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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章十二:明镜照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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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九望着来人,惊道:“你、你为何会在此?”
段言伸手一招,悬在半空的判官笔便倏然回至袖中,他惨白的脸上几缕红纹浮动:“小九又为何来此?”
狐九正自悲伤,欲哭无泪,闻言又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天柱,叹气道:“我来领命受死……”
一言未罢,他便觉身前阵风拂过,再抬眼段言已在面前,狐九后退一步,哼声道:“我死我的,你这般着急作甚!”
段言却恳切道:“小九犯了甚么天规?”
“天规?甚么天规!”狐九又惊又疑,一双凤目转来转去,身子往后稍仰,紧张道,“我是凡间的妖兽,怎会跟天规扯上干系?你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段言眨了眨眼,却是不解:“小九为何要瞒我?你难道不知我的身份?”
狐九嗤笑,口中啧啧了两声:“我知道,你是地下的老鬼,判官不就是老鬼的头头麽,有甚好神气的?”
“我掌管生死簿,凡间妖修皆在其中。”段言补充道,“却没有小九的名字。”
狐九身子一僵,听罢拍了拍脑门,一脸懊丧道:“糟了,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只他说完,又看到段言那张死人脸,便不服气地补充道:“说不准是你那东西出了错,漏了我的名字。”
见他不认,段言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小九不必瞒我,你是天上的仙子,我第一眼见你便知道。”
“呸呸呸,甚么仙子,好不害臊!”狐九叫他说得莫名脸热,却做出嫌恶姿态,“你可不要给我戴高帽,你这几日都在跟踪我,当我看不出来吗?你既来寻妹,妹妹未寻着,怎么不去别处?你留在此地,定是另有图谋!”
“我留下自然是为了小九。”
见他又要板着脸示爱,狐九连忙捂着耳朵,摇头打断道:“走了走了,我才不听你这恶心人的话!”
“小九若走,这天柱该如何是好?”段言见狐九大惊失色,又补充道,“小九难道不是为了这天柱之事而烦恼吗?你奉命守此宝器,如今宝器失灵,你恐遗祸自身,这才连连叹气。”
狐九闻言更惊,他守在此地已有数百年,自认口风甚严,从未走漏过风声,眼前之人又怎会知晓天柱之事!?再回想这人日间所言……狐九霎时汗毛倒竖,他正欲施法避祸,却听段言道:“小九别怕,我也是受人之托。”
说话间,他已从袖中飞出一物,狐九见之,更是吓得口不能言,只瞪大双眼结巴道:“你、你……原来你就是那偷天柱的蟊贼!”
此物不是其他,正是当初捆走天柱的那根金绳!狐九又气又怕,若不是这短命的东西,自己怎会落下凡间,成了这副模样?
然而任凭其胸中怒火翻涌,这金绳依旧缠上了化为青石的天柱,段言右手攥绳,左手二指并拢轻搭其上,做一副悬丝诊脉之态。狐九在旁看的疑惑,叫骂道:“怎么,这石头还能怀上小石头不成?”
然则段言口中念咒,不曾搭理狐九,这金绳随着咒声渐渐发亮,不一会儿就将倒青石逼回了原形,狐九见状喜道:“莫非破石头还有救?它有救了我就有救了!”
天柱维持着原貌,却见段言停了动作,狐九凑上前急道:“如何如何?”
“咒法有误。”段言眉头一皱,面上红纹乍现,他伸过左手揽住狐九,罕见地急叫道,“小九,快闭眼!”
“甚么……”
狐九未及反应,便觉眼前金光乍现,原先束缚天柱用的金绳反是大力一甩,结结实实地捆在了他与段言的腰间,他两个面对着面紧紧贴在一块儿,又叫金绳猛力一拽,竟是吸入了天柱之内!
