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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章三十八:破印而出 ...

  •   七月廿五,夜深寂寂。
      樊府家主新丧,可府内布好的灵堂中依旧无棺无椁,只有一尊观音像摆在供桌之上。堂屋的大门敞开着,阵阵夜风吹过,吹得屋里屋外高挂着的丧幡猎猎作响,这屋内明明供奉着佛像,反却生出诡谲之色,令人畏葸不前。
      不多日前,这里还是富甲一方的大户豪邸,如今却已了无人气,似是死宅一座。
      便在这灵堂之内,又突兀的响起一道婴孩啼哭声,这声音断断续续,响了一阵又停,旋即便是吧嗒吧嗒的吸吮之声,似是婴孩呷乳。好一阵后,屋内才平静下来,只能隐约听得几声“喔喔”的哄睡之声。
      连风来时便听得这般动静,他在屋外等了许久,待听不得一丝响动后,才匿去身形进了屋。
      灵堂内依旧空空荡荡,他径直走向观音像前,伸手一触,四周景象又变。
      灵堂化作石室,其内摆有石桌竹椅,角落处另有瓦罐、石柜之物,虽显寒酸,却又井然有序。连风却不细瞧,唤道:“独独是我守着尊主,你却在此安家,闭门不出、好不自在。”
      “谁准你进来的?”石室内传来一道怒吼。
      连风面无表情,声音却有些沉闷:“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还早得很。”那人自室内走来,仍是沈念的长相,只是面皮上隐有几条裂缝。
      连风不解,可他只学会了笑,其他神态表情尚不熟练,只能瘫着脸问道:“你没有夺他的内丹?”
      离沂的脸霎的阴沉下去,只听他压着怒意道:“我明明已经夺走了他的修为,可是……”
      他急急喘了几下,恨意却增:“他的内丹之上似有封印,即便我吸干了他的修为,也夺不走他的内丹!”
      “封印?”连风跟着念了一遍,“为何他身上会有封印?”
      “我怎么知晓!?”离沂更显不耐。
      “如今已比计划迟了四天,迟则生变,若坏了尊主的计划,只怕你我都要陪葬。”连风说罢,又抬眼看他,“尊主只是想把死敌引至观音庙,并非一定要置沈念于死地,这杀人栽赃的计划可是你想出的,若是适得其反……”
      离沂却已恢复如常:“你不必吓我,我已有对策。”
      连风坐在竹椅上,闲适地摇了几下,脸上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道:“愿闻其详。”
      “我虽夺不走他的内丹,可他如今修为尽失,扔到外头,也与凡人无异。”竹椅吱嘎作响,离沂嫌恶地看了连风一眼,道,“内丹虽可保其性命,却难让他施法,如此,便够了。”
      隔了一瞬,离沂又道:“我已杀了沈父沈母,他那个县令弟弟必会来擒他,只要沈念入狱问斩,消息传至京中,我不信尊主的那位故人会不为所动,恰时,只要把沈念捉去观音庙,还怕引不来那人?”
      连风坐直身子,忽而开口:“我不明白,为何尊主不直接派我等去捉萧镇?一个凡人,哪需这么麻烦?”
