凉。
金吾狱,阴湿潮冷的环境激得何绅一哆嗦。
他跟在旭丰身后,目光打量四周朝他递过去的恶意或嘲讽眼神
旭丰打开一扇牢门:“进去吧。公主金口玉言,五日内查明本案真相。你且在这里待上五日。”
何绅并无异议,进了牢门:“我相信旭丰大人,也相信执金吾的各位大人,定能还我何绅一个清白!”
“何公子放心,大虞律法不可亵渎,真相不允埋没。我等定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奸恶!”
二人稍聊几句,旭丰不变多留,交代狱卒好生照顾何绅,便离去了。
狱卒点头哈腰送走旭丰,踱着步子走到何绅的牢房前,腆着笑:“这位爷是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何绅自知受限牢房,不可轻视这牢房狱卒,自是和气。
“这位官爷,何某是景昭公主身边的,被人诬陷私吞二十万两银子。唉,实在无法,景昭公主便交代旭丰大人接手此案,尽快让此事真相大白,何某好尽快回公主身边伺候。”
狱卒一听,眼珠子一转,明白了——眼前的何公子是景昭公主护着的人!大红人!可得伺候好了!
“我说呢!这大牢里就您瞧着与旁人不同!您一瞧就是大人物!”
狱卒搓搓手,嘿嘿一笑。
“这段日子委屈您住这寒酸牢房了,您要是有需要,吃的喝的穿的,您尽管叫小的,小的叫小五!”
何绅见达成目的,笑吟吟拱手:“如此,便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