“小九、小九……”
耳畔是段言的呼唤,好一阵惊怕之后,狐九才颤抖着眼皮睁开了双目。段言那张惨白又俊俏的脸贴得极近,狐九刚要骂人,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段言眼中的担忧,詈语近在嘴边,又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偏过脸去哼声道:“早知你这老鬼没本事,如今叫人捉住了罢?你受难不要紧,偏偏还连累我同你一道。”
二人周侧是白茫茫一片,该是某处灵域所在。狐九转着脑袋观察着四周处境,只觉周侧灵力丰沛,不像危险之地,也好在他二人只有腰间被绑,倒还能够活动四肢。他看了一阵,心中又生疑惑,低声自语道:“怎么这石头上还有灵力麽?既有余力造出这片灵域,那适才怎么我唤不醒它?”
“不是天柱之过。”段言缓声说道,他低下头看着缠在二人腰上的金绳,“是这捆仙绳出了问题,孟涯所传咒语有误……我又中了他的圈套。”
“怎么又是捆仙绳?”想起这东西,狐九便觉脖子上一紧,他缩了缩脖子,颤声道,“这东西是从何处而来?它现在捆着咱们,又要作甚?”
虽说又中埋伏,然而段言面上却不见愤恨之色,只朝狐九道:“我亦不知,恐怕是那孟仙君又有谋划,而小九与我也在他的棋盘之上。”
听他说了这许多,饶是狐九呆笨非常,也能听出些关窍来,他开口问道:“你起先要寻的仇家是他,偷走天柱上灵力的是他,如今算计咱们的也是他……不对不对,他既能瞒过我在山中设下结界,定是本领非常,那做这许多事又是为了甚么?天柱落了凡间,灵力折损半数有余,设结界所耗灵力可比天柱上剩下的多了许多,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段言沉默片刻,也是摇头:“恐怕他志不在此。他连同胞兄弟也已算计在内,想是所图甚大。”
“同胞兄弟?他还有其他兄弟吗?”
狐九问完也觉所言幼稚,歪着脑袋拧着眉,又问:“他怎么算计孟固和小郑公子了,我怎生瞧不出来?”
段言不着痕迹地凑近了些,耐心解释道:“郑公子一家不在山中,也未回客栈。”
狐九“哎呦”了一声,最先想到的却是两只小狼崽,急道:“那守善和怀恩岂不危险?那两只小笨狼又没甚么本事,还有郑公子更是符咒都不识得,若是遇难,怎能逃脱?”
段言的唇接连数次擦过狐九的额头,但那人心中担忧并不曾发觉,段言便一本正经地占着便宜,丝毫不觉处境艰难,反是轻快道:“不急,他们多半会与你我回合,咱们去了便知。”
“去……要去何地?”狐九扭了扭身子,又努嘴比向腰间的金绳,“被这东西缚在石头里,咱们能去哪里?”
段言见他模样天真、举止可爱,实在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一口,又在狐九恼怒的目光中轻咳两声:“不劳你我施法,这天柱自会带路。孟涯先是与我交易,后又以假咒诈我,看来是想借我的手缚住天柱。他在此物上耗费良多,必有大用,不会不设计将它带走……只怕你我现在就在路上。”
——
衡云山中,庙内黑沉无光。沈念也不知自己在庙中待了多久,只觉醒来后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四周遍寻也不见孟涯身影,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再寻出路,然而这庙中结界威力甚大,他身无灵力,自然难以逃出。
好在沈念心中虽恼,却也未急得失了方寸,他心内暗忖,若是孟涯要害自己,没有必要先将他带至此地,那人来此后,先是同衡祖叙旧,二人不知打了甚么哑谜,言语中似有所指,而后他才被孟涯施法迷晕……
沈念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确信自己未有疏漏,却仍旧想不明白孟涯为何要将自己困在此地。甚么事关性命,甚么此地亦不复存……事关的是谁的性命,又为何会叫衡云一派也卷入其中?
沈念愈想愈觉头昏脑涨,索性躺在地上不再多思,总归此处无门,逃也逃不出去。况且,自己对孟涯来说总还有些用处,他不会不来寻自己的。
……不会的。
“说甚么心之所向,一如从前,我竟还会相信他的鬼话,也活该被他骗到此地。”沈念心中闷沉,还憋着一股莫名的怒意,不是气孟涯,而是气自己为何还会轻信那人,为何还会……还会为他伤心呢?
