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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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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加入了他们,经常黏着赵深,无论赵深去哪儿,安安都要跟着。
季南没有和赵深一块玩儿的机会,如果季南站在赵深身边,安安就会挤到两人中间,就连季南和赵深一起写作业,安安都要当那个“分界线”。
安安一直认为季南霸占了他的位置,他必须在季南面前,刷他才是赵深弟弟的存在感。而赵深作为一个称职的哥哥,也照顾着安安。
季南看赵深耐心教安安认字的模样,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就是不舒服。
自从安安来了,季南总觉得日子变得拧巴起来,这个寒假,好像也没那么开心。
以前季南是赵深的小尾巴,但现在安安快成赵深影子了。
还有安安对赵深和韩秀芝那些撒娇、亲昵的行为,季南做不出来,这让他觉得自己和赵深之间、和韩奶奶之间,好像隔着什么东西。
那些曾触手可及的温暖,此刻生出一道陌生的距离,导致季南这几天心情十分低落。
更让他烦心的是,球球要来了,也要在他们家住到年前。
季南不想让球球来,一想起暑假游泳比赛上,球球跟赵深打赌时说的话,季南就讨厌他。
但没办法,李玉兰说姑姑姑父都特别忙,没空照顾球球,说正好球球来了可以跟季南作伴。
季南也只能沉默地应下这件事。
这天,高彦青和壮壮来找季南玩儿,说是打谷场结了厚厚的冰,叫季南去滑冰。
壮壮哈着白气,把冻僵的手凑到嘴边呵气:“南南!打谷场的冰结得比石板还厚,能在上面打旋儿呢!去不去?”
季南正闷在家里没意思,听见这话立刻来了精神,转头看了眼窝在沙发上玩弹珠的球球,毫不犹豫地点头:“去!等我换身衣服!”
李玉兰从厨房出来,一边念叨着“冻着可不得了”,一边翻出最厚的羽绒服、棉裤、棉鞋给季南穿上,最后又给他带上帽子、围巾、手套,让季南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当然球球也要去。
季南和球球收拾好后,四人又去找赵深。
季南敲开赵深家的门,睁着双亮晶晶地眼睛,开心道:“哥!打谷场结冰了,我们去滑冰啊!”
赵深还未开口,门内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安安裹着毛绒睡衣像只小企鹅似的晃出来:“我也去。”
季南以为安安不会去,打谷场那么冷,韩奶奶应该会怕安安冻着。
果然,韩秀芝从屋里追出来,哄安安:“安安乖,我们不去,外面零下十几度……”话还没说完,安安已经挂在赵深身上,揪着赵深的衣角直晃悠:“我要去!我要和哥哥一起滑冰!”
韩秀芝苦口婆心劝了又劝,好话歹话说尽,可安安铁了心要去,于是只好给安安换上厚衣服、又往安安的前胸后背贴上四五片暖宝宝,并且叮嘱赵深:“要时刻看着安安,当心别摔着,要是冷了立刻回来,注意安全,别去冰薄的地方......”之类的话。
赵深把安安的帽子往下压了压,一一点头。
就这样,六人从小区出发,在附近超市买了三个滑雪盘,他们拉着滑雪盘,沿着结冰的人行道往打谷场走。
此刻,打谷场正刮着刀子似的北风,冰面腾起的寒气偶尔顺着裤脚钻进他们的衣服里,季南缩着脖子跟在赵深左边,而安安跟在赵深右边,还时不时伸手去够晃动的滑雪盘。
安安很快认识了壮壮、球球、高彦青,但是对这三人,安安都是“壮壮哥”“彦青哥”“球球哥”的叫着,唯独季南,不叫哥哥,也不叫名字,总是用“喂喂喂”代替。
冰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银光,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壮壮、球球、高彦青三人开始打刺溜滑,比谁滑的更远,季南、赵深、安安则站在一旁给他们做裁判。但是这样站着很冷,于是季南也动起来,开始学着打滑。
安安紧紧抓着赵深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前蹭,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的,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幸好赵深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进怀里:“慢慢走。”
安安吓到了,更紧得靠近赵深,仰着小脸道:“谢谢哥哥。”
安安和赵深在一起时还算听话,但只要一见季南,就立刻炸毛。
六人像这样玩了一会儿,热了热身,然后壮壮提议分组玩滑雪盘。
分组的过程比较快,因为安安离不开赵深,所以安安和赵深一组;季南和高彦青身高、体重差不多,又因季南是球球弟弟,所以季南和球球一组,高彦青跟着壮壮一组。
季南不愿意跟球球一组,但是球球说:“你看人俩兄弟一组,咱们当然也要一组。”
季南不开心,但看大家都没反对,只好答应了。
分好组后,他们决定两两比赛,谁先过了对面的那条线算赢!剩下一组当裁判。
第一组,便是赵深和球球比。
两组人在起跑线站定,季南坐在球球的滑雪盘上,安安坐进赵深的滑雪盘里。
球球还在为暑假输了那场游泳比赛不服气,于是又开始打赌。
一听到打赌,季南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
赵深却很淡定,拉着绳子问:“赌什么?”
