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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第 1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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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热带地区夏日午后是难捱的,尤其对于在北方待惯了的海同深来说。不过此时更让他觉得难熬的,是只能通过那个被安装在亓弋腰带上的摄像头来观察。明知道有危险,明知道事情很有可能会失控,明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刀尖上行走,但他却什么都不能做。海同深灌下了第三杯冰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钟昊敲门进入亓弋的房间,恭敬说道:“塞耶,他们回来了。”
“嗯。你就在这里等着吧,不用出去了,我自己下去就好。”
“塞耶,我……”
“听话。”亓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走出了房间。别墅的客厅有将近八米的挑空,亓弋的房间又在走廊的尽头,所以从他走出房间到进入客厅的视野范围之内还有一段距离。就在这一段没有人跟随的路程中,亓弋轻轻敲了几下腰带的锁扣。
带有节奏和规律的敲击透过摄像头传递给了海同深,海同深愣了一下,旋即领悟了亓弋要传达的内容:“放心。”
“我哪有不放心。”海同深喃喃回答。
亓弋已经走到了楼梯口,而此时A和O二人也正好走了进来。
“这么早就回来了?”亓弋走下楼,像平日里拉家常一样随口问道。
“阿来哥今天没出去吗?”A边说边走到亓弋身边。
“太热了,懒得动。”亓弋走到冰箱旁接了杯冰水,而后转过身来靠在岛台旁,“都这么大了,不会还让我给你们榨果汁喝吧?”
“阿来哥,你没什么想跟我们说的吗?”A问道。
“你想听我说什么?”亓弋仍旧靠在岛台旁,他喝了口水,而后并未放下水杯,只是放松了手臂,捏着水杯的手刚好落在腰带附近,“果然是长大了,也学会说话留一半了,看来以后没有我你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别人骗了去。”亓弋眼中毫无惧色,坦然得让A甚至有一瞬的恍惚。
“……”A挪开眼神,深呼吸了一下,再次抬起头来,却并未与亓弋真的对视,“以后没有你?你想去哪里?”
“你今天回来不就是打算杀了我吗?”亓弋平静地叙述着,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
“阿来哥,我们坐下来说吧。”O走到亓弋身后,“你身体不好,我们刚回来也挺累的,坐下慢慢说。”
“你们俩身上所有的格斗技能都是我教的,而且你们也从来就没认真练习过,所以……”亓弋一个闪身,眨眼之间就绕过了O,玻璃杯中的水几乎没有丝毫波动,可手中却凭空多了一把枪,那是从O身上摘下来的。亓弋说道:“我教过你们的,以你们俩人的能力,要用固定自锁枪套,否则就会像这样。”话音落时,亓弋已经把枪拆了,而他右手仍旧稳稳捏着水杯。
“你们俩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教了这么多年,教出两个小白眼狼。”亓弋喝了口水,拿着杯子走到沙发上落了坐,“不是要坐着说吗?坐吧。让我看看我还能失败到什么程度。”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先后坐到了亓弋对面的沙发上。
O拿出平板放到三人中间的茶几上:“阿来哥,从我们生日之后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家里——”
“别绕圈子了,不嫌累得慌。”亓弋打断了O的话。
O把平板往亓弋面前推了推,说:“从我们生日那天下午开始,家里的网络数据就存在了波动,除了正常使用之外,每天的数据量都在增长,而且在前天,我们在你的手机上检测到了来自中国的数据接收,阿来哥,你看得懂也听得懂,对吧?”
“是只从前天开始才接收到的?断章取义倒是学得挺快。”亓弋用一根手指把平板推了回去,淡淡道,“就算我没回来的时候,从这里发去那边的消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甚至在我刚回来养伤,人都还不清醒的时候,你说的与国内的数据交换比这几天还要多,难道这也要怪我?”
“阿来哥,现在是家人之间的对话,等我们解决完内部的问题,再去解决塞耶提。”O说道。
“呵,就那么笃定那会儿跟国内保持联系的只有塞耶提吗?”亓弋呼出一口气,状若无奈地说道,“要不问问Nanda,她跟国内断过联系吗?”