“——唉,小友如此模样,乃是为情所困。”洞中毫无预兆,极是突兀地响起一道苍老男声。
沈念不及防备,叫这动静吓了一跳,噌的一下便自地上而起,朝四周的石壁唤道:“老神仙还在此处?”
“小友说的什么话,此处是我衡云地界,我能去何处哇?”
沈念争嘴道:“既是仙山之主,为何老神仙要与那孟涯联手害我?老神仙不知道,他是无情人,困我在此必有所图,您是得道上仙,万不能同他一般。”
“小友恭维我咯。”衡祖闻言又笑,“你口中的无情人,修行甚我百倍,才是你口中的得道上仙,再说你口口声声道他无情,此刻不也还在想他?”
听着衡祖大笑出声,沈念也不理他打趣,只想着衡祖既然已醒,倒还有机会从他口中套出些实情,只是不好直言,最好先迂回一番,他想了想,道:“为何只闻老神仙之声,不见老神仙之面?”
衡祖又笑:“小友早已见过我面。此山即我,我即此山,小友见山便罢,何必见人呢?”
沈念久不见其露面,心中已有所猜测,然据他从前所闻,山神土地皆在地仙之列,区区人形,不该难化,为何衡祖会是这般?他心中如此想,便也借着话头问出心中疑惑。
衡祖竟也有问必答:“我那徒孙陆斩拜入师门后也曾有此一问。”
听得陆斩之名,沈念便面色不善,衡祖觉出他意,又笑:“小友莫瞧我那徒孙性情乖戾,却也并非蠢笨之人,当初他来我门中,反是最机灵的一个。我在人间张榜收徒,有缘者得见此榜,有能者方可寻到此地。而来到此地的人中,他是识破我榜文玄机最快的一个,不曾上山寻庙,反能立刻寻至此处,我怜此子机敏,这才格外偏爱。”
沈念听闻此言,想起来时在山顶上瞧见的那座金光闪闪的庙宇,这才明白过来,那原是唬人招数。
“他问我缘何无有人身,我答他道,修身如塑像,塑像为破像,万事万物都是先生后灭、灭而复生,修行者,求三劫加身是为自寻苦痛呼?非也,修身以化人,毁身以成圣,兜兜转转皆为长生。我衡云不授长生道,故而吾身即本源,不求身外物。”
听他论道,又叫沈念想起刚入结界时瞧见的那副对联,所谓道昭而不道,他至此刻方有所悟。
“衡祖此论甚高。”沈念嘴上虽作此言,心中却想,这话儿倒与孟涯先前所言一般,话中意听来高深,好似对修仙颇为不屑,但说到底也不过是装腔作势、自命清高,明明他孟涯是最想登天之人,心中又怎会有此般想法?他言行不一,又怎能叫我尽信?
“哈哈哈——小友揣度天霖所想,实是大错一件。”沈念一时忘了衡祖能读心一事,惊慌之时又听其道,“小友自己不也是言行不一?”
沈念不服气:“老祖虽有读心术,却非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安能知我言行不一?”
“你对你口中的无情人,分明旧情未了,不也还做出绝情模样。”
沈念听言一顿,接着便扬声辩驳:“我所倾心者,非是他孟涯。老神仙助纣为虐,与他是同伙,这时候还要来套我的话?”
衡祖却又哈哈大笑:“你说他性情冷峻,分明却爱他性情冷峻;你说他修道无情,分明却爱他修道无情。你便是说一千道一万,陈列罪状、列数缺点,也改不了这一事实——你是为谁而下凡,难道是为了那个甚么也不知晓的萧镇吗?这岂非是因果倒置。”
沈念抿着嘴要反驳,最后却只憋出一句:“……老神仙莫非是来当说客的?”
“这说法倒也不错。”
沈念心中顿觉怪异,又开口试探:“老神仙讲的是解厄脱难,想的是天下苍生,怎还有闲暇来关注此等情爱小事?”
“小友又想错了——你怎知此刻我与你说的,不是关乎天下苍生?”
沈念叫他这哑谜说的云里雾里,心内的不安亦是渐渐加重,正当此时,又听衡祖道:“小友想知晓事情缘由,不妨听老道讲个故事。这故事虽只有个开头,但这开头唯我知晓,连天上的神仙都不知道咧。”
“故事?”沈念疑心愈重,不知衡祖为何要在此关头另提他事,他留了个心眼,趁此问道,“老神仙为何非要说给我听?”