季南想,如果这次球球再说什么让赵深喊爹之类的话,季南会立刻翻脸,回家不玩了。
球球看着晃眼的冰面,想了想道:“谁输了,就趴在地上舔冰面!”
季南听到这话还是皱眉,虽不是什么“喊爹”之类的打赌,但是这么冷的天,舌头非沾在冰面不可。
“不行!”季南出声打断,“舌头会被冻掉的!”
球球不耐烦地撇他一眼:“你怕什么?哥又不会输。”
季南就是怕赵深输,他无法想象赵深趴在地上舔冰的样子,但他又不能明摆着偏向赵深,否则肯定会被球球骂得狗血淋头。
安安突然从赵深身后探出脑袋:“哼!我们才不会输!”他拽住赵深的衣角,呼出的白雾在睫毛上凝成霜花:“哥,我不要吃冰,好冷.……”
赵深望着安安发颤的嘴唇,又瞥见不远处季南攥得发白的指节,想起外婆临出门时的叮嘱,还有刘慧电话里的担忧,皱了皱眉。
“怎么?不敢比了?”球球看赵深犹豫不决的样子激他,“那换个赌注怎么样?还是暑假那个,敢不敢接?!”
季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蹭”地站起来,“王梓坤!”说着转身就要走。
赵深抬手拦住季南,紧紧拽着手里的拉绳,“行。”他弯腰将安安抱上滑雪盘,“如果我赢了,你趴在地上舔冰面。”
球球大手一挥:“没问题。”
比赛开始前,球球将围巾扯下大半,“呼哧呼哧”地活动手臂;赵深则半跪着替安安系紧松掉的鞋带。
季南见球球根本不关心自己,一心只为了赢,于是攥紧滑雪盘边缘,怕对方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翻下去。
球球做好热身动作,看了一眼季南:“你往前点,别往后仰。”
季南听见他的吩咐赶紧屁股往前挪了两步。
球球挑剔地打量着季南的坐姿:“抓紧了!别碍事儿!”
季南又是“嗷嗷”两声。
一声呼啸的风掠过,仿佛天然的发令枪。
两组身影同时冲出起跑线,滑雪盘与冰面摩擦出尖锐的声响,溅起的冰花在阳光下碎成银河。
高彦青和壮壮在一旁给他们加油。
球球卯足劲儿拉滑雪盘,他弓着背,像头倔强的公牛,这次不能输给赵深。
季南缩在盘上,拼命控制晃动的身体,风跟刀子似的刮在他脸上,也直往他衣领钻。
对面的赵深也在努力往前跑,但是看起来很稳,滑雪盘上的安安挥舞着小拳头,给赵深加油:“哥哥加油!我们最厉害!”
季南心里一阵泛酸。自从安安来了,他总觉得自己与赵深之间横亘着一道墙。血缘关系像一条坚韧的纽带,将赵深和安安紧紧相连,而自己,似乎成了多余的那个。
赛程过半,球球的脚步渐渐沉重,呼吸也变得粗重,手里的拉绳开始打滑,季南的身子随着颠簸剧烈晃动,险些被甩出盘外。
而赵深却拉着安安“嗖”地从他们身边掠过,扬起的雪粒扑在季南脸上。
球球红着眼,咬着牙继续挣扎,可赵深离终点越来越近,最后冲过终点,赵深赢了。
安安兴奋地欢呼。
球球踉跄着跪倒在冰面,滑雪盘失去平衡,季南摔在冰上。
球球喘着粗气甩脱手套,转头将怨气全撒在季南身上:“都怪你,吃得这么胖”
季南低头,他本来看到赵深和安安就不舒服,现在又被球球骂了,心情更低落了。
安安听到后直接扬起脸,故意冲着季南“哼”了一声:你不是也有哥哥吗?为什么要抢我哥哥。哦,原来是你哥哥对你不好啊。
季南被骂了,他很开心。
但赵深听了却皱眉,走过来对球球说:“我们换。”
球球和季南同时愣住,季南眼睛里泛起细碎的光,球球则梗着脖子不可置信道:“什么?”