      离沂闻言也沉默下来,他两个虽为尊主做事,知晓的实情却不多,不过他二人在漳邺潜伏许久,也多次暗中探查过萧、沈二人,离沂心中不是没有猜测。他安静片刻,道:“当初,尊主引鲤妖去送魂珠,此番计划周详,最终又为何会铩羽而归?沈念相护已是后话,先前在暗河下,可是只有萧镇一个,他为何能抵御得了那鲤妖?而且尊主如此忌惮此人,我想他定然不是凡人,却不知使了甚么法子未曾显露身份,若我等出手,恐会引他觉察,只有在其为‘萧镇’时将其引至观音庙,才能助尊主手刃仇敌。”
      连风又抬起脸看他,嘴角缓缓扬起,道:“你这法子弯弯绕绕,栽赃嫁祸只要杀得一两人便可,何须这般费力?白费了你我的修为。”
      离沂侧首不言,连风却似看透了他的心思,直言道:“你原先的打算不是如此罢?借这疫病引沈念查案只是为了将其诱至樊府,将他带入你设下的阵法中,唯有入此阵法,你才有把握困住他,才好盗其修为、夺其内丹。在此之后,你应当还想做一件事——你要把自己的内丹换给他。”
      “只有如此,你杀过的人、犯过的罪,才会报应到他的头上。你在漳邺设局,故意多杀几个,便是为了让之后的雷劫更重几分,教你这位昔日的大王受尽苦痛、身魂尽散——小蛇,你可真恶毒。”
      离沂的面色阴沉得吓人,连风却似丝毫不觉,仍吱嘎吱嘎地摇着竹椅,笑看着面前之人道:“我实在不懂你为何这般恨他?他对你总也有过几分恩情。”
      离沂压着怒气,斜睨的眼中泛着冷光:“你不过是个死物,懂得甚么?我不恨他,我恨我自己,可只有他死了,我才能活。若我受尽千刀万剐就能换来他的容貌,我也心甘情愿……可惜,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我只能靠自己。”
      连风止了动作,缓声道:“可你的算盘已落空了,如今你夺丹不成,往后的雷劫便只能自己熬着,可怜呐可怜。”
      离沂切齿道:“你又何敢在此夸谈?你说夺取沈家兄妹身上的护心鳞轻而易举,为何我今日还是杀他们不得?”
      连风答道:“那青蛇将自己的护心鳞融进了沈家兄妹的心头血中,我夺走了鳞片也无用,那东西已长在他们心口。”
      “……难道在凡间久了,真会染上凡人的七情六欲?不然他为何要大费周章护佑这两个凡人?”他的神情未变,语调却是疑惑,只不过说完这句又看向了离沂,竟是有些得意道,“他们良善,我等恶毒,正是对手。”
      离沂一向厌恶他,不愿再与他言,只是道:“你替我看着那个县令,待他来时,我才好解开阵法。”
      连风站起身来,凑在离沂面前端详着他的脸,离沂极是厌恶地转过头去,却又被其掰过细看,连风看足瘾后,才提醒道:“你在这阵法之中,竟连凡人的气息也觉察不出吗?那个小县令已经来了,我先去会他一会,你……你应当还想同你那位大王叙上一叙吧?毕竟再见时,就是你死我活了。”
      临走之际,他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你说过我乃死物,死物不理善恶,也不辨美丑。”
      离沂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只叮嘱道:“留那县令一命,他还有用处。”
      连风不言,施咒而去。
      石室内重归静谧,离沂又侧首看了看身后,柔声念道:“柳大哥,你等我回来。”
      说完闭目掐诀,石室内旋即狂风大作,将离沂的面皮也吹得皱起,他伸手在空中一捉,狂风即止,而后他才缓缓睁目。这一回,离沂的眼中透着隐隐的兴奋,他张开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喜道:“如此修为,果真不同凡响。”
      说话间,他却觉腹内有异,不由摁了摁自己的喉咙,低声咒道:“老东西,进了我的肚子还不安分。”
      他本是戾气渐起,却又似想到了甚么,转生一计,又将右手摊开,将那只人眼露出。这只眼乃是尊主的分身,无有法令不得开,故而此刻仍是紧闭,好似睡着了一般。
      离沂知晓它的厉害,也不敢多看,只将手心朝下、口中掐诀,旋即便见四周红光一片,而那光晕中心处,正躺着个人。
      他见沈念已出法阵,便将右手合起,朝其笑道:“大王,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沈念神思未定,听那丑蛇连唤了数声后才怏怏道:“你就只有这点本事?”
      离沂笑意一僵,冷言道:“未把大王剥皮拆骨,确是我的不对。”
      见沈念依旧紧闭双目、不理不睬,离沂心中怒意更炽,又激道:“大王在此境内,已有五日之久,难道就不好奇外头发生了甚么?”
      他走得近些,望着沈念那张俊美无瑕的脸,嫉恨又增,道:“在外头,我才是‘沈念’。”
      沈念的眼皮轻轻一颤,猛然睁开双目道:“你这假货,如何做得了真?”