衡祖却是答非所问:“老道我座下有数代弟子,还有一个不争气的徒孙,他们却都不在山中,小友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沈念眉间一紧,不懂这二者之间有何联系,便摇了摇头,静待回复。
“入世。衡云之道不在长生,而在入世。每逢大乱,天降旨意,老道我便会奉命遣弟子下山,我曾以为这是天道常理,万万年都不会变,直到有一日,有人未持榜文闯进了我衡云地界,他道这匡世之事本该是神仙之责,然天上诸仙不愿下凡,这才将事情都甩到了我衡云头上。”
看来这老神仙并不打算回复自己的话,已是自顾自地说起了故事。沈念心中虽急,却也无奈,只得暂时附和道:“此人可是孟涯?”
衡祖却又未回他,反道:“仙山之间互有感应,自老道在时,便知镜后还有一座仙山。衡云虽在世外,所做却都事关人间,而积山与尘世相连,我却始终不知它有何用途,只知道在数千年前,几在一瞬之间,我失去了对它的感应,积山,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沈念皱眉:“……可它明明还在原地。”
“小友且听我说罢。每隔千余年,积山都会来上这么一遭,老道我虽不曾见过这位同侪,却也是见怪不怪。只是这一回它消失的时间实在是久了些,久到我数日未合眼,才终于在七日后感应到了它的存在,却也只有一丝气息而已。”
沈念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复又试探道:“积山之上的确无有活物,莫非是当初遭了甚么祸端,致使山中修士不再,故而老神仙只感应到了一丝微弱气息。”
“非也非也。”衡祖总算肯答上一句,“老道所感,只与积山有关,它……它自此事后,已然不复存在了。不过,仙山不可被灭,它有如此下场,定是自愿为之,小友可知为何?”
沈念瞪大了双目,声音也变了调子:“为何?”
衡祖笑道:“它虽死,灵力却有了着落。换而言之,它或许就是为了这灵力的着落,才甘愿受死。”
“……我甚是愚笨,不懂衡祖之言。”沈念看向黑洞洞的山壁,反问道,“老神仙意有所指,你是想告诉我……孟涯他、他是积山所造?可是弄错了甚么,他虽在积山修炼,也自号积山之主,可他的真身分明是只白狼,他还有个同胞的兄弟,难道他俩个都是作假不成?其间种种,怎么说得清楚?”
“小友莫急、莫急,老道所言,不过只是故事的开头。”衡祖笑声渐弱,“老道身不能动,外头的事无法知晓,你若想知,我倒可为你指个明路。我门中有一法宝,与我同日而生,也将与我同日而亡,只是我不能动,它却可仰照万物,你若想知当年事,不妨就去那镜中寻——”
沈念听他声音如此,心道不好,他还记得孟涯先前所言,那人道衡祖常年闭关,每日醒时也不过两刻!
沈念急道:“老神仙莫睡,先放我出去!”
他话音刚落,便觉脚下地动山摇,正是衡祖沉睡征兆。沈念好不容易扶墙站稳,适时又有风声自背后传来,他回首一看,竟是一道符纸飞进洞来,这符纸直直撞入结界,便在它飞进的一瞬,那对悬空写就、发着幽光的楹联竟又出现了,符纸径自飞至联旁,联上金光好似涓涓流水,竟然顺着符纸的位置往下流去,不过多时,已在符上映出一个“道”字。
沈念见之,大为讶异,他借着这幽光又往结界外看去,只隐约觉着黑暗之中还有另一人的身形。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便猜到了这人是谁,沈念未多考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既然这符纸进得来,就一定出得去!
他动作快极,趁着那符纸还未有动,便立马扑身上前攥住此符。
相触之时,他手心顿觉一痛,随之而来的便是符纸上涌出的一股巨力,竟是硬生生将他拽出了结界。
刚脱困境,沈念还不及窃喜,便叫等在外头的那人堵了上来,二人离得近了,他也瞧见了这人的容貌,果如他先前猜测。
沈念忍着手心痛意,忙将手藏在背后,语气佯作不善:“军师接连来此,怎么也不肯进洞看望祖师?”