O说:“我当然知道,阿来哥,那些数据从哪个终端发送和接收的,我们都能看到。”
“别太自信。”亓弋说着就拿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开始打字。
“明天家庭日您有什么想做的吗?我去安排。”亓弋把手机放到茶几上,让他们看清楚发送的内容和送达对象,当然很明显,这消息是发给DK的。亓弋按下发送键,接着又用手指向了平板,示意两人去看。
同一时刻,平板上的实时数据监测显示的终端却是O的手机,O倒吸了一口气,怔怔地看向亓弋。亓弋胸有成竹地说:“你再等等,看先生回复之后数据追踪是什么。”
很快,亓弋的手机上就收到了回复,而平板上显示的终端依旧是O的手机。亓弋收回手机,一边划动着屏幕一边说道:“先生说了,明天一起吃顿饭就行。”
A低着头咕哝道:“hpayhpay怎么就回你消息回得那么快。”
亓弋没理会她,接着说道:“事实证明,你这个监测并不准确。当然,我也知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既然你提到了这件事,刚才也说了这是家事,那咱们仨今天就把话都说开了。前天我确实是跟境内取得联系了,对话的内容就在我手机里,随时可以给你们俩看,但在这之前,我得再次确认一遍,你们俩能接受开诚布公之后带来的后果吗?”
“我……”O勉强挤出了个声音,旋即咬住嘴唇,转头看向A。
“算了,我今天难受,不想跟你们多废话,直说了吧。”亓弋故作失望地叹了一声,“我在那边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你们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我本来也没有要故意瞒着,我原以为有些事情不用解释你们就能懂,但没想到这几年你们俩是只长了年纪,一点脑子都没长。把照片精准投递到俞江市局这种蠢事你们俩也干得出来,我问你们,让海同深看到那些模棱两可的照片之后呢?你们想达到什么目的?如果我像你们俩一样满肚子花花肠子,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推测,你们俩在给我下套?用照片把海同深骗到云曲,理所当然的他要跟我联系,然后再用这个数据异常来逼问我,无论我是不是跟他联系了,我都是不值得信任的。之后你们会拿着这件事当由头,要么去跟先生吹风,要么去拉拢提,得到助力之后就把我踢出局,达到你们的目的。”
“我没这个意思。”A说。
“有没有这个意思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亓弋说道,“你把海同深骗过来有什么用?他在那边是公职人员,你如果在中国境内伤害了他,中国警察会有足够的理由逮捕你,有足够的理由通过外交手段穿透缅北这个三不管的地带。而同样的,他作为公职人员,也不可能私自离境,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只要他迈出国境,那就一定是中国警方的意思,同时得到了杜瓦敏拉素政府的授权与允许,咱们背靠着波云,波云和杜瓦敏拉素的关系你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你仍然不能对进入境内的中国警察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否则那个后果你根本承担不了。所以你绕这么一大圈,不惜暴露你们留在俞江的线人,也要把海同深骗过来的这个行为,实在是愚蠢至极。”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
亓弋打断了A,说:“你只是想看看海同深对我有多少感情,是吧?就算他对我情根深种,这辈子没我不行,对你又有什么影响?又或者,我也可以再告诉你一句,就算我心里对他也是爱到要死要活,跟你也没有任何关系。Nanda,我是你哥哥,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这就是事实。没有海同深,以后还会有别的人,我只会是你的哥哥,是有血缘的家人。”
“阿来哥,你就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决绝吗?”O问道。
“我只是在告诉你们事实。”亓弋把一杯冰水全部喝完,他把水杯放到茶几上,说,“我知道你们俩怀疑我的立场和身份,关于这一点,我会证明给你们看。先生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咱们仨之间的事情私下解决,不要去叨扰先生。明天是家庭日,过完家庭日,我自会给你们答案。”
O垂眸盯着茶几上已经自动锁屏的平板,安静片刻之后,他抬了头,说:“既然阿来哥说会给我们答案,我们也不怕再等上一两天,但是,阿来哥,我有一个要求。”
“你说。”
“我要检查一下你身上的东西,还有你的房间。”
亓弋站起身,微微张开双臂,等着O上前来查:“Nando来搜身,Nanda上楼去,随便看。”
这样的坦然,让姐弟二人再次心有疑惑,但话已经说出口,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硬着头皮也要做了。姐弟二人对视一眼,双双起身。
O绕过茶几,走到亓弋身边,抬起的双手却有些无措,不知该触碰哪里。亓弋低笑起来,轻声道:“是因为你也喜欢我,所以就不敢动手了?”
O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把双手放在了亓弋的肩膀上:“你刚才都说了,你是我哥。”
“就算没有这层血缘关系,我也不会对你们俩中的任何人有任何其他感情。Nando,我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你们俩还是小孩子,这些年我见过你们俩各种样子,甚至小时候我还带着你睡过觉,给你洗过澡。如果在这种状况下我都能对你们产生超越亲人的感情,那我就跟畜生没区别了。无论是老师与学生,还是哥哥与弟弟妹妹,那都是不伦。”
“哥,别说了,我知道。”O的手已经摸到了亓弋的腰间。
“玛优还好吗?”
