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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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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冷柜的荧光将江时雨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整理货架时,白衬衫袖口挽起,露出腕骨清晰的线条,像美术馆里的大理石雕塑。夜班时段的便利店很安静,只有冰柜运作的嗡嗡声和偶尔的扫码声。收银台前的监控屏幕里,他的侧脸被分割成九个静止的方格,每个画面都记录着他睫毛垂落的弧度
到了开学报道那一天,江时雨穿上校服,他将校徽别在领口时,指尖在银色金属表面停留了一秒,上面映出他平静的眉眼。熨烫平整的衬衫领口别着银色校徽,在晨光中微微发亮,像一片落在雪地上的月光。给身上的伤口抹了药。碘伏棉签在锁骨处的烟疤上滚动,褐色液体渗入疤痕的纹理,像雨水渗进干涸的土地。他动作很轻,棉签划过锁骨处的烟疤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雨是从凌晨开始下的。便利店玻璃门上,水珠缓慢爬行,像无数透明的蜗牛。天气一如既往地下雨,便利店门口的风铃被雨水打湿,铜质铃铛表面凝结的水珠越来越重,最终坠落,在门槛上砸出小小的水花,声音变得沉闷。江时雨站在屋檐下撑开伞,伞面抖落的雨滴在地面画出一圈断续的虚线。他打着家里最后的一把伞往北城一中走,黑色伞骨在他指间舒展,像一株生长在雨中的黑色植物。伞骨修长干净,像他握伞的手指一样骨节分明。
教学楼前的樱花树被雨水打落一地淡粉,湿漉漉地粘在水泥地上。高二了,学校要统一分班。江时雨走进人群,他走过时,几个女生突然停下交谈,目光像被磁铁吸引般追随着他的背影。身上带着淡淡的洗涤剂清香,那气息像晒过太阳的棉麻布料,在拥挤的走廊里格外特别,走廊的灯光在他发梢镀了层柔光,让他看起来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班级,走进教学楼往班级走。他的脚步声很轻,几乎被雨声淹没,只有鞋底偶尔带起的水渍在瓷砖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印记。他的白色板鞋边缘有些磨损,鞋帮处有道不明显的折痕,是长期站立工作留下的痕迹,但鞋面一尘不染,像刚落下的雪。
教室窗玻璃上,雨滴蜿蜒成透明的迷宫。走进教室,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木制课桌表面有细小的划痕,他用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那些纹路,望着窗外发呆了没一会,一只被雨淋湿的麻雀停在窗台,抖落羽毛上的水珠,又飞走了。雨滴在玻璃上划出透明的轨迹,像他清透的目光,那目光穿过雨幕,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突然听到有女生惊喜讨论的声音:"啊啊啊沈凛延他们跟我们同一个班诶!"声音尖得像是打破了某种结界。有个女生不小心碰掉了橡皮,粉色橡皮擦在地面弹跳两下,滚到了江时雨脚边,停在他白色板鞋的阴影里。
教室突然安静了一秒。江时雨弯腰捡起橡皮,他低头时,后颈的脊椎骨节在衣领下若隐若现,像一串被掩埋的珍珠。往门口看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将门口的三个人笼罩在光晕里。沈凛延的校服懒懒地挂着,左边衣领歪斜,校服歪斜露出里面的锁骨,那截锁骨线条锋利,像是用刀刻出来的。身后跟着两个人,许许易正在和宋泽遇说话,他说话时喜欢用食指戳对方肩膀,宋泽遇边玩打火机边回应许易。宋泽遇把打火机抛向空中又接住,火石轮转出细小的火花。沈凛延笑眯眯地看着那几个女生,他笑的时候右眼会微微眯起,像只晒太阳的猫。耳垂上的黑色耳钉随着他转头的动作闪过一道光,那光芒短暂却锋利,像刀锋的反光,跟她们打了个招呼。他挥手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机械表
橡皮擦在掌心留下淡淡的草莓香气。江时雨把橡皮还给那个女生,他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窗外,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阴影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安静的蝶翼。阳光偏移角度,那蝶翼般的阴影也跟着移动,停在他白皙的脸颊上。沈凛延扫了一眼全班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江时雨,那人坐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被阳光照亮,半边脸藏在阴影里。阳光透过雨帘在那人周身镀了层柔光,细小的尘埃在那圈光晕里飞舞,像被施了魔法,让他看起来像幅水墨画,一幅被雨水晕染开的,年代久远的水墨画。刚想过去找江时雨说两句话,他刚迈出半步,鞋尖在地面蹭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班主任李艳林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她今天涂了正红色的口红,衬得脸色格外严肃。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像突然响起的警报,打破了教室的喧闹。