来人正是他当初自号灵蛇大王时的心腹爱将,也是衡祖座下弟子,那只灰毛兔精。
兔精语气甚急,接连拱手:“还望大王将符箓还我。”
“来此偷物,恐怕不妥罢。”沈念身无灵力,装不了几时,他小心防备着,赶在兔精动手前道,“我灵蛇大王不消你这小小符箓,只是我来此地也有要事,你若肯答我一问,我就将此物归还。”
兔精好似万分看重这张符纸,语气中带着哀求:“大王问来便是,我这符纸是救命用的,还请大王放小的一马。”
听他这般言道,沈念也不敢耽搁,连忙问道:“你们这门派之中,哪里有一处明镜?”
此言一出,兔精反是沉默了下来,他愣了片刻才道:“明镜?大王从何得知?”
这符箓愈来愈烫手,其上热度好似已钻进了沈念手心,他咬着牙强捱道:“你不是要救命,说来便是!”
兔精也是焦急,斟酌片刻便也答道:“山中无明镜,唯有水波平。大王要寻此‘镜’,去山顶一窥便知。只是……小的有一言叮嘱,此物乃我门中禁物,我不知其名,未见其形,只是曾听师……师父说过,此物‘只能进、不能出’。”
沈念听罢也没回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将符箓还给了兔精,期间还好奇问道:“你这偷灵力的法子也是奇异,得来的符箓能用在何处?还有这玩意儿也真是烫手……”
听得“烫手”二字,兔精面色一变,赶忙将这符箓小心收起,又看向沈念道:“恐是这符箓效力有失,小的需得先走一步。”
沈念颔首,又道:“本还有话要问你,当下却也不是叙旧之时。还有,你我既然都已不在北坞山,你也无需再叫我大王,看你化作人形还这般恭敬,我心中实在别扭。”
兔精将符箓小心收好,闻言又拱手朝沈念作了个揖,便匆匆忙往山外走去,临到庙门时却是脚步一顿。他转头回看沈念,称呼依旧没变:“大王对我有收留之恩,故而临走再留一言。大王做事一向不计后果,昔日肯为一面之缘下山受难,今日又因只言片语孤身涉险。我一外人本不该多说,只是还请大王细想,您是从何处得来这明镜的消息,急着寻镜究竟是看破了所谓计谋,还是又成了他人囊中之物?巧合过多便是算计。小人言尽于此,还请三思。”
他一番话罢,便消失不见。沈念也跟着走出庙外,他叫兔精说了一遭,原先急切的探寻之意也减淡些许,然而若叫他留在原地甚么也不做,他也实不甘心。
“算计、算计……”沈念呢喃道,“我的命都在他手中,他还要算计我甚么呢?”
沈念阖上双目,待情绪稍缓后,他才隐隐觉出手上的灼烧痛意。他拧着眉,将掌心摊开一看,竟见其上赫然斜印着一个淡淡的金字——“道”。
沈念吓了一跳,将手合拢又张开,接连数次后,却见这字依旧在此,他微微一愣,旋即摒去杂念、轻启灵台,霎时便觉出空荡许久的灵台内多了几缕若隐若现的金光。他心中大喜,又掐指念了个法诀,果觉体内有灵力轻涌,只是他现今无有内丹,这灵力恐怕存续不了几时。
想到此处,沈念不再多虑,他绕步到了来时的山脚下,望着山顶那座金碧辉煌的庙宇,口中轻念道:“我可不是为了他,左右也离不开此地,还不如去上头一探究竟。”
话虽如此,他心中也着实不甘,想到自己兜兜转转都是因其遇险,若到最后连孟涯的身份、意图也不清楚,自己岂不太过可怜!思及此,沈念又咬牙道:“桩桩件件都是亏了我去,要叫我弄清了缘由,必也要叫他卑躬屈膝、吃苦受累!”
他的狠话一向是说给自己听,说罢轻快了许多,他便急忙施法上山,唯恐晚了片刻,体内的灵力就要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