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正月十三（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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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灯第一次见春台那天，刚好是正月十三。
下午两点二十分，他揣着支票，站在上世纪落成的旧小区楼道里，瑟瑟发抖。
足足敲了十分钟的门，敲到对门都开了，丢下一份螺蛳粉外卖残骸，又缩回去，剩下一份加臭加辣持续攻击。
一秒内，曾叱咤风云的前赵总作出一个忍辱负重的重要决策：我先给倒了吧，不然我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臭死在嫂嫂门前的小叔子。
五分钟后，他自小区垃圾桶凯旋，再次攻击门铃，直到被最后一阵穿堂风吹坏脑子，气沉丹田地喊了一声。
“嫂嫂开门，我是我哥。”
门开了，门里站着一个人。
赵灯看着他，心中一空，自空隙生出叛逆：春台这名很好，土什么土。
***
此行，赵灯肩负着一项重要的使命：替他哥擦屁股。
他哥玩够了，开始相亲了，屁股上的屎得擦干净，原先的男嫂嫂也自然不能再谈。本来嘛，分手给分手费，一拍两散，各生欢喜的事，可惜价格谈不拢。
好巧不巧地，刚回国的赵灯有事相求；更好死不死地，经济新闻还报道了他那宛如天文数字的竞业，那么只能下面有请尊贵的爱麻烦会员闪亮登场。
来之前，他哥跟他介绍过这位男嫂嫂的基本情况。
原先是个十八线小演员，后头跟了他哥就不干了。用他哥的话来说，徒有五官，没有三观，状似宠物，实为恶犬。
哦，还有个很土的名字，叫春台。
说实话，赵灯真不知道他哥怎么好意思五十步笑百步说别人名字土的。说到名字，谁还能比他们哥俩更土更难听？
他哥还算好运，出生那天在下雨，所谓祁祁甘雨，得祖父赐名“赵祁祁”。
他就倒霉一点，出生那天赶上农历上灯，遂父亲得名“赵灯灯”。
后经他坚持不懈寻死觅活，偷鸡摸狗地去掉一个，成为他们这个ABB智障名字家族的唯一健康异类。
好景不长，十数年后，伴随着着互联网自媒体的推波助澜和金融行业的日薄西山，再次成为谐音梗重灾区。
***
“你好，我是赵灯。”挂路灯的灯，不是中登的登。
“我知道你。不要喊了。”
声音挺好听，很清爽，就是莫名有些端中带夹，赵灯听着，脑袋里冒出四个大字：长嫂如母。
“可以，那咱们进去聊呗？”
春台站在门口，没有邀请赵灯进去的意思：“叫你哥来，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说着就要关门。
赵灯伸手一挡：“就是我哥让我来的，办不好揍我呢。”
要说真是长嫂如母，男嫂嫂也不例外。春台听了这话，果真犹豫一下，然后心软了，蹲下身去找拖鞋。
他站在那儿还不觉得有什么，一蹲下去就显出小来。
赵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见春台的手腕，从起球的灰毛衣袖口挣出来，很白，却不怎么细，看着有力气，也有骨头。
春台拎出一双棉拖鞋，不轻不重丢在赵灯面前。站起来太猛，苍白的脸血涌上来，红扑扑的，更像个少年人。
妈呀，禽兽。赵灯摸了摸下巴。忽然感到很不舒服。
于是进了屋，人还没坐下，他就摸出两张支票，做了赵家的叛徒。
“这张是我哥的意思，比较小气。”
春台笑了。
不愧是靠脸吃饭的，他不笑时已经很好看，笑起来更不一般，尤其是眼睛。眼底浮出星点光彩，好像那里有一个晴朗的春夜。
“这张是我的意思。”他又发了一张，“不够再谈。”
春台没接，只上下打量他：“什么叫你的意思？”
“我有事儿求他帮忙。”赵灯道，“放心，干净的。”
“什么叫干净的？”
“在我国外汇管理局的监督下，合法合规地流入境内，一分一毫都是我亲自加班加点从美国人那里骗的，不拿人民一针一线。”
春台笑了声，看一眼支票，又板起面孔：“五百万就想收买我？”
来之前他哥说春台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万，不肯给，最多给个五十万意思意思——小家伙也就值这么多钱。
赵灯“嗯嗯”地接支票，心说分手费还不够买个喜马拉雅，你也是大缺大德。干脆大笔一挥，翻了十倍，左右脸上纹着“凯”“子”地去了。
没想到，小嫂子坐地起价，五个狮子都吃不下。
赵灯看着他笑：“那你要多少？”
“五千万。”
“嚯，五十只狮子大开口，你开马戏团啊。”
春台：“没有的话，回去找你哥报账吧，别浪费我的时间。”
赵灯：“不好意思，我还真有。”
这下轮到春台怔住了。他上下打量一转赵灯。
“一个小目标？”
“可以。”
“两个呢？”
“也可以。”
“你有这么多钱吗？”
“你看我像有这么多钱吗？”
春台生气了：“那你耍我？”
赵灯慢悠悠地：“你不也在耍我？”
“哪儿耍你了！”
“我真给你，你要么？”
房间里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
过了好一阵，春台终于又开口：“我不要你的钱。”
