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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两年前案件结果公开后,他依旧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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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常乐房间。
他没有开灯。
苍白的月光从半开的窗帘缝隙里照进来,将常乐整个人分割成明暗两半,隐约可见他消瘦的身形。他仰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脖颈拉出一道脆弱的弧线,喉结随着呼吸轻微滚动。
他的右手垂落在身侧,指尖虚虚地搭着地板,左手握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瘦削的下颌上,却照不进那双低垂的眼睛。
书桌上摊开的课本被夜风轻轻翻动,纸张发出细碎的声响。
月光偏移,阴影漫过他的眉眼。楼下传来野猫的叫声,而常乐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任由黑暗将他渐渐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上双眼,最终按灭了屏幕。
……
第二天一早常乐奶奶就出门了,回来时提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榴莲和两盒车厘子。
“乐乐!”奶奶朝房间喊,“把这些带去高兴家,你们分着吃!”
常乐隔了好半天才从房间走出来,站在那儿没伸手。他穿着宽松的居家T恤,头发有些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没睡好。
“怎么了?”奶奶疑惑地看着他,“不是约好今天去他家做客吗?”她担忧地看着自家孙子,“跟高兴吵架了?”
常乐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不知道,他没给他家地址。”
奶奶把塑料袋塞进他手里:“去问问其他同学?季簿祝那孩子不是挺机灵的吗?”
常乐低头看着袋子里咧开嘴的榴莲,刺鼻的甜香扑面而来。
常乐说话声音小得像是自言自语:“也许高兴只是……单纯不乐意而已。”
说完,他转身回了房间,轻轻关上门。
书桌上的试卷摊开着,常乐拿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窗外,常大炮正追着一只蝴蝶跑过院子,欢快的吠声隔着玻璃传来,显得格外遥远。
他的心好像乱了。
……
黄毛等人因为不知天高地厚,专程回来告发常远,却不知警方早就盯上他们了。
关在警局的第二天。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黄毛——现在该叫他张天翔了——歪坐在铁椅上,手上的蜘蛛纹身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可怖。
“警官,我可是良民啊!”他嬉皮笑脸地抖着腿,“那天就是跟俩学生闹着玩的。”
“玩到肋骨骨折、内脏出血?”女警啪地甩出一沓照片,“这是当年高兴和常乐的伤情鉴定,需要我念给你听吗?”
张天翔的腿突然不抖了。
警官翻着档案:“据你提供给警方的线索,两年前常远雇你们殴打高家儿子高兴,再让他儿子常乐演英雄救美,最后索要高额赔偿?”
张天翔眼珠乱转:“对!是……是常远指使的!就是他!我手机里全是证据!”
警官面无表情,他敲了敲桌子:“可你的兄弟在昨晚就已经交代了,通话记录、语音全是你ai合成的,我们也找了技术部门鉴定,确实如此,只有那笔转账记录是真实的。”
“这……”张天翔摇头晃脑,很不正经。
对面的警官突然拍桌:“近期我们经过调查取证,发现常远的行车记录仪显示,他在事故后一周去常乐所在医院的路上被你们拦停!”
投影仪亮起,画面里常远被三个混混按在车门上。
张天翔猛地站起又被手铐拽回:“那是……是常乐那小崽子先打伤我兄弟,他作为监护人不该赔点医药费吗!”
“法医报告显示,”警官甩出文件,“常乐后背有三处陈旧性骨裂,与钢管打击伤吻合,外加内脏出血,而你们的人全是拳脚轻伤和轻微骨折。”
警官逼近张天翔:“事实是你们威胁高兴无果将他打成重伤,没料到常乐恰好经过,你们转换思路去勒索常远,称他大儿子打人必须赔偿,并多次以他小儿子的安危恐吓。最后高家给的300万,常远当真给了你100万且没有通知警方,对吧?”
张天翔面如死灰。
其实警局这两年一直在追踪张天翔等人,可惜没有进展。再加上常远懦弱不敢说出实情,又刻意隐瞒了转账记录,导致这个案子搁置至今。
午饭时间,警局食堂里人声嘈杂。
处理这个案件的警官老陈扒拉了一口米饭,摇头道:“张天翔那小子,嚣张是真嚣张,蠢也是真蠢。证据都摆眼前了还嘴硬,甚至想用点下三滥的技术瞒天过海,真当咱们吃干饭的?”
