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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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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欠身的宫女替殿内的炉换了香,带辛的龙涎香按照每日的份额点在殿中,新帝现今还并未改制宫内,殿内用度便依旧循了先帝在时。
谢青若只掠了一眼新换上的香,眼见着宫女退出殿外。御案上堆着杂乱的奏章,即位以来大小事务都呈到了自己面前,京城世家,驻边武将,刚入夏时自不会平白多出什么急令。
为先帝披麻之事自有他的母妃,半老的坤泽前几日刚服下毒药逼出体内的蛊虫来。谢不宁,不知他的这位皇兄该如何自度今日的新婚夜。
他下蛊之时特意避开了自己当时耳目,等归及殿中请安时,他的母妃就倒在大殿之内。钗裙乱作一处,蛊虫却已深入体内,便是时时折磨。那张自己肖似的脸从那之后再不施粉黛,也再等不到先帝临幸。
在天家举步,乾元、中庸都不曾好相与。偏偏谢不宁的投名状递得漂亮至极,前有下蛊在先,后以坤泽之身作保。他的洁病那般重,白衣上沾不得灰,却总爱惹出一身血来。既是投名,又胜似威逼。
经年算计,谢不宁当初确实看走了眼。论其始终,能得先帝青眼,他怎么会不似自己的父皇呢?可惜半残的坤泽闻不出来自己的信香,不然凭着一般无二的龙涎香,谢不宁都不会先对他的母妃下手,也不会择定他即帝位。
人皇啊,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无非是看旧的狐兔,新的走狗。
点燃的新香散着相同的味道,是他几日疏懒,明明今日该是霍煜和谢不宁的大喜之日,没亲自受二人一拜着实可惜。
亲赐的嫁衣是他早就为谢不宁选定的,拟定的圣旨也早有这么一步。听闻他的皇兄接旨那日早换了华服,谢青若摘过指间的扳指,暖热的玉接着殿内通明的烛火。
既然本就是个坤泽,什么封位华服都远比不上一身嫁衣。那袭近血的红才合谢不宁的手段,钗裙均仿了宫中妃嫔制式,他的皇兄大概也满意极了吧?
他日终有再见的机会,他想过谢不宁的模样,最后的勾勒也落在那常无血色的唇上。脂粉朱砂,他狎弄着指间的玉,反倒恍然缺了些什么。
自幼都长在宫中,他从始至终都没闻到过谢不宁的信香,连一丝都没有,每次密谋白衣之下都是一层又浓又苦的药味。
清冷的梅香浓了竟也带湿,大红的喜袍上晕开了难堪的水.痕。谢不宁没再咬舌,指腹轻轻摩挲过掌心的瘢痕,为当初的痛感到几分不值。霍煜未归,红纱未退,新养的蛊虫比他料想的效果还要更毒。
门外的人声依旧熙攘,红烛渐渐要燃尽了。自用药以来,每次雨露期谢不宁都独自待在房中,挨过身上的疼痛后次日信香就能散干净。
他身边向来只用中庸,又因着药的缘故几乎没什么机会闻到自己的信香,今夜却是头一次闻到从自己体内散出来的香味。
坤泽的信香多带甜腻,即使是梅香也不像是凛冬傲雪的红梅,说是被人折下养在瓶中的两三梅枝才更妥当。
谢不宁只闻到了一些,压抑多年的本能没那么容易被完全唤醒,在这方面弱极了的感知减缓了他作呕的欲.望。
好在今夜没有他厌恶至极的味道,谢不宁指间还握着红裙,交错的金线蹭过他有些汗湿的掌心。
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宫中的那一夜,只是少了忍耐的痛苦,却非要等待一个乾元登堂入室,对方何时会来他并不清楚,贴身的里衣几乎快要湿透了。
霍煜正在宴中,今日新帝虽未亲至,这场大婚的规格却一并照律来办。坐满府内的大多是朝中同僚,去了官帽之后也从朝中争斗里脱身不得。
新升的官职同这场大婚连在一起,豺狼的贺词偏显文邹,数不清是第几遍听到相差不多的贺词,霍煜又斟满了酒盏一饮而尽。
衣冠下的笑都是真心,自谢不宁进了霍府后,字字祝愿都像是催命的好戏,满座做足了隔岸观火之态。
人有三分,细算下来世间坤泽比乾元还要少上一番,放在从前他倒很少想娶妻之事,至于娶位坤泽都有些痴人说梦的意味。
