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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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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太阳高悬在太极殿上空,刺目的阳光照在汉白玉台阶上,反射出令人眩晕的白光。殿前广场上已经聚集了数百名文武百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太后突然召集大朝会,又传出要当众审讯萧家女的消息,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谢回站在武官队列中,身着正式朝服,腰佩长剑。他的目光不时扫向大殿侧门——按计划,萧长安应该会被从那里押上来。阿厌已经带着一队亲信埋伏在附近,只等信号就动手。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嘈杂,所有人立刻跪伏行礼。李昭身着明黄龙袍,面色沉静地走上御阶;谢太后则是一身正红凤袍,威仪十足地跟在后面。谢回注意到,太后身边多了几名陌生侍卫,眼神锐利,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众爱卿平身。"李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谢太后不等皇帝多说,直接开口:"今日召集众卿,是为处置一桩通敌叛国的大案。萧景琰之女萧长安,勾结敌国,泄露军机,罪证确凿。带人犯!"
侧门开启,四名侍卫押着一个瘦弱的身影走上殿前广场。谢回的心猛地揪紧了——那是萧长安。她一身素白囚衣,上面沾满污渍和血迹,双手被铁链锁住,脸色苍白如纸,走路时一瘸一拐,显然受了重刑。但她的背脊依然挺直,头微微昂起,不肯示弱。
谢回的手按在剑柄上,青筋暴起。阿厌在暗处对他微微摇头,示意还不是时候。
"萧长安,"太后的声音冰冷刺骨,"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的面,你可认罪?"
萧长安抬头看向太后,嘴角竟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臣女...不知何罪之有..."
"大胆!"太后厉喝,"你私通呼尔塔,泄露边境军情,致使我军损兵折将,还敢狡辩?"
萧长安虚弱却坚定地摇头:"臣女...从未背叛大周...反倒是太后娘娘..."她突然提高声音,"为何要密令边将弃守凉州、肃州?难道不是您想借呼尔塔之手,除掉异己吗?"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太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贱人!竟敢污蔑哀家!来人,掌嘴!"
一名侍卫上前,抡起巴掌就要打。谢回再也忍不住,一个箭步冲出队列:"住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太后冷笑:"谢世子是要包庇罪人吗?"
谢回不卑不亢:"回太后,萧小姐所言非虚。臣从北狄归来途中,亲眼见到太后调兵手谕,命凉州守将赵元朗弃城。若非萧小姐冒险传信,凉州早已落入敌手!"
"荒谬!"太后怒斥,"谢回,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臣的身份是大周将领,理应为国尽忠。"谢回转向李昭,单膝跪地,"陛下,臣有本奏。"
李昭点头:"讲。"
谢回从怀中取出先帝密旨:"此乃先帝临终前所留密旨,证明谢太后谋害先帝,意图控制朝政!"
朝堂瞬间炸开了锅。太后猛地站起身:"伪造!这是赤裸裸的伪造!皇帝,你就这样看着他们污蔑你的母后吗?"
李昭缓缓起身,面色凝重:"母后,儿臣还有一位证人。"
冯保在两名侍卫搀扶下走上殿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一出现,太后的脸色就变了。
"冯保..."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冯保颤巍巍地跪倒在地:"老奴...老奴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他抬起头,老泪纵横,"先帝临终前,亲口对老奴说'谢氏毒我'...老奴亲眼看见...看见太后娘娘在先帝的药中下毒..."
"胡说!"太后歇斯底里地尖叫,"这老奴才疯了!皇帝,你就这样对待生你养你的母后吗?"
李昭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恢复坚定:"母后,儿臣还找到了林相藏起的另一道密旨。"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先帝明言,若谢氏有不轨之举,可废黜太后之位!"
太后踉跄后退两步,突然狂笑起来:"好啊,好一个孝顺儿子!"她猛地指向萧长安,"你以为这丫头是什么好东西?她与谢回私通,又与皇帝眉来眼去,根本就是个祸水!"
谢回怒不可遏:"太后慎言!萧小姐清白无辜,全朝皆知!"
"清白?"太后冷笑,"那这个呢?"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萧长安写给呼尔塔的密信,字迹确凿!她根本就是呼尔塔安插在我大周的奸细!"
萧长安虚弱地摇头:"不...那不是我写的..."