重音放在“你”上，就算是个美国文盲也该听懂了，赵灯却仍在装傻。
“一样的。我给他，他给我，我再拿来给你，都一样，我又不会告他收受贿赂。”
春台干脆挑明：“你叫他来，我有话要当面和他说。”
“他要是肯来，还轮得着我这个中间商来掏钱？”他既然挑明了，赵灯也不兜圈子，“拿了钱就走吧，日子还长着呢，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还是棵老歪脖子树。”
春台横他一眼：“你敢当他面这么说？”
赵灯笑了：“我怕什么？还能杀了我不成？”
春台：“是啊，那他怕什么？我只是要见他一面，还怕我要他的命吗？”
赵灯：“你威胁他的前途，这可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春台：“好，那我不威胁他前途，我就要他的命！你叫他来，我俩自己解决！”
赵灯心说到底是年纪不大，脾气又急，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干脆闭了嘴，耐心等小嫂子自己冷静下来再谈。
不说话时，他就盯着春台看，越看越觉得这个人生气比笑起来还好看，张牙舞爪，生动得要命。
春台似乎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坐在那里，拿起盘子又放下，胡乱裹一圈报纸和泡沫纸，掼进箱子。胶带撕得啪啪响。扯出一段，撕不断，便上牙。
赵灯环顾四周，没找见剪刀。不过桌上还有一把，切水果太大，切别的又太小，可能忘了收进去。
赵灯一伸手替他够了来，春台也不接，接着上牙啃。他啃得龇牙咧嘴，半点儿不狰狞，像牙没换完的小狗。
赵灯笑说：“你连胶带都解决不了，还想解决他呢。”
春台被他说得一呆，从他手上一把夺来刀子，对着透明胶带一通狠戳。他在那儿歇斯底里地戳胶带，赵灯却用脚勾来桌下板凳坐下，一双长腿别扭折起，缩成一团帮他叠衣服。
春台停下刀，不知他搞什么，看着赵灯出一阵神，忽然从他手里抢过衣服，骂道：“你都不会叠！这样全是褶，我还要送人的！”
赵灯被骂得束手，讪讪笑着：“好，你会叠，你最会。”
“我在优衣库叠衣服拿六千那个档你觉得呢？”
坏了，真碰上业务标兵了。
刚刚那话春台说得特骄傲，声音没夹住，也没端起来，实在有点儿好听，跟含了满嘴脆香米巧克力似的，又甜又响。
赵灯愣了一下，道：“我有个朋友，事儿特别多，家里一堆工人姐姐，熨衣服都有SOP，每件衬衫都要烫出骨来——就是这里要烫出一条线，很烦人的。所以，有一次我们吵架，我偷偷潜入他房间，把他所有衬衫的骨都给烫平了哈哈哈哈……”
春台笑到一半又撤回：“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了解我哥，别说再见一面，就是再见无数面，你们之间也结束了，不要再心存幻想，耽误的是你自己……”
赵灯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炮灰，专在垃圾小说里棒打鸳鸯。不仅劝分，还给支票，妈呀还是我自己签的。
“我没有心存幻想。”小嫂子还嘴硬，“他叫你来前没告诉你吗？”
赵灯明知故问：“告诉我什么？”
“他有小辫子捏在我手里，所以我要说的，绝不是小数目。你叫他亲自来，价格还好谈。”
小狗不知道，他亮出牙齿威胁人的时候就不那么纯真，却可爱得杀人。
赵灯想了想：“如果你真这么想要钱的话，不如考虑我。相信聪明的你也看得出来，我比他大方得多。”
“什么意思？”
“嫂嫂，处对象吗？有偿的。”
***
“……把他扔在岛台上，□□地挺身而上。他恶狠狠地咬着他的□□，品尝着舌尖的鲜血滋味——只有鲜血能抚□发□期的□□……”
耳机里电子音机械死板地读着黄文，时不时夹杂着不正常的停顿与生僻字教学。赵灯沿着小区人工湖边散步，还没走到院门口，已见他哥伟岸身影。
他的哥哥，赵祁祁同志正站在花园里，一派正气凛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扫黄打非的。
赵灯关掉又黄又非的阅读器，取下耳机，笑着迎上去。他哥劈头就是一句“拿到没有”，实在是有点儿塑料兄弟。
“谢谢。辛苦了。还顺利吧。多亏有你。你可以从ABCD四个选项里挑一句。”
他哥摆手：“他怎么说的？”
赵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U盘，微笑道：“手到擒来。”
他哥眼睛亮了，刚伸出手，赵灯却捏着U盘，往人工湖心使劲一丢。
他哥又惊又怒，大骂几句，脸绿了又白，最终叹一口气：“行吧。毁了也好。”
他又变回宽容兄长，一边拍赵灯的背，一边推他往家走。
赵灯站着不动：“还有个情况，要跟您反映一下。”
“说。”
“U盘里的东西，我留了个备份，想跟您谈谈条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正月十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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