      “旁人认我,我便为真,旁人不认,我才为假。”离沂复作从容道,“真真假假,岂是大王说了算的?”
      沈念紧盯着他的脸,却是展颜笑道:“那又如何,你还不是过几日便要回到此地,你即便夺了我的修为,还不是要套着一张假皮畏畏缩缩?到底还是个无用的丑货。”
      此一句真是触到了离沂的逆鳞,他胸膛起伏不定,双唇抿了又抿,喉中又涌起呕哕之意,强忍片刻后才道:“大王真是嘴硬,好在我怕你不信,特意带来了一份贺礼,你可要仔细瞧瞧,看看‘沈念’究竟做了甚么好事!”
      他说罢,竟是摇身一变,化作了原身,乃是一条数丈大小、长相丑怪的青蟒,沈念也是头回见其原身,心存忌惮,便起身后退,细细打量了一番,讽道:“你这原身可比人形俊了不少,若是规规矩矩做个山中蛇妖,再修炼个百余年,未尝不会化个好样貌。”
      这青蟒却不理他,只将血盆大口一张,呼出阵阵腥气,沈念见之暗惊:莫非它是要来吃我?
      哪料这青蟒张嘴一吐,竟是吐出两个血淋淋的人头!
      沈念悚然一惊,一颗心好似叫人攥紧一般,骇得浑身发抖,他暗道:难不成是、是仲亭叫他给害了……不对不对,这丑蛇杀我都不得,怎有本事去害仲亭?
      思及此处,他才微微一松,可此时既已想起萧镇,他心内却是再不能安宁。被囚的这几日,他脑中昏昏沉沉,萦绕不散的都是幻境中那句“从来就没有凡人萧镇”,他不敢细想,只能将其当做是幻境中蛊心之言。
      他不相信妖邪挑拨,他只相信萧镇。
      沈念这厢顾自走神,却不见离沂又化回人形,那人见沈念一脸惊惧失神,不由笑道:“看来大王还记得这两人是谁。”
      沈念闻言定神,这才侧首去看那两个血肉模糊的人头。他起初并不能识得,只觉着面貌有些熟悉,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可愈看却愈是心慌,他心中隐隐知晓了实情,却是不敢承认。
      他望着近处这两个满脸惊恐、死不瞑目的人头,摇头暗否,不是他们、不是他们……他们年不过四旬,何时有了这般老态?
      他僵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倏又止步不动,好似大梦初醒,恍然道:“我记起来了,原来……原来我已有十年不曾见过他们。”
      沈念眼内一涩,腮边已湿,他伸手摸了摸面颊,喃喃道:“幻境中是你们丧子伤恸,现世里竟是掉了个个儿,可我非是你们的孩儿,何忍叫我受此悲痛?”
      他从前所有的泪珠都是为萧镇所抛,今日落泪,却是从未有过的伤悲。
      离沂见他这般,又是讶然又觉痛快,开口道:“大王装了几年凡人,竟真染上了俗人的爱恨嗔痴,早知你在乎沈家这几口人,我便该将他们全杀了,也好与你作伴。”
      他说完此句,还待奚落,却觉出周侧有异,应当是连风传来,想是已将那县令放入。
      离沂眉心皱起,颇觉不满,他从未见过沈念这般痛楚模样,此刻便走实在可惜,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已将人头吐出,等那县令来此,沈念必是有口难辩,叫他两个兄弟相残,岂不快哉!
      于是欣然挥袖,遁离此地。
      而另一头,沈忆在这樊府内转了数圈,正是气喘不止。说来也是古怪,到了夜里,这樊府中的下人竟是全无踪迹,故而他进府倒是容易。可这樊府瞧着不大,却叫他兜兜转转走了三四圈,别说主屋,便是来时的大门也寻不得。
      沈忆知晓这是妖精的老巢,来时也做了赴死准备,可进府后还是害怕,到了此时,更是汗流遍体,足步发虚。他捏紧拳头给自己助阵,心道:若这次还寻不得路,我便守在原地,等那妖精过来。
      说罢又起身前走,这次却不一般,走了几步便见得一间扬挂白幡的屋堂,沈忆心中一惊,想到:乍现此屋,必不一般,是那蛇妖要引我进去!