谢回一眼就认出那是伪造的。他正要反驳,突然,太后身边的侍卫拔刀出鞘,朝萧长安冲去!
"保护太后!诛杀叛贼!"
场面瞬间大乱。阿厌从暗处闪出,一箭射倒冲在最前的侍卫,同时高呼:"太后要杀人灭口!"
谢回拔剑冲向萧长安,沿途挡开两名侍卫的攻击。阿厌带着亲信组成人墙,护在他们周围。一支冷箭突然从侧面射来,阿厌闪身挡在谢回前面,箭矢深深扎入他的肩膀。
"阿厌!"谢回扶住他。
"别管我!带萧小姐走!"阿厌推开他,继续挥刀抵挡。
谢回咬牙转身,一剑劈开萧长安的镣铐,将她打横抱起。萧长安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她的眼睛半闭着,喃喃道:"世子哥哥...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来了。"谢回声音哽咽,"坚持住,我带你离开这里。"
太极殿前已是一片混战。太后趁乱在亲信护卫下退往紫宸殿;李昭则指挥禁军控制局面。没人注意到谢回抱着萧长安从侧门离开,骑上早已备好的快马,直奔城门。
"坚持住,长安..."谢回不断在她耳边低语,"我们马上就到安全的地方了..."
萧长安靠在他胸前,意识模糊间闻到那熟悉的松木香气,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三日后,北境军营。
萧长安从漫长的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顶宽敞的帐篷里,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毯,手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帐篷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亮。
帐帘被轻轻掀开,谢回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他眼中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芒:"长安!你终于醒了!"
萧长安想坐起来,却被他轻轻按住:"别急,你伤得不轻,需要静养。"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谢回扶她慢慢喝下一口水:"北境军营,距离凉州三十里。我们安全了。"
萧长安这才注意到谢回眼下的青黑和下巴上的胡茬,显然多日未好好休息。"朝中...怎么样了?"
谢回叹了口气:"太后见大势已去,在紫宸殿...自尽了。皇帝念及谢家功绩,没有追究我的擅自离京之罪,反而任命我为边境谈判使节,全权处理与呼尔塔的和谈事宜。"
萧长安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虽然太后罪有应得,但这样的结局依然令人唏嘘。
"我父亲呢?"
"萧大人已经被释放,官复原职。"谢回轻轻握住她的手,"皇帝还特意嘱咐,让你做我的副使,一同参与和谈。"
萧长安微微睁大眼睛:"皇上他...知道了我们的..."
"嗯。"谢回点头,眼中带着笑意,"他说'有情人终成眷属,朕岂能不成全'。"
帐外突然传来通报声:"大人,呼尔塔单于派使者来了,说要见您和萧小姐。"
谢回皱眉:"你还没好,我去见他..."
"不。"萧长安挣扎着坐起来,"我也去。"
片刻后,两人在主帐中见到了呼尔塔的使者——正是之前来京城的那位。使者行礼后,恭敬地呈上一封信:"我家单于邀请二位明日到边境石亭一叙,说有要事相商。"
谢回警惕地问:"什么要事?"
使者看向萧长安,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单于说,他想当面感谢当年的救命恩人。"
萧长安困惑地皱眉:"救命恩人?"
谢回解释:"呼尔塔认出了你,说十年前在雁门关外,你曾救过重伤的他。"
萧长安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什么:"啊...那个受伤的北狄少年?"她摇头苦笑,"我当时只是随祖父出使边关,偶然遇到一个受伤的少年,给了些伤药而已...没想到竟是呼尔塔。"
使者深深鞠躬:"单于说,若非萧小姐当日善举,他早已命丧黄泉。这份恩情,他永生难忘。"
谢回与萧长安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望。或许,这场和谈真能带来长久的和平。
次日傍晚,边境石亭。
呼尔塔只带了五名护卫,远远站在亭外;谢回和萧长安也只带了阿厌和两名亲兵。阿厌的箭伤还未痊愈,但坚持要跟来保护。
呼尔塔是个三十出头的壮硕男子,浓眉大眼,留着北狄人特有的络腮胡。见到萧长安,他竟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恩人,十年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萧长安微微颔首:"单于请起。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不敢当此大礼。"
呼尔塔起身,仔细打量她,又看看谢回,突然大笑:"难怪谢将军宁死不屈,原来是为了如此佳人!"他转向谢回,"早知她是你的心上人,我也不会关你那么久了。"
谢回不卑不亢:"单约今日相邀,不只是为了叙旧吧?"