对面的小李夹了块土豆,嗤笑一声:“常远也是个怂包,儿子被打成那样都不敢报警,就想着破财消灾。”
“啧,常乐那孩子倒是可惜了。”老陈叹了口气,“我看过他的笔录,逻辑清晰,是个可塑之才。他年纪轻轻敢和十几个人斗,不论身手和胆量都是数一数二的。我还听医院的护士说,他后背大面积创伤,衣服和皮肉粘在一起,消毒的时候硬是一声没吭。”
小李筷子一顿:“他爸就只在乎那个小儿子?”
老陈没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餐盘:“喏,今天这宫保鸡丁和清炒时蔬,我都爱吃。”他慢悠悠地嚼着,然后用筷子先夹了宫保鸡丁,再夹清炒时蔬,“但也能分出个最爱和其次。”
小李突然没了胃口,把筷子一搁。
食堂的电视正播放着,是科普类节目,讲的是心脏的结构。
心脏本身是“偏心”的——左心室壁更厚,右心室壁较薄,因两者需承担不同的压力,左心泵血至全身,右心仅泵血至肺部,这种“不均衡”是为了更高效地分配资源。
角落里,一份刚送来的案件补充材料被风吹落到地上,最上面是常乐初中班主任的证词:“那孩子总说‘我爸妈忙,有弟弟要照顾,我不想让他们操心’,家长会即使只有他奶奶来,他也高兴。……他是个好孩子,很善良。”
……
案件侦破后,证据链完整,警方处理张天翔等人的后续,并将常乐和高兴以及双方父母叫到警局说明案件基本情况和结果,展示了部分符合相关条件的证据。
但常乐父母因为抽不开空,老陈就在电话里告知了。
警局的会议室里,老陈将投影仪打开,一页页翻过证据材料。
“根据调查,张天翔等人长期从事敲诈勒索,常远也是受害者之一。”他指了指银行流水,“当年高家给的300万,常远拿了200万用于偿还公司债务和常乐的后续治疗费用,其余被张天翔团伙瓜分。”
小李补充道:“常乐确实是无辜的,他当时只是路过,看到高兴被围殴才出手相助。”
许雅芝眼眶微红,高峻则沉默地翻看着案件报告。
高兴坐在一旁,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
小李说了好一会才交代清楚事情原委,最后,老陈合上文件夹:“事情已经查清,希望你们不要被谣言影响。”
会议结束后,高兴站在警局门口等父母签字办手续。
老陈走过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哟,都长这么高了。”
高兴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仍不断扫向街角:“嗯……”
老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了然一笑:“在等人?”
高兴尴尬地收回视线,用手摸了摸后脖颈,笑道:“没。” 他抓了抓本来很顺的头发,“今天天气真好,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哈哈。”
老陈带着小李着急出外勤,用一种“这孩子真有趣”的眼神看了他一下就急匆匆地上了警车,也没再多聊几句。
……
这几天,常乐和高兴的聊天界面就停留在那一晚。
本来常乐删删改改构思了半天,打算选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给高兴发消息,却接到了常远的电话。
他迟疑了两秒,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常乐,”电话那头,常远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警方通知我了,当初伤害你和高兴的那群混混已经抓到了。”
常乐“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翻开的笔记本上,上面写着常乐准备给高兴发的消息的“终极版”。
“我给你说过很多遍,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常远的语气沉了下来,“你知道那些人有多危险吗?万一他们报复到你弟弟常喜或者——”
“我知道了。”常乐打断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常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常乐已经挂断了电话。
常乐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笼着他半张脸,他盯着自己写的那句话看了许久,突然伸手,“刺啦”一声将整页纸撕了下来。
纸页在掌心皱成一团,像他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怎么解释?
他知道真相,却不敢开口。
他甚至想要逃避。
常乐将纸团扔进垃圾桶,起身走到窗前。
夜风吹进来,带着些许凉意。地毯上,常大炮正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无忧无虑,它似乎不能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
数学题再难,总有唯一的解。
可人心不是公式,他算不出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