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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春末夏初的夜,温柔漫上来。
      风轻轻掠过,带着若有若无的暖意,空气中浮动着草木的清新,不似春日那般清冽,也没有盛夏的燥热,气味和温度恰到好处。
      季南从图书馆出来,深吸一口混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又将在图书馆里泡了一天的浊气吐出来。
      这一吸一呼间,让他紧绷的身心终于松快许多。

      季南在图书馆写了一天论文,但是目前论文还是没有进展,核心部分已经卡了整整一个月,如果再卡下去,他指定毕不了业。
      季南一点头绪都没有,想不出独特、能让他眼前一亮的观点,或者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提出的观点对不对,所以总是耗费精力翻资料、找灵感、搭框架,但是论文框架刚搭好,又觉得自己的观点毫无新意,再次推翻。
      既怕落入俗套遭教授批评,又担心想法过时拿不到高分,这样的论文别说教授看不上了,连季南自己都无法容忍。
      这般自我苛求让他陷入死循环——非得达到心中完美程度,否则论文是一个字都写不下去。
      当然,季南也不想糊弄。
      都说“完成比完美重要”,但是对于处女座的季南来说,一步不完美,就会导致地基塌陷,所以每一处细节他都要反复打磨、严丝合缝,否则即便搭起框架,也不过是摇摇欲坠的危房。
      这种近乎偏执的严谨,让他每推敲一个观点、核查一处数据都力求极致,最终陷入细节的泥沼,论文进度越来越慢。
      就这样来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多月,不仅论文毫无进展,也把他的信心折腾没了,导致他现在写什么都感觉不对。
      望着迟迟没有突破的论文,季南满心挫败,承认自己毫无学术天赋,写出来的东西也没有灵气,开始怀疑当初选择的研究方向对不对,甚至后悔出国读书。

      季南很焦虑,满脑子都是论文进度条的红色警告。更崩溃的是,他最近精神状态很不好,睡眠严重不足。
      最近这几个月,他换了新室友,自从新室友搬来后,房间内便开始昼夜颠倒。
      新室友晚上经常打游戏、带人来开party,季南的房间就在他斜对面,房间隔音不好,而且那个室友有时还不关门,所以季南经常能听见“哗啦啦”的键盘声音、骂人声、叫嚷声,尤其是半夜频繁的“吱呀”推门与“砰砰”的摔门声,严重影响季南睡眠。
      季南找他交涉过,起初对方还敷衍应承一下,说自己会注意之类的话。但现在装都不装了,像是挑衅一样,总是在季南刚睡着或是半夜的时候“砰”的一声摔门。
      季南总会被这个声音吓醒,然后心脏狂跳,冒一身冷汗,甚至对开关门的声音都有了应激反应。
      如今,他对出租屋内的任何细微响动都高度警觉,这几天晚上更是不敢睡,不知道那个“砰”的关门声会什么时候出现,害怕半夜被吓醒。
      季南的租房合同还剩四个月到期,他不想继续租了,便问中介能不能提前退租。然而中介不仅拒绝退还房租,连押金也一并扣下。伦敦的房租很贵,季南舍不得这四个月的房租。
      后来他想,白天就去图书馆写论文,晚上才回家睡觉,睡觉的时候往耳朵里塞一些卫生纸,这样应该就听不到吵闹声了,等房租到期他肯定搬。
      所以这几天季南出来写论文,但即便坐在书桌前,脑子里想的仍是室友摔门的事儿,论文也没思路,整个人身心俱疲。

      季南对着文档叹气,坐在他对面的人也对着电脑叹气,那人还带着很多专业书,看来也是赶论文的。
      季南在这一天啥也没干,倒听了不少唉声叹气。
      他想,还是早点回家,回去赶紧洗漱睡觉,然后往耳朵里塞一些卫生纸,第二天再来写。
      季南出了图书馆,背着书包,走在异国他乡,慢慢去坐公交。
      街道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远处办公楼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宽阔的马路上,汽车的红色尾灯拖出绚丽的光带,柔和的路灯将季南的身影缩短又拉长。
      这样的环境和天气,让季南的心里舒服一点。
      季南倚在公交站牌下,看见远处两个穿校服的初中生正在打闹,其中一人笑着跳上同伴的背,手臂环住对方脖颈,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季南看着眼前的情景,也想起了自己的青春。
      “We are the best in the world?”
      季南听见其中一人这样说。
      刚才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季南,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僵。阵阵钝痛从他的胸腔传来,季南难过的皱眉。
      他想起自己曾经也问过类似的话:“哥,我们永远都是天下第一好吗?”
      此刻,这句话又重重地锤在他心口。
      渐渐的,季南眼中的景象开始模糊,路灯晕成一片朦胧,川流不息的车灯连成红海,连带着胃也开始难受,他一天都没吃饭,现在未进食的空虚感化作尖锐的刺痛。
      他又想起了赵深,在异国他乡的街头,看着陌生的初中生,想起了他们的曾经。
      季南泪眼朦胧地重复着赵深回复他的那句话:“嗯,我们永远天下第一好”。