      他这时反是惧意大减,抚了抚胸口便提步而入。屋内昏暗无光,却是隐约散出一股子腥臭味,沈忆这几日闻的多了,心头登时一紧,骇道:果真不错,这定是那蛇妖的老巢!
      他只当眼前是甚尸山血海、拔舌油烹的烈狱惨象,故而当面前隐有光亮时,他便不由得将眼一闭,待觉出自己举止软弱后才咬牙睁眼。可身前却无甚妖魔,只有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沈忆不待反应,便已唤出口来:“大哥……”
      那人并未回头,可沈忆却看到他肩膀一抖,似是听得甚么悚人之言。他强忍着恐惧走上前去,刚迈出两步便看得两颗人头滚落在地,他一眼便认出那是谁,惨叫一声,扑上前去:“爹、娘——”
      沈忆心中大恸,也顾不得甚么,只是反反复复喊着爹娘,又用衣袖擦去二老面上血渍,大悲道:“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啊!”
      哭声断断续续,许久后才停下来,沈忆将二老的头颅摆正,又抽噎着叩了三个响头,后才起身回望,却见沈念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处,他面无神情,只是一双眼憋的通红,吓得沈忆浑身发寒。
      他扣紧金镯,原想大骂质问,出口却还是小了声音:“你、你这蛇妖,究竟为何要害了爹娘!爹娘最疼爱的便是你,你、你难道……”
      他话未说完,便见沈念摇头道:“不是我,二郎,我不曾谋害爹娘。”
      他说到爹娘二字时,眼中竟滚落两行泪水,不见他擦抹,又听其道:“我被妖人困在此地已有多日,自南郊与你分别后,我便来了樊府,不曾回过家中,也不曾……见过爹娘。”
      沈忆一愣,竟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只呐呐道:“你、你……”
      沈念的声音打着颤:“我是妖物不假,可这么多年来,我何曾做过祸事?何曾伤及无辜?那妖孽会化形,他是变作我的模样而去害人,你等肉眼凡胎,瞧不出来也是理所应当。”
      沈忆不言,他心道不能轻信,可是……可是他这般模样,难道也是装出来的吗?他若是来哄我,又会有甚么目的呢?
      “二郎。”沈念前挪了一步,忽而急道,“除了爹娘之外,还有谁人遭了祸患?”
      沈忆抿唇不语,片刻后还是道:“那瘟疫害了城中许多百姓。”
      “除此之外呢?”
      沈忆摇了摇头,转眼看向沈念,只觉其肩膀微松,好似心中大石落地。
      见他如此,沈忆极想追问一句,问问他担忧的究竟是家中弟妹,还是……还是远在京城的萧大哥。只是他最终也不敢问出口。
      他这厢还在发愣,却不知沈念已然强压悲恸,正在盘算着救命出路。
      其实被困的这几日间,沈念已将回漳邺后的诸事从头至尾想了一遭,且先不算离沂对自己的嫉恨,这人……还有那个来去无踪的连风,他们背后必然还有主使,而且他的目的多半不是自己,不然在自己受困的这几日,那东西不会不露一面。
      既然他们针对的不是自己,那只能是仲亭。
      沈念想至此处,极不情愿地摇了摇头,又在心内否道:不是仲亭,是他,他们针对的是孟涯。
      可那东西究竟是甚么?是南郊观音庙内供奉的邪物?是那只古怪的红眼?还是幻境之中洪如梵音的那道人声……拥有这等修为,它又为何会在凡间?
      凭自己的法术,即便出了此地,在那邪物面前也毫无胜算。
      沈念头回生出这般强烈的悔意,他恨自己为何不在从前多修行几分,若有孟涯一般的修为,也不会似今日这般!