“我跟南南,你跟安安。”赵深将自己的绳子递向球球,“重新比。”
安安突然慌了神,紧紧抓住滑雪盘边缘,毛茸茸的帽子歪到一边:“不要!我不要!球球会把我摔下去的!”安安声音里带着哭腔,鼻涕泡都急得冒出来。
裁判高彦青和壮壮为难地挠头,赵深蹲下身,安抚安安:“不会的,换一下。”可安安哪里肯依,抱着赵深的脖子又踢又闹。
最终,在一片混乱中,这局判球球输。
球球只好趴在冰面上,舔了一口。
季南看着他舌头刚触到冰层就猛地弹开,冻得直吸冷气。远处赵深投来的目光带着温柔,让季南突然觉得,呼啸的北风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
之后,球球带着高彦青又和赵深比赛,还是输了,于是再没说什么。
接着,众人又转向个人赛,之前季南都是叽叽喳喳地给他们加油,但是后来就不说话了。
他看见赵深很仔细地照顾安安,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是很复杂,但是如果要是球球这样照顾他,他肯定会皱着眉不耐烦躲开,可此刻看着赵深的温柔,季南恨不得将安安变成自己。
最后大家玩累了,回家的时候,季南拖着滑雪盘刻意走在最后,球球两手空空地走在前面,与壮壮打闹,根本什么都不干,跟一个光杆司令似的。
赵深牵着安安,安安时不时伸手戳戳赵深的胳膊,脆生生的笑声刺得季南心里发酸。
季南放慢脚步,与两人保持距离,然后挨着边走,躲着赵深和安安。他实在不想看赵深对安安那么好,让安安对自己耀武扬威。
安安常对季南说:“我才是哥哥的弟弟,你这个冒牌货!”
季南当即张着嘴看着安安,那样子很可怜,像被抛弃的人。
季南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季南正盯着脚下的冰纹发呆,突然感觉手中一轻,他手中的滑雪盘被人拿走了。
季南抬头,却见是赵深:“哥?”
赵深接过他手里的滑雪盘,轻轻“嗯”了一声。
季南当时就红了眼眶。
赵深看着季南泛红的眼睛,问他:“怎么了?”
季南咬着下嘴唇,盯着赵深问了句:“哥,我们还是天下第一好吗?”
这话问得小心,像在试探薄冰是否承重,又像在悬崖边攥住最后一根藤蔓。
这几天,他感觉自己离赵深很远,即使天天见,也觉得跟好久没见一样,更别提这样近距离跟赵深说话了。
季南紧张地等着赵深答案。
季南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赵深觉得如果自己否定或者给出模糊的答案,眼前的季南都会碎。
“是。”赵深给出了肯定答案。
季南的眼睛突然亮起来:“真的吗哥?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天下第一好吗?”
“是,”赵深再次肯定答复,他现在两只手都拿着滑板,不然肯定会摸一摸季南的脑袋,并且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永远都是天下第一好。”
季南得到肯定答复,立刻开心起来。
因为这个答复,季南突然想通了,血缘或许能维系关系,但无法替代他和赵深在幼儿园、在游泳馆、在黑夜趴在房间赶作业的时光。
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赵深也是短暂的照顾这个堂弟,而且赵深和这个堂弟的关系,也许就像他和球球一样,只是亲戚,不会那么近。
他想通以后,接下来几天,无论安安再怎么挑衅他、向他炫耀、找他麻烦,季南都不跟安安计较。
因为他知道,他和赵深才是“天下第一好”。
他们拉着滑雪盘回去,进入小区后,刚好碰见季语川,他一眼瞥见这热闹的队伍,觉得很有意思,于是立刻掏出手机,给他们拍了张照片。
这六人站成一排,赵深站在中间,季南和安安分别站在赵深两边,其余三人依次分开站。
这张照片后来被季南一直保存着。
转眼临近除夕,安安要回家了,自然是哭闹了一通。
季南送给安安一套齐全的奥特曼,不是赵深送他的那套,是他重新买的。
安安看到礼物很心动,但是又不想让季南发现,边哭边说:“别、别以为送这个就能收买我!我是不会把哥哥让给你的!”
季南笑着说:“我知道呀,赵深永远是你哥哥,我知道的。”
安安走了,季南和赵深的生活又回归日常,好像寒假发生的一切都随着安安的离开消失了。但赵深那句“我们永远都是天下第一好,”季南记了很久。
以至于多年以后,季南站在异国街头,看到三三俩俩的高中生,都会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