      没多久,公交车来了,季南上车找到后排的空位坐下。
      手机在大衣口袋里震动,屏幕上显示“妈妈”,林英给他打来视频电话。
      季南缓解了一下情绪,带上口罩,只露出眉眼,发现到自己没异样后,才接通:“妈。”
      家里是白天,伦敦是黑夜。
      林英系着碎花围裙出现在画面里,案板上还摆着半颗没切完的白菜。她推了推眼镜,见季南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担心道:“南南,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呢?”
      季南将手机抬高,笑着说:“在公交车上呢,马上就到家了。”
      林英凑近屏幕,心疼道:“这是干嘛去了?”
      “去图书馆写论文了。”车灯照亮了季南的额头,他带着口罩却遮不住眉眼的疲惫,“最近赶进度呢,想早点毕业回家。”
      林英既心疼又欣慰:“记得休息,休息好才能学习好,多吃点......你看看你又瘦了。”
      熟悉的絮叨跨越时差、裹着牵挂,让季南喉咙发紧。他努力让声音轻快些:“妈,您别担心,我吃的可多了,”然后又扯出一个笑,“等论文写完就去吃火锅,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听到这话,林英终于笑了,眼角多出几道皱纹来,“我们南南最乖了。”
      即使现在季南已经二十四了,林英还是用小时候的口吻夸他。
      这句从小听到大的夸赞,在异国他乡的深夜里,像团小火苗,轻轻燎过季南,让他心尖泛酸。

      季南自从出国后,回家的次数极少,一是来回机票很贵,二是回家难免会想起很多伤心事。六年时间里他仅回了三次家,还好隔三差五的会给林英打电话。
      视频那头,林英精心打理的鬓角露出一撮刺眼的白发,即便她向来注重染发和化妆,可眼角的细纹和脸上的浅褶还是遮不住变老的事实。季语川也是,脸上的皱纹清晰可见。
      “论文慢慢写,不着急,先把身体照顾好。”林英关切地叮嘱他,季语川也颇为同意的点头。
      “好,我知道了。”看着屏幕中日渐苍老的父母,季南忍住快要泛红的眼眶。
      或许是最近过的太糟糕,林英的关切来的又及时,季南原本因长久漂泊而变得坚硬的心,此刻像春日里初融的冻土开始软化破芽,生出几分感性来。

      林英看出来儿子故作轻松,知道他这段时间肯定辛苦,心疼道:“有什么事儿记得跟妈妈说,别自己扛。”
      季南攥着发烫的手机,路灯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笑了笑:“您放心,没什么事儿,好着呢。”
      季南总是报喜不报忧,他不想和林英说那些糟心事儿,不是有一句话嘛——少跟妈妈说难过的事,她帮不上忙,也会睡不着觉。
      林英:“妈妈明天再给你汇点钱。”
      季南连忙说:“不用汇钱,我够的!”
      “没事儿,我和你爸都刚发了工资。”林英转身从抽屉里抽出存折,翻开给季南看了一个数字,“明天一早给你汇,多吃点南南,爸爸妈妈有钱。”
      这句话像团火,灼得季南眼眶疼。当初出国虽不是他的本意,但林英和季语川还是掏空家底把他送出来,一出来就是六年。

      高昂的学费和其他生活开支,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担负起的,尽管季南也在打工挣生活费,但他挣得那些钱,在这些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
      季南很难过,喉咙发紧得厉害,但不想让林英看出异样,强撑着笑道:“妈,我快到站了,要下车了。”
      “好的南南,注意安全啊!”林英的叮嘱被公交车报站声模糊,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才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后,季南侧头看向外面不断倒退的街景,玻璃映出他泛红的眼眶,季南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想: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看不到未来,看不到爱人,回不了家。
      这样奔波的日子,一往无前却不知道有没有未来的日子,像永无止境的寒冬,快要冻僵少年时的心性。
      季南很迷茫,很难过,很疲惫。
      他无声咽下喉间的哽咽,逼退眼眶里的眼泪,车到站后,跳下车,裹着一身凉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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