呼尔塔正色道:"自然。我想正式提出和谈。"他命人取来一张羊皮地图,"我愿意退兵五十里,归还五座边城,只求两国互市通商,十年内不起刀兵。"
这个条件比预想的还要好。谢回与萧长安对视一眼,谨慎地问:"单于为何突然如此让步?"
呼尔塔看向萧长安:"一是报答恩人当年的救命之恩;二是我看得出来,你们二人真心相爱。"他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柔和,"我们北狄人最重情义。若能用几座城池换来一段良缘,何乐不为?"
和谈出乎意料地顺利。双方商定了互市地点、通关规则和边境驻军等细节,约定十日后正式签订和约。
回营路上,萧长安疲惫地靠在谢回肩头。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累了吗?"谢回轻声问。
萧长安摇头:"只是觉得...一切像梦一样。两年前你离京时,我以为只是短暂的分别;后来听说你战死,我几乎崩溃;再后来知道你被俘,我又燃起希望..."她的声音哽咽了,"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我反而害怕这是幻觉..."
谢回停下脚步,轻轻将她转向自己:"不是梦,长安。"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羊脂白玉佩,"还记得这个吗?"
萧长安点头:"是我送你的及笄礼贺礼..."
"这两年来,它一直贴在我心口。"谢回的声音低沉温柔,"每次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摸着它,想起你的笑容..."
萧长安的眼泪夺眶而出。谢回轻轻擦去她的泪水,继续道:"现在,我想把它还给你..."在萧长安困惑的目光中,他将玉佩一分为二——原来这玉佩本就是两半相合的设计,"一半留给我,一半给你。从此我们各持一半,生死不离。"
萧长安接过那半块玉佩,破涕为笑:"这算是...求婚吗?"
谢回郑重点头:"若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萧长安没有丝毫犹豫,"无论富贵贫贱,无论身处何方,我都愿意与你在一起。"
谢回紧紧抱住她,仿佛要把这两年的分离都补回来。夕阳将两人的身影融为一体,在广袤的草原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幸福的影子。
三个月后,京城萧府。
萧家的府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后花园的梨树下,谢回和萧长安并肩而立,周围是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李如愿长公主、伤愈的阿厌、萧父萧母,还有几位交好的朝臣。
今天是他们大婚的日子。没有奢华的排场,没有繁琐的礼节,只有最亲近的人的祝福。萧长安一身大红嫁衣,发间只簪一支谢回送的玉簪,素雅大方;谢回则是一身绛色婚服,英俊挺拔。
"一拜天地!"
两人对着苍天大地深深一拜。这一拜,拜命运让他们相遇相知。
"二拜高堂!"
向萧父萧母行礼时,萧母忍不住抹起了眼泪。这一拜,拜父母养育之恩,拜劫后余生的团圆。
"夫妻对拜!"
谢回与萧长安相对而立,眼中只有彼此。这一拜,拜两年来不离不弃的深情,拜未来风雨同舟的承诺。
礼成后,李如愿亲自为他们斟上合卺酒:"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阿厌也难得地露出笑容:"若谢兄日后欺负萧小姐,我的箭可不认人。"
众人大笑。谢回握住萧长安的手:"放心,我舍不得。"
宴席散去后,谢回和萧长安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望着天上的明月。明天他们就要启程返回北境,谢回作为新任边境节度使,肩负着维护和平的重任;萧长安则计划在那里创办女子学堂,教授诗书礼仪和医术。
"会想念京城吗?"谢回轻声问。
萧长安靠在他肩头:"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她顿了顿,"不过皇上说,希望我们每年春秋两季回京辅政..."
谢回点头:"边境安稳后,我们可以在京城和北境之间往返。既能报效国家,又不负彼此。"
萧长安微笑:"这样最好。"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如同温柔的纱衣。梨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曳,仿佛在为他们祝福。历经两年的分离、无数的艰险,他们终于找到了属于彼此的归宿——不是远离尘世的桃源,而是在家国大义与儿女私情间平衡的智慧。
谢回轻轻拥住萧长安,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余生请多指教,夫人。"
萧长安闭上眼,唇角扬起幸福的弧度:"余生请多指教,夫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