这问话让O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亓弋却并没有打算就此停住,而是接着说道:“你该去看看玛优的,顺便告诉她一声,她养狗的技术挺差的,坤木从来都不是忠犬,嘴也松得不行,但这样的狗反而好用,只是她手中的狗粮不够多也不够香,所以这一局她才会惨败。”
O回答说:“玛优不会再见我的。”
亓弋拉住O的手腕,把他的手带到自己的腰带附近,说:“这里还没检查。”
“……”
“怎么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怕我像小时候一样罚你不成?”亓弋松开了O的手,自己解下腰带,而后把腰带放到了O的手中,“我教过你怎么搜身检查,你可别告诉我,连这个技能都忘了。”
“我没忘……”O接下腰带,从头到尾反复检查了两三遍,确认无误之后才把腰带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哥,你该多吃点的。”
“岁数大了,吃不胖了。”亓弋无所谓地说道,“当年受了那么多伤,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指望着我像以前那样?你感个冒还得跟床上躺个十天八天的耍赖呢,我可是被你们姐弟俩——”
“哥,别说了。”O打断了亓弋的话,“当年塞耶提信誓旦旦地跟我们说你就是叛徒,说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他骗我说hpayhpay不在家,重要的东西也都已经转移了,我才去引爆的炸弹。可我后来才知道,炸弹有延时,而hpayhpay正好会在炸弹爆炸的时候回家。塞耶提说他不知道hpayhpay回家的时间,当时我们也没办法再向谁求证,你失踪了,hpayhpay昏迷,司机被炸死了,我们只能选择相信他,更何况那个时候,我们确实需要他。”
“但你们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亓弋说。
“没错。我们不信他。”O哂笑一声,道,“hpayhpay都不信他,我们更不会,他毕竟是外人。”
“但是留着他还有用。”亓弋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附在O的耳边说道,“他知道的越多,对我们越有利。中国警方早就盯上了咱们,躲是躲不掉的。如果有一天,国境线不再能护得住我们,那么他就会是我们留给中国警方的一份厚礼,只要最关键的东西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就足够了。上学时我就告诉过你们,那些刻进你脑子里的知识,那些你所掌握的技能,是别人永远都偷不走的。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他知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每多知道一件,我们就多一分可以利用他的机会。”
“但是我们确实没有他聪明会算计。”O说道。
“你只要放任他就行了。聪明绝顶的人都自负,太过自负往往就是自我毁灭的开始。你和Nanda只要专心做你们的事情就好了,我会解决提。”
“但是如果你跟他联手,我和我姐可打不过。”O已经弯下身,摸到了亓弋小腿处。
亓弋往O的头上拍了一下:“波云都直接出面了,我还需要跟别的人联手?”
O检查完亓弋的裤脚,站起身从茶几上把腰带放回到亓弋手中:“阿来哥,我希望你没有骗我。”
亓弋利落地把腰带重新系好,而后拿出手机,把与海同深的对话找出来交给O看,同时说道:“这就是全部的对话,如果你不信,可以把手机拿走去调取数据包。”
O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少顷,他说道:“约他周日见面,阿来哥,既然他人已经到这里了,见上一面也是应该的。你跟他说清楚,也算是给我们一个答案。”
“可以。”亓弋说着就拿回手机,快速发了消息过去。
“你打算在哪跟他见面?”O追问道。
“他过不来,我也不会过去。你和Nanda挑一个可以舍弃的偷渡线路,我要跟他见面,他肯定会通知中国警方的,我们见面之后那条线路就不能用了。”亓弋弯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走到冰箱旁边,又接了杯冰水。
O坐回到沙发上,看着亓弋的背影说道:“我们手里的线路都是走货的,不能暴露,不如让塞耶提找吧,他手底下有挺多蛇头的。哥,我也渴了。”
“也行,那一会儿我跟他说。”亓弋又从旁边拿了一个杯子,接满水后走回到沙发旁。他把水递给O,却在O刚要接过水杯时晃了手,大半杯冰水直接洒了出来,紧接着就是玻璃杯落地碎裂的声音。O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才堪堪扶住亓弋。
“阿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这一刻,O的慌张是不能作伪的。
亓弋踉跄两步,瘫倒在沙发上,他拽过沙发上的靠垫揽进怀中,颤抖着声音说道:“让阿昊给我拿药来……别、别让先生听见。”
O准备喊人的动作被后面那句话打断,他转身跑着上了楼梯,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之后,亓弋才稍稍松了抱枕,把刚刚取回的,从下楼接水时就被放置在冰箱外置冰吧上的摄像头重新放回了腰带的暗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