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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二十四章 能干、肯干,好同志 ...

  •   ——01——
      十九点三十九分,许知非将我带到收治唐雅的医院。门卫岗亭处测过体温,又登记过姓名,我们才得以进门。
      门诊楼前,许知非边走边说:“一会儿,我先带你去穿防护服,然后再进隔离病房。我已经跟负责人打好招呼了,到时候里边会有护士带你去见唐医生,但时间有限你只有十分钟。”
      我惊诧:“你不跟我一起进去?”
      许知非道:“按规定,新冠患者是不允许探望的,负责人放人进去是要担风险的,因此人越少越好。记住,到了里边一切都要听医护的,尽量别碰任何东西,快去快回。”
      我默然颔首。
      他转身向我玩笑:“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我坦白道:“确实有点紧张。”
      毕竟是直面病毒,我就算再莽夫,也不免心有惴惴。倘若,许知非能陪我一起进病房,我想我的紧张会消减许多。可他的话句句在理,今天我已经给太多人添了麻烦,绝不能再让他们担更多风险。
      许知非说:“知道紧张是好事,会紧张才会小心、会远离,这样你才能安全。我最怕的就是你将生死置之度外,那样才麻烦。”
      将生死置之度外?
      那是独属于英雄的气节,我,还差得远哩!
      ——02——
      洗手消毒,戴医用帽、N95口罩,穿防护服、鞋套,戴手套、护目镜……
      许知非绕着全副武装的我转了一圈又一圈,仔细检查,再检查。直至确认我没有一丝外露,被严严实实的包裹了起来,与整个世界相隔离,他才拍拍我的肩膀冲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这种陌生的、被层层隔绝的状态,令我不自觉的呼吸急促。头几次的呼气在护目镜上结成白雾,模糊了视线。好在,我很快开始适应了这种感觉,护目镜上的雾气也渐渐消散,世界又重新变得清晰。
      作别许知非,独自穿过灯火通明的单向长廊。
      按下长廊尽头的开门按钮,踏入隔离病区。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病床和病床上一张张憔悴苍白的面颊;耳畔飘荡的,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虚弱的、颤抖的。
      我本能的向前走着,边走边找寻那张熟悉的面孔。
      刚走出没几步,一位身形瘦削,名叫小颖的护士迎上前来。我之所以知道她的名字,是因为她的防护服上写着——抗疫小强,护士小颖。鉴于她的性别为女,我推测她的名字应当不是叫小强,而是小颖。
      她先询问我的身份:“唐医生老公?”
      我答:“对。”
      隔着护目镜,她上下打量我片刻,最后点点头道:“您跟我来。”她边走便向我介绍唐雅的病情,“您别太担心,唐医生目前病情还算稳定,体温三十八度五,轻微咳嗽,少痰,就是食欲差些,晚饭几乎没怎么动。一会儿见了,您好好劝她。”
      “好,”我答应道,“她知道我来看她吗?”
      小颖答:“唐医生还不知道。许主任特别交代我们要先对她保密,说是免得惹她担心。”
      许主任,说的应该是许知非。
      来武汉的事,我并没有事先向唐雅汇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跟她讲,她一定勒令我不许来。偏偏我的脑袋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忘记了叮嘱许知非帮我保密。所以他是在没有我任何嘱托的情况下,自己想到了帮我对唐雅保密,这让我很难不感激他的周全与妥帖。
      我浅浅的松了口气,庆幸道:“那就好。”
      小颖停下脚步转身冲着我,道:“您和传闻里有些不一样。”
      传闻?
      真没想到,北京援鄂医疗队里居然也会有关于我的八卦:“什么传闻?”
      小颖说:“传闻都说您是唐医生从小带大的,所以您对唐医生百依百顺,什么事都听她的。”
      这倒是实情。
      她话锋一转:“可现在看来,这话不对,您也并非所有事都听唐医生的。就好比眼下,你明知唐医生不会同意你来武汉,可你还是来了。”
      这也是实情。
      我苦笑着问:“那这一次,我该听她的话吗?”
      她驻足蹙眉,犹豫了片刻方才答说:“我也不知道。”
      ——03——
      靠窗的病床上,唐雅看着我一步步靠近,目光里丝毫没有意外,亦丝毫没有责备,只轻描淡写道一句:“你来了。”
      不是说,她不知道我要来吗?
      我望向小颖。
      小颖摊手,表示她也不清楚唐雅为何知道我会来。
      目送抗疫小强走开后,我坐到病床边,细细端详唐雅。发现她脸颊上的口罩勒痕,远比之前隔着屏幕时看到的更深、更重、更加触目惊心,人也比镜头里要消瘦得多。她原本红润的脸庞如今只剩下惨白,惨白到毫无血色,青黑的眼眶和深陷的双颊更是让她看起来半点生机也没有。
      她这幅样子,忽然让我联想到病重时的唐婶。
      悲痛难忍,泪水涌上我的眼眶。
      她低声喝止:“不许哭,仰起头,别让眼泪掉下来。口罩湿了,就没有防护作用了。”
      我依言仰头,闭上眼,将泪水憋了回去。
      我再看她时,她也在看我。执手相看泪眼,等到心绪平复,才发觉我的大脑已是一片空白。白天路上的满肚子话,此时竟是半句都想不起来。于是我便没话找话,问说:“你知道我会来?”
      她说:“早上学长来看过我,你又一整天没有联络,我就知道你肯定在来的路上了。”
      猜到我会来,却没阻止?
