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十章 ...

  •   京城的夏确实熬人,京城也是个熬人的地方。霍煜没让自己停得太久,松开手便先等着谢不宁退开了。他虽然心痒,但谢不宁毕竟是个坤泽,雨露期挨着那次回门,在室内添冰都恐怕伤了对方的身。

      “不宁有心了。”没了坤泽在怀,他洗得则要更粗糙一些,捧起水混着碎冰一同净过手,顺带着连脸也一并洗了。
      即使敞开着门,屋内还是一丝风都没有,只有水珠往下滴着发散难以消解的热意。谢不宁便这样瞧着霍煜,瞧着他眉间的郁色在心里揣测今日朝堂议事的情形。

      夏日添冰本是用来消暑避热,他本就心力不足,从前热极了才肯吩咐下人添冰。如今京城才刚入夏,指尖直接挨着冰感受到的只有冷意,净手也是因着洁病。

      只是不料霍煜刚好推门而入,被他拥在怀里便是冷热交加。后背紧贴着乾元的胸膛,手指交缠在一起倒不完全单纯只为净手。

      那热气似乎还留在自己身上,手还是带着水的凉,被散进来的日光烘着,燥热在他眼里都成了暖意。

      居庸、鸿山两内关,雁门、偏头两外关,半壁江山险阻都归在那双刚才拢过自己手指的手里,霍家竟比他原先想得还要势大。

      若是如此,谢青若便不会视若无睹,而牵一发则动全身,不是被逼到了绝处,自己的枕边人更不会有谋逆的念头。

      霍家势盛之于北疆边防是长处,之于他自己则是短处。意料之中,只是在兵权一事上,自古君臣总有二心,无须旁人煽风点火,只要谢青若削权之策略有差池,霍家也可以当成一步险棋走。

      “一同用膳吧,”霍煜扯松了衣襟才总算痛快了一些,一落座便给身旁的坤泽递了木箸。虽从先帝来,霍家的封赏就不曾断过,但治军严下往往以身作则,除了大婚那日不得不铺张,平日里一切用度都从了简。

      原先提起坤泽,在他眼里至少会是贵胄出身,平日吃穿都须得最好的。那时他正在篝火旁,领着一众将士预备埋伏匈奴人,冰天雪地里也是难得和他们聊起这种闲事。

      他仍旧记得当时他们都在一起说了什么,本来世间坤泽就少,在京城的,那自然是早早跟人定了姻亲,就算不是世家,也该是风流才子。要是再远一些,那也该嫁了当地的富商或是承爵的乾元。

      火被风吹得要四散,仗着自己是乾元霍煜还能再扛几个时辰,说来说去没想到副将把话绕到了自己身上。

      “还有就是嫁给有军功的,不过坤泽娇贵,除非是将军这种乾元,我们这些普通人就别想了。”话音刚落就接了个喷嚏,惹得士兵都笑作了一团。

      他没回答抛到自己身上的揶揄,当时只想着嫁娶之事离自己还远,再说自己生在北疆,也终究会死在北疆。

      真要娶了坤泽,让对方成日里担惊受怕倒是不好,再说要按着之前的用度照样待人家,又不合家风祖训。

      没想到自己一进京城暂时就没了回去的机会,也没想到真会娶了一位坤泽。之前的担忧成了真,又似乎自然迎刃而解。

      化开一半的冰还放在铜盆里,谢不宁用着木箸神色倒是自若。素净的衣裙衬着寻常日子,倒是他自己先不愿了。
      一会儿想着要让管事按着京城里的规矩来,该有的什么都不能缺,一会儿又想着要给对方再添点什么,最后又念着坤泽的体贴来,想把自己能给的都一并给他。

      在军营里待惯了,无论是冰天雪地,还是酷暑炎夏,无非一个熬字,带兵打仗吃些苦头并没什么。房中能有人记着添冰便是头一回了,听过朝堂上那些熬人的事,被这样的体贴一挨,他倒觉得这场婚事对自己来说又不单单是祸事了。

      这么想着,眼睛也这么瞧着,看到谢不宁没用多少饭食霍煜倒是先忧了心,“今日的午膳不合胃口?”

