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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贪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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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浑身已燥热,当零下两度的寒气从衣摆钻入时,陈意川仍然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冷。”
一双蒙着水汽的眼,委屈巴巴地盯着眼前人。
他的本意,是想逃过接下来的狼狈。
而不是隔了层毛衣,下意识地抱住他探入其中的脑袋,然后仅凭触觉,感受怀里那人柔软的发丝和唇瓣,擦过隐蔽在视线下的肌肤——
可恶,他居然还……
太狡猾了。
陈意川的身子不由得一颤,抱在前端的手向后缩了缩,却反倒让自己和他贴得更紧。
而那双抵在后腰的微凉手掌,早已被另一人的体温烘得温热。
漫长的厮磨后,盛柏原暂时放过了那两颗熟透的果子,直起身看向被抽了魂似的某人,“再不呼吸,你就要把自己憋死了。”
陈意川这才想起被遗忘的呼吸,开始贪婪吸入氧气。
对上他幽怨的目光,盛柏原没忍住,低声笑了。又附在他耳边道:“刚才那里……想不想我?”
留在毛衣底下的手指,还恶劣地在上面打圈。
“没……”陈意川忍不住缩拢身体,咬牙坚持,“你这是逼供!”
“要试试真正的逼供吗?”
察觉到话语中的警告意味,陈意川倏然抬头,正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
分明有笑意浅浅。
一丝危机却闪过。
逃跑已太晚。
深陷在柔软的羽绒被里时,陈意川朦朦胧胧想到了古代的一种刑法:
将犯人绑住,在其脚心涂上蜂蜜,再牵头羊来舔。
因为痒意,犯人不得不一直大笑。
最终在笑声中耗尽气力而亡。
可见痛苦和快乐,有时相差无几。
他现在经受的,便是这样的混乱。
身体腾空又坠落,失重感如潮水般拍打着他,令他只能揪住了面前那棵救命稻草。
几乎花光所有力气。
但愉悦的浪潮,也席卷着一切。
浪尖上不着调的呓语,勾人似海妖的歌声。
意志摇摇欲坠。
盛柏原强忍着冲动,将人托起来,下巴在他颈边蹭了蹭,“真的只有一点点想我?”
“再……多一点……啊!”
“不够。”
“很想……”
“不够。”
“想你……想得要爆炸了!”
陈意川现在是真的要爆炸了。
但那人仍不断向他填充炸药,“还不够!”
或许,连盛柏原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答案。
什么都不够。
想要更多。
而对方似乎意识到他的刻意为难,在眼角逼出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这滴泪,最后沾在了盛柏原脸颊。
陈意川用尽力气的亲吻,堵住他的那颗贪心。
于是他蓦然发觉,自己要的,其实并非那么多。
只要他愿意。
这样就好。
对于这段险些被自己弄丢的感情而言,一切已足够。
但偏偏陈意川的声音,又从嘴唇分离的间隙,虚无缥缈般传入耳中:
“我爱你。”
导火索的引燃,只在瞬间。
火花沿着神经末梢,一路燃烧至眼底心底,在那片不宁的海面上,噼里啪啦炸开烟花千万朵——
漆黑瞳孔在绚烂后回归沉静,清晰映出彼此模样。
“你说什么?”
盛柏原近乎粗暴地抓紧他的腰。
“你听见了!”
“再说一遍……好不好?”
他缠着他的唇,试图翻找出告白的回声。
过了很久,陈意川才躲开他的胡搅蛮缠,声音抖得厉害,“不公平,要说……也该轮到你了。”
告白这种事,本来就是要一鼓作气的。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儿来的勇气,现在倒又忸怩起来,把问题抛给了对方。
盛柏原没有回避,只是盯着眼前人灿若桃花的脸瞧了一阵,再度吻上去,把那三个字告诉了他——
一笔一划。
近乎虔诚。
咒语生了效,麻麻地在舌尖震荡,流入喉咙又在胃里融化,让全身血液,都变成低烧般的迷醉。
片刻宁静的海,再次泛起波涛,推开层层高涨的浪……
最后,陈意川像条被炸出水面的鱼一样瘫在床上,只有不规律的呼吸。
他两颊至眼尾皆泛红,嘴唇上覆着层晶晶亮的水泽。身上残留烟花绽放的灿烂痕迹,随着皮肤上薄薄的肌肉线条起伏,似幅流动的盛大的画作。
“陈意川,你真的很漂亮。”
盛柏原将他捞去洗净时,如实赞叹道。
“知道就好。”
被夸的人半眯着眼靠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接受赞美。
能在自己这具身体上撒野,真是便宜他了。
似乎是听见他的心声,盛柏原接着说道:“不过,你也不吃亏。”
“哪里不吃亏,今天这班你替我上啊?”
“我也有一大堆活要干,很公平的好不好?”
“你好歹是当老板去的,我们可是卑微打工人。”
“那以后等我公司成立了,我给你设个萝卜岗,钱多事少离家近,要不要考虑跳槽啊打工人?”