      我惊讶于她的选择:“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
      她反问:“我阻止,你会听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不会。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来武汉,为陪她,为照顾她,为求安心……我有一万个非来不可的理由。
      因此不管她怎么阻止,我都不会听。
      她又说:“其实,我知道,这事儿肯定瞒不住你。我只是没想到才瞒了你两天就露陷儿。”
      我问:“那你本打算瞒我多久?”
      她答:“一周,或者两周?幸运的话,那时候,说不定我就已经痊愈了。假如真的不幸有个万一,也省得你提心吊胆……”
      我嗔她:“快呸呸呸,不许说丧气话,你一定会好起来。医生护士都说了,你现在的情况很稳定,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康复。”
      她勉强扯出一丝苦笑,道:“好,好,我一定配合治疗。”
      我又记起护士小颖的嘱咐,补充道:“还得好好吃饭,刚才人家护士都来找我告状了,说你晚饭都没怎么动。你也是个医生,难道不知道保证营养,才能战胜病毒这样简单的道理?”
      她虽白我一眼,但却还是耐着性子应:“好,我也好好吃饭。”
      难得见她如此驯服,我不免得意忘形,得寸进尺:“还有,从今往后,任何事都不许瞒着我,否则……”
      她凶狠瞪我:“否则你想怎样?”
      见她语气不善,我忙改口道:“否则,否则我就哭给你看。”
      她开颜笑曰:“我可真是好怕呀!”
      她笑了,我便跟着笑。
      只是她的笑容如此孱弱,多少令我有些无所适从,只得趁机整理她鬓角凌乱的发丝,借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04——
      北京援鄂医疗队入住酒店的3128房,是队里分给唐雅的房间。如今,她感染住院,房间便空了下来。
      许知非在同队长报备后,将我带到了这个房间。
      为防我有疑虑,去前台拿房卡前,他居然还向我科普:“一般来说,病毒离开宿体后存活时间通常不会超过三分钟。而且,唐医生是在发现感染风险后第一时间就地入院治疗的,并没有回来过,所以这个房间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入住。”
      我摆手说:“你大可不必给我科普。你怕是忘了,我也学过一年医,对病毒的基本认知还是有的。”
      他笑着承认:“的确是忘了。”
      房间里,除了衣架上挂着的几件外套和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外,空空如也,完全就只是个临时睡觉的地方。许知非环视一圈,向我道:“你先休息下,我去弄点吃的,等会儿再过来。”
      趁着他离开,我赶紧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虽然我穿防护服的时间,总共不超过半小时,可还是捂出我一身热汗,湿透的衣物贴在身上折磨了我一路。如今洗完澡换过衣服,我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想想唐雅和其他医护,防护服一穿就是一整天,可真叫人心疼。过去,坐在家里刷手机、看新闻,我也觉得抗疫不易,到如今自己小试牛刀,才真正知道究竟何谓艰难。单是穿着防护服半小时什么都不干,都如此难捱,而他们却要穿着防护服救治病人,其中艰辛不言而喻。
      我正出神,叩门声响起。
      拉开房门,许知非手提一个大购物袋立在门口,道:“现在封城,这个点儿就只能拿点方便食品招待你了。”
      将他让进屋里,至窗台边落座。购物袋摊到木几上,我打眼一扫,整体来说算是相当丰盛,有泡面、火腿肠、薯片、锅巴……最难能可贵的是,居然还有几罐啤酒和一包老酒鬼花生。
      想来今晚,我若不喝点酒,怕是仍然难以入眠。
      许知非如此懂我。
      我由衷赞他,能干、肯干是个好同志。
      ——05——
      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的确是饿了。吃完两桶泡面,两根火腿肠,居然刚觉半饱,还要起身去烧水泡面。许知非看不过眼,阻止我道:“久饿不宜暴食,你缓缓再吃。”
      我素来听劝,于是坐回到沙发上,举起啤酒与他碰杯。
      酒入喉,话出口。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是回北京,还是留下来。”他问。
      “当然是留下。”我斩钉截铁,“正好,我还想问你呢!来之前,我听说武汉这边医院都在招志愿者。我想问你怎么报名?我是直接到医院去,还是要先在线上报名。”
      “你要做志愿者?你想好了吗,志愿者的工作可并不轻松,而且大概率要出入隔离病房直面病毒,你确定自己可以应付的来?”他质疑我的动机,“如果,你当志愿者只是为了能见到唐医生,我觉得大可不必。我完全可以再去找隔离病区的负责人帮忙,虽然未必能保证你每天都见得到唐医生,但隔几天见一回总还是做的到的。”
      “我不否认,自己当志愿者是为了能就近守着唐雅,可除此之外,我也确实想为抗疫做点什么。而且,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走后门的事有一次就足够了,再多了我怕会影响你许主任的权威的。”我浅啜一口啤酒,半开着玩笑解释。
      事实上,还有一层缘由是我羞于说出口的,那便是:倘若我为了小情小爱来给武汉添麻烦,却没有丝毫贡献,我怕唐雅会看轻我。
      如此想来,我确实用心不纯、动机不良,枉费了她多年的教导。
      我有罪!
      故而,我执意要做志愿者,也是为了能将功折罪。
      “既然你确定想好了,那报名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会找人帮忙,尽量把你安排到唐医生所在的病区,但我还得多提醒你一句,进病房协助护理是最累、也是最危险的工作,你必须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谢谢。”我向他再度举杯。
      “滚蛋。”他与我碰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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