粉笔灰在光束中缓缓沉降。李艳林看到沈凛延三人后头都要炸了:"怎么又是你们三个?!"她说话时,脖子上青筋隐约浮现,像地图上突起的河流。她把手里的教案重重放在讲台上,教案边角撞到粉笔盒,几根粉笔滚落到讲台边缘。粉笔灰微微扬起。沈凛延抬手挥开面前的粉尘,沈凛延笑了笑:"林老师,那么大火干嘛,我们又不惹事。"他刻意把尾音拖长,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他说话时手指转着一支钢笔,钢笔在他指间灵活翻转,像条游动的银鱼。笔尖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李艳林懒得理这三个人,她深呼吸一口,开始让班上的人一个一个做自我介绍。
教室里的挂钟秒针走动声突然变得很响。江时雨安静地坐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指甲修剪得很短,边缘整齐,没有一丝污垢。节奏像便利店收银时的按键声,那声音很轻,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终于到他了。当他的名字被叫到时,后排有几个女生突然坐直了身体。江时雨走上台:"你们好,我叫江时雨。"他说自己名字时,雨字发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手心。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在突然安静的教室里像滴入水中的墨,说完就走下台坐了回去,他的背影挺拔清瘦,校服下摆随着步伐轻微晃动,像便利店货架上排列整齐的矿泉水瓶。
沈凛延的视线像粘了胶水一样追随着那道身影。沈凛延看着江时雨,突然说道:"李老师,我申请跟江时雨同学坐。"他说这话时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课桌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便利店卖的薄荷糖,糖纸是浅蓝色的,印着雪花图案。糖纸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像按下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这句话一出来,班上有些人愣住了,有人倒吸一口气,有人交头接耳。后排传来几声压低的笑声和议论,那些笑声像气泡水里的二氧化碳,细小但持续不断。不止是其他人,江时雨本人都抬起眼看看沈凛延。他抬眼的动作很慢,像电影里的升格镜头。他的眼神很淡,淡得像隔着一层冰,或者一层很薄的纱。
李艳林的红指甲在教案上敲出节奏。李艳林翻了个白眼:"你跟好学生坐干嘛,别去打扰人家行不行。"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她的眼神。镜片后的目光充满怀疑,那目光在沈凛延和江时雨之间来回扫视。沈凛延靠着墙说道:"老师,我绝对不打扰江同学,我只是想跟他坐。"他靠墙的姿势懒散却好看,像杂志上的模特。他说"绝对"两个字时举起三根手指,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做出发誓的姿势,但嘴角的笑意让这个誓言毫无说服力。
教室后墙的公告栏上,一张旧通知被风吹起一角。李艳林头有些疼,她揉了揉太阳穴,转头看向江时雨说道:"时雨你愿意吗?"她问这话时语气放软了些,带着点哄劝的味道。江时雨不想让老师为难,他垂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轻轻点了点头,发梢随着动作轻晃,像被风吹过的草叶。淡淡地说道:"我都可以。"声音平稳得像水平仪里的气泡。语气平静得像便利店凌晨空旷的走廊,那种刚拖过地,还泛着水光的走廊。
教室里的吊扇突然"吱呀"转了一圈。李艳林点点头,她点头时耳环晃动,在颈侧投下细碎的光斑。让沈凛延坐了过去。沈凛延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沈凛延把书包甩在桌上时带起一阵风,那阵风吹动了江时雨桌面的试卷边角。沈凛延看着旁边的江时雨,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对方的侧脸。目光从他干净的指甲,那指甲像贝壳内壁一样泛着健康的粉色。移到白皙的耳垂,那耳垂薄得近乎透明,能看见细小的血管。突然开口:"同桌,你那天为什么不打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