      原先在宫里谢不宁是中庸的身份,又是宫女生下来的庶子,吃穿用度与宫人无异,又因着每日要喝的药,用膳都只是浅尝辄止。他本就厌恶自己是坤泽,自然没有什么娇养出来的习惯。况且酒肉饭食对他来说,往往都没有什么滋味,先前没机会尝,现在尝了也无用。

      “并无不妥,”霍煜这一问来得突然,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答得也随意,“许是多日惫懒所致,我久在家中,自然不比霍郎每每辛劳。”

      一问一答都没什么差错,霍煜没再说什么,只是单独记下了这件事,打算等什么时候太医署的人来了再请教。

      桌案上的大半饭菜都进了自己肚子里,霍煜刚才还觉得钗裙很衬谢不宁的眉眼,现在却想起来谢不宁的身世来,将军府里本就没多少下人,既然先前在用度上有了怠慢,他自己都不遵繁多的规矩,更不应该将其强加在谢不宁身上,“不宁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但说无妨,至于钗裙,不是赴宴也不必守这些规矩,按着成亲之前来打扮也并无不可。”

      近日的温柔乡差点让他忘记,谢不宁原来不是被当作坤泽养在宫里的,如今做回了坤泽也总有不同之处。对方的心太深了些,哪怕日夜都在一处,自己也很难看出来什么不愿来,以至于忘了这场婚事是怎么来的,面前的人原本是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谢不宁的心计,也注定会被对方算在棋局之中。但如今并无什么事,日日相见,没有成契的真心,也该有坦诚相待的真心。

      “那便谢霍郎了,”谢不宁弯了眉眼,裙摆的蝶轻晃着,那笑就如真心一般,好似的确得了什么不该有的益处,为此欣然。

      从那日请旨起,太医署真正派人入府却是到了霍煜再次休沐。一旬光景匆匆而过,京城里还是未起风,屋内放的冰日日添着数目,对本就体热的乾元来说还不够。

      谢不宁所穿的常服虽和未入霍府时一样,但都是暗地命人赶制出来的两三件。也是这几日才换掉了钗裙,只是不便束冠,便拿轻绸绕了长发,将些许青丝拢在一起扎高了。

      夏日的衣裳都薄,又是当季赶制,素色的外袍上只在襟边和袖口加了祥纹,就算比之从前,谢不宁的打扮还是更素了一些。

      坤泽的手每日都是一般凉,霍煜本就觉得对方体弱,这几日晃在自己眼前的谢不宁被衬得更清瘦,心底的忧思也是一日叠一日,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好在盼了几日,不知是否有宫内授意,总算在休沐之日等来了太医署的医师。“将军,夫人。”太医连拜过二人,肩上背着的药箱晃在腰间,倒像是提前领了旨,跟着落座就预备诊脉,“夫人请。”

      论及身体,药毒蛊虫,谢不宁自知自己到底如何。当日宴时谢青若所说不过托词,不料霍煜先当了真。

      用药多年,若要抑制坤泽本能自然得损耗身体。经年算计成空,吐血一症反倒还算轻的。洞房那夜下了蛊,虽然冲散了积久的药性但也伤身。

      伤身耗寿,他对自己这副身子没什么怜惜之情,他日要是有什么差错,再用毒吊着口气便足够,他不会让自己等太久,也不会让谢青若等太久。

      谢不宁朝霍煜看了一眼,将手搁在桌案上由着太医诊脉。最后无非是气血两虚之词,开出来的药方补不了之前已经耗散的气力。

      坤泽看过来的一眼自是平静,霍煜却盯着紧,待谢不宁伸腕时视线又落在了旁处。从前只是碰着,白日里摊开的时候,才看出来谢不宁左手掌心的瘢痕交错得难看。

      大片的瘢痕堆在一起,就在中间的位置。他自己身上的瘢痕不少,在战场上见过的伤口瘢痕更是什么样的都有,今日一见却为对方觉出些旁的情绪。

      上面的纹路全被破坏,原本光滑的掌心如今还有增生的新肉。不是刀伤,不是箭伤,这样的伤口只能是反复拉拽而成,一层叠着一层变得越来越狰狞。

      霍煜猜不出来,在宫中有贵妃护着谢不宁,朝堂党争之时应该无人敢对皇子痛下杀手,总不会是谢不宁自伤所致。

      他也有些怕真弄清了事情本末,谢不宁冷心冷性,若是自伤,该是怎样的苦痛让他失了神智将自己伤成这样。两相交付的真心终究有限,这不是自己该问出口的事情,也不是自己能得知的事。

      “夫人许是生来积弱,细脉若影,平日里又劳心劳力,故有气血两虚之状,”太医收回了搭在谢不宁腕上的手,执笔琢磨着药方回话,“虽是诸虚劳损,脉数却有变动之势,只需日日服些养身的药,慢慢调养便可。”

      中间又停笔一顿,望过谢不宁面庞批了新词,“既然是补养的药,夫人又是坤泽,或许因着方子会乱了信期,都是寻常的事,待信期一定,身子就算是养好了大半。”

      太医署的医师谢不宁见了大半,今日来的这个并不凑巧,说出来的症状倒算模糊,没添出什么麻烦来。

      “霍郎总该安心了吧,”他抬起眼去看霍煜,正瞥见对方蹙着的眉,说出口的话也轻。仿佛本就没什么事,配合诊脉不过是让乾元心安,至于由蛊虫而生的疼痛便也像是从未有过一般。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