他在京城待不了几年,原先扶持谢青若上位的条件便是为北疆将士求个安稳,哪知先帝死在了谢不宁手中,霍家还没有完全站在新帝这边,成眼中钉的日子比他预料得还要早。
烈酒尽喉,京城自然不如北疆待得痛快,但他如今便更难回去了。霍煜又开了一坛酒,宴中言语仍在继续,那些悄语的官员他只看一眼。
他想起今日牵过的手,想起那点拢在掌心的凉意,谢不宁的不足之症从这般就能窥得,至于传闻中的残废之身他也信了大半。
智者善虑,谢不宁算计半生连弑君的事都做了,这般下场总不会是他甘愿得来的。
等闻到信香的时候霍煜反倒诧然,身上的燥热不光是酒意催发,那股味道带了明显的意味,昭示着谢不宁现在的状态——雨露,他想起坤泽的信期,这个词自然颇形象。
他滚了下喉结,这股信香却越散越远,清淡的梅香在夏夜送凉。“送客,”他只挤出来命令给府中的下属,刚开封的酒置于红案之上,红绸被风吹起飘在空中。
唇上的口脂被重新洇湿了,带了水色的红隐在薄纱之下。身上的汗和水化成了催.情的潮,谢不宁本该软在潮中。
奈何该等的人未至,礼数成了最后的关隘,他呼出的气很轻,也终于嗅到了自己的信香——与他料想得半分不差,坤泽的信香甜得发腻。
他也忍得辛苦,钗发未乱半分,只是快攥不住指间的绸布。
踏雪寻梅该是雅事,可惜夏日无雪,梅香就失去了依托,闻起来自是浅淡。霍煜治军严下,并不纵声色,这也是他头一回碰到雨露期的坤泽。
渐渐勾人的梅香不在旁处,就在他的卧房中,里面的坤泽就是白日里他亲娶回来的夫人。
梅香里传来的湿意勾起更燥的臆想,霍煜想起那件白衣,想起年关一面,又想起落在谢不宁发间的雪。
在今夜,在此时,都化成了温热的水,都软成了苦短的春宵。门只响了一声,屋内的梅香更像是攒久了,浓得让人发渴,又叫人发昏。
风冲不淡这样的信香,霍煜走得缓慢,红烛燃到了底,帷幔垂下来遮了半边榻,只有新婚的坤泽端坐其上。
他的脸隐在红纱之下,钗簪顶起遮面的薄纱,如墨的青丝落了下来,嗓音正同信香一般清冷,谢不宁唤他,那声将军在北疆,在朝堂听了无数,今夜却记得分明。
湿了的梅依旧端庄,本就不打算做坤泽的人仪态自学了宫中的乾元,那身贵气同病气交缠在一起。霍煜没有应声,也没拿起桌案上的玉如意。
他抬起手来,挨到了那遮面的红纱,随着逸散的梅香慢慢掀开了。他瞧到润湿的朱砂,瞧到轻晃的珠坠,也瞧到坤泽眼尾的那抹红。
好像该说些什么,但霍煜的视线还落在那抹红上,直到指腹沾上了同样的红,他才了然那同是朱砂。
他又不像雪了,褪去了初见时的冷。自己却想不到该如何唤他,谢不宁的名字太难唤了,再唤其他的又多像是折辱。
谢不宁听到了那声响,散出来的梅香更浓了,风带着酒气和沉水香一并进到卧房之中。久经沙场的乾元,信香却持重得几乎不带辛味。
他启唇轻唤了一声,新涌出来的潮不知会再染湿哪里,他终到了见霍煜一面的时候。透过红纱的偏是只骨节分明的手,上面的瘢痕和茧都多,掀得却缓慢。
他先看到与身上同色的喜服,一色的红挨近着,对方的信香也同样挨近了他。珠坠轻响,落肩的青丝也乱了,想不到如何应他吗?
沉水合过屋内的梅香,压了些甜.腻的气味,那味道也开始浓了。霍煜的手指很热,碰在他眼尾也让他尝到了同样的热,谢不宁抬起眼,正对上霍煜的眼睛。
乾元的喜服跟平日的朝服差别不多,束发带冠,剑眉俊逸,这双眼,这个人,都带了北疆的肃杀。原来谢青若算计的就是这样的人,如若不反,霍煜怕也再难回他的北疆了。
谢不宁轻轻合了眼,指尖搭在对方腕上将脸贴在温热的掌心里。他张开唇唤得更轻,带潮的梅香挨在了霍煜怀中。
他唤得同样,声音却跟信香一样含了春,“将军。”
眼尾的红淡了下去,搭在手腕处的指尖同白日里一样凉,半开的门被夜里的风轻合上。沉水香彻底漫了出来,鼻间的梅香引诱着他,耳边的声音也引诱着他。
手指抬过谢不宁的下颌,霍煜吻上了那润湿的唇,含过更红的肉,喝进腹中的酒让他觉得自己醉了,浓郁的梅香却解不了他现在的渴。
谢不宁的指尖是凉的,心是凉的,唇却同自己一般温热。金钗被碰落在地上,红纱也落在榻边,他又深入进去,寻着刚才闻到的梅香挨上谢不宁的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