      这般愈想愈恨,急得他气息不稳,他脑中搜索着脱困之法,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双目忽而一定,喃喃念道:“天霖……若是那邪物同天霖修为一般……那、那能叫天霖惧怕之物,也该是那邪物的克星。”
      沈念定住了身子,他想起了当年初至积山时所见到的景象,抿了抿发白的双唇,终是低声说出了两个字:“天雷。”
      天雷、天雷,哪个妖物不会惧怕天雷?可是身在凡尘,哪能引来天雷?
      沈念几乎能听得自己的心跳声,咚咚作响,更吵的他心神不宁。可是事至如今,他能想到的也唯有此法,除却命定雷劫之外,能引来天雷的,也只有此法……
      “我从前心心念念要除去这两道封印,却不想落入这幻境之中,还是它救了我一命。”他轻声低喃,右手捂在内丹处,“封印若除,雷劫便至,还望仙君记得此言。”
      可他说罢却又蹙眉沉思,暗想道:我如今修为殆尽,便是有心解除封印,也是无力为之,除非,除非有外力相助……
      便在此时,听得沈忆颤着声音问道:“你、你说些甚么,你、你又要害人?”
      沈念眸光一闪,盯着沈忆道:“二郎,你胆子这般小,为何敢只身来此?”
      “我、我是来捉你的!”沈忆咬牙道。
      “不,你不敢。”沈念语气肯定,“你生性软弱,即便凭空升起一腔热血,也不会长久,你敢孤身一人来此,必定是心中有底气。”
      沈忆想要出言反驳,却见其信誓旦旦,说的话也莫名叫人信服。沈忆想了想,突然便有些明白了,大哥的语气竟是像极了萧大哥。
      “你的底气因何而来?你心悦那个牛鼻子道士,最信任的也是他,你敢来此,想必他也在此。”
      “道长不在!”沈忆张嘴驳道,又嗫嚅着想反驳前头两句。不料沈念套出话来,便转言道:“他若不在,便是留了甚么宝器给你防身。”
      沈忆瞪大了双眼,欲想个话头搪塞过去,可沈念已走上前来,直言道:“我临去南郡时,曾给三郎和灿儿留了一件防身宝物,而你同那道士交好,不消我挂心。”
      沈念别开眼,看着不远处二老的头颅,低声道:“我心中大悔,不曾给爹娘留下一物,竟害得他们身首异处。”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沈忆:“可是,这回作祟的妖怪实在厉害,我自个儿都被囚困于此,那两件宝物又怎能护得他们长久?二郎,大哥要你助我。”
      沈忆不知不觉便叫他说动了,他问道:“你要我做甚么?”
      沈念在他身上扫看了一遭,便把目光落在他腕上,定声道:“把陆道长留下的法宝交给我。”
      沈忆缩了缩手,心内万般纠葛,可沈念却咄咄逼人道:“给了我,才有一丝活路,不然,别说三郎和灿儿,就是漳邺城中所有百姓,怕都要命丧黄泉。”
      他伸出手扣向那宝物,却被一道金光烫的缩回了手,沈忆见状也惊疑道:“这宝物在防你,你、你不是好人,我不能把它给你!”
      沈念大急,暗道:这宝贝已认了他做主,我不能硬夺,又该如何是好!