盛柏原一边为他冲去背上的泡沫,一边开玩笑道。
“那可别让我等太久哦,盛总。”
沐浴在温热水流中,陈意川舒服地闭上了眼……
新年初始,检察院的工作日常便恢复了忙碌的状态。
短短一个年假,匪夷所思的案件倒是不少:有亲友聚会时喝大了互相看不顺眼互殴进急救室的,有故意往对家酒杯里扔头孢的,还有醉驾连撞三车最后自己开到河里去的。
还可见阖家团圆的日子,其实并不太平。
不过简单总结之后,不难发现其中共同之处——
酒精,几乎是所有案件里,推波助澜的凶手。
“酒这个东西,害人不浅。”
一杯倒的陈意川愈发相信这句话,义正言辞地告诫盛柏原。
最近他在筹备公司成立的事,不免要多应付几场酒局。好在他酒量不差,也能将谈判节奏把握好,在各方喝得兴奋忘我前,利落地把生意谈完。
微醺状态下的盛柏原,每次回的都不是自己的出租房,而是陈意川家。
一进门就黏黏糊糊赖在人怀里,说自己醉了走不动了。
运气好的话,他就能顺利在那儿留宿一晚——
而事实证明,他的运气每次都不错。
大概是出于不跟醉汉计较的心理,陈意川往往会满足他所有合理不合理的要求,然后在第二天红着脸否认,说那都是他醉酒后的幻想。
这么看来,酒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嘛。
但这天陈意川说起自己要去参加表姐的婚礼,盛柏原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你要喝酒?”
“肯定得给新人敬杯酒吧。”
盛柏原不语,只是一味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陈意川拍拍他的肩,满不在乎道:“放心,就这么一杯,倒不了。”
而真实情况是,婚礼当天,他喝了半瓶红酒。
而且是自愿喝的。
陈意川和比他大三年的这位表姐,从小关系就不错。
姐姐作为家族里另一个好学生,知书达理又多才多艺,在他的童年里一直是榜样般的存在。
每年假期,他都会从表姐那儿借来下学期的各科教材,借着上面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笔记,仔仔细细把功课预习一遍。
小时候他被学校里调皮的孩子欺负,当时别着三道杠袖章的姐姐一手抓一只小萝卜头,逼着他们在陈意川面前流着鼻涕道歉,还揪着他们去老师办公室自首,在小小的陈意川心里,树立了光辉英勇的形象。
后来,表姐去外地念了大学,又在当地有了份不错的工作,于是便留在了那儿,和陈意川也只有过年才见得到面。
没想到这次再见,是在她的婚礼上。
为了表示对姐姐的祝福,陈意川压根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水平,拎着一瓶酒就走了过去。
敬完新娘敬新郎,敬完新人敬长辈。菜还没吃上几口,酒瓶已空了一半。
为了不让自己吐得太难看,他默默退出了热闹的人群。
正要放下酒杯,余光瞥到一人向他走来。
“林乔?”
他因吃惊而直接叫出了对方大名。
林律师倒显得对这个称呼很满意,微笑着点了点头,“意川,真巧。”
今晚参加婚宴的两人仍穿了西服正装,让陈意川有种还在工作谈案件的错觉。
酒精的作用似乎突然变得强烈,脑袋开始犯晕。
就在他愣愣看着对方哑口无言时,林乔又开口道:“我是新郎的朋友,从前还是同事。新人恰好来这里办婚礼,也邀请了我。”
陈意川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姐夫,确实也是个律师。
看来他和林乔之间的关系还挺好。
“世界真是太小了——我是新娘这边的亲戚。”
碰杯的清脆声响后,红色液体摇摇晃晃进了喉咙。
林乔饮尽杯中酒,又盯着陈意川瞧了会儿,“你喝了很多吗?脸怎么这么红?”
“没事,空调打得有点热而已。”
这当然不是实话。
醉意开始涌现,而林乔这个人,也让他不由得紧张。
陈意川知道,他对自己有那么点意思。
之前话没说透的时候,他还能装作无敌钢铁大直男,无视对方暗戳戳的示好。
但后来,林乔明确向他表达了心意,他也不得不明确作出拒绝。
奈何人家不死心,非说什么感情不是先来后到,合适的才是对的。
于是他们的关系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卡在了这里。
婚宴的下个环节马上就开始,司仪在台上请嘉宾回归自己座位,倒是让陈意川舒了口气,结束了和林乔的对话。
酒席间的各种小游戏一轮一轮地进行,小孩的叫声一个比一个夸张。台前镭射灯平等地亮瞎每个人的眼,连桌布上的瓜子皮都在蹦迪。
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陈意川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被爸妈叫醒时,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们好像在自己面前说了很多话,最后还问他行不行。
当然行。
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母亲的脸上的担忧淡了些,“那就好,我们先去了,你回家好好休息!”
随后他们跟着闹哄哄的一拨人走了。
陈意川茫然向四下张望一番,看见之前宾朋满座的大厅内只剩寥寥几个收拾物品准备离去的人,才反应过来,婚宴已经结束,他也该打道回府了。
但一站起身,晕眩感又铺天盖地袭来,差点让他没稳住身子——
在倒回座位前,一只手扶住了他。
“你还好吗?”
“是林律啊,你怎么在这里?当伴郎?”
“我……不是。”
林乔看着他睡意朦胧又快合拢的双眼,知道他醉得不轻。
不然怎么会在刚才人声鼎沸的一小时内,睡在座位上安静如鸡?
陈意川勉强睁眼,上下打量了面前西装革履的那人,还从他上衣口袋里扯出了一朵绢花,“哦……那你穿得和伴郎一样干什么?”
对方轻声笑了,伸手搭上他的肩,“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