      眼见他热汗冒出,面露狰狞,沈忆又后退了两步,提防地看着沈念。
      沈念见状躁意又起,他心中章法已乱,急得攥拳跺脚,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在此刻,他已然空荡无物的灵台之中忽起一道声响,好似隔了万水千山、隔了数百年光阴后才传到他耳中:
      “青蛇,需得静心。”
      他心内所有躁意皆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压了下去,沈念口唇发白,却又有了计较。他转眼看向沈忆,目光凶狠道:“这宝器已认你为主,你定然知晓口诀。”
      “……我不知晓,这镯子是道长的,他不过是借我防身。”
      沈念又去握那金镯,他这回有了准备,即便手心剧痛,他也未缩回手:“你若不说,我便杀了你,再夺过宝器。”
      沈忆大骇:“你、你……”
      可见沈念目露凶光,好似真要杀他,他又是慌怕又是难过,纷乱中响起今日见过的那几句诗,急忙念道:“仙人了无踪,乘鸾去未还。纵横山海外,直上浮云端。”
      可是话音落下,金镯却无半点变化。沈忆登时大慌,又急匆匆念了几遍,俱是无用,他冷汗直流,却听沈念道:“不仅要念,心中也要把字写出,心念合一,诀咒才能起效。”
      沈念的声音已然发抖,面颊也不由自主地抽颤。可沈忆心慌至极,也不多细想,果真照着沈念的说法念了一遍,此番话音刚落,这金镯便射出数道亮环,直直砸在沈念身上。
      他只觉小腹剧痛,内丹似有崩裂迹象,痛得他不由凄叫出声:“啊——”
      而与此同时,他身上、面上却有数道青色鳞片忽隐忽现,这鳞片越长越多,很快便覆住了其头面,直到金镯射出的亮光消散,沈念才觉浑身痛意顿减,而自己的内丹之中,又有充盈之感。
      他抬目扫了一眼,心想,这金镯果然厉害,数击之下便能破除封印。
      可是,还不够……这宝器仅能破除一道封印,另一道却还加在他的身上。
      “你、你……”沈忆喉中吞咽不止,看了看眼前这个遍覆青鳞的妖物,又看了看另一头突然出现的、面容俊秀的“沈念”,呆呆问道,“你们,谁才是我的大哥?”
      离沂却无心思回他,只是看着沈念,贪婪笑道:“大王果真厉害,竟能破除内丹上的封印,如此修为不送给我,岂不可惜?”
      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会把离沂引来,可沈念此刻已别无他法,他必须把另外一重封印冲破!若是再落入幻境之中,便是神仙来了也难相救!
      “二郎,你身上还有其他法器吗?”
      沈忆也隐约觉出对面那个不像好人,回话也快了许多,吞咽道:“没有、没有了……大哥,这金镯子好烫,它、它要把我的手烫坏了!”
      “烫!”沈念心中大喜,又上前握住这镯子,果觉手心痛意又起,他大喜过望,冲着沈忆喊道,“这宝器还有第二重口诀,二郎,快念!”
      “甚么第二重口诀?大哥,我……道长只留下这一段口诀,断无其他的口诀!”
      二人话未说完,离沂又已布好阵法,沈念心中大慌,扣住沈忆的头迫着二弟扭转过身,自己也紧闭双目,急道:“他定然留下了,二郎,快想、快想!”
      可是沈忆想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记得有另外的口诀,他急出哭腔:“没有了,大哥,只有这一句!”
      “那这句中可有深意!?”
      深意、深意……仙人了无踪,乘鸾去未还;纵横山海外,直上浮云端。每个字他都认得,可说有深意,又有甚么深意呢?
      “来不及了……即便不望向它,这眼睛也会出现!”沈忆还在绞尽脑汁,却听得身旁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瞥过眼看了一瞬,登时吓得说不出话。
      大哥、大哥他竟把自己的眼睛划破了!
      可他只看了一瞬,沈念的手便罩在了自己的眼上,他的力道极大,几乎要把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沈忆还来不及害怕,已听沈念喝道:“你想不出口诀,我们都要死!”
      痛苦的喘息声就在耳畔,四周也尽是血腥气,却不知是大哥身上的,还是从那妖怪的阵法中传来的。
      沈忆把舌头咬出了血,才倏的开口道:“字谜、是字谜!‘直上浮云端’是个‘去’字,还有、还有,‘仙人了无踪’是个‘山’字!”
      “去、山……”沈念大喜,“陆斩留字,必是衡云山,二郎,你快念‘衡云山’!”
      沈忆自然照办,可是念完后金镯却毫无动静。
      ……为何、为何,为何不是衡云山!?到底还有甚么地方是不曾想到的?
      鲜血自双目而出淌了一脸,沈念却浑然不觉,只是不停念着这意义不明的口诀。倏的,他心中一滞,顿声道:“‘乘鸾去未还’,难道是青鸟?那就不该是衡云山……而是积山……”
      沈忆闻言,心口合念,“积山”二字甫一出口,金镯又迸出亮环,巨大的痛意再次席卷而来,可沈念这回却毫无所动,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反问自己:为何陆斩留下的金镯,所指却是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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