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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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奉直和明济的第一面不太愉快。
安静的房间里，厚重的隔音窗帘拉得不露一丝缝隙，一切都隐匿在黑暗中，靠墙的床上隆起一个鼓包，一动不动。
闹钟在八点准时响起，鼓包猛地弹动一下，伸出一条修长的胳膊，精准地滑掉闹钟，房间重回安静。
过了一会儿，才看到鼓包里艰难地撑出一个人，盖在胸前的薄被滑落，大开的衬衫口露出小半饱满的胸膛，墨绿的小玉佛静静挂在脖子上，在黑暗的环境中，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高大人影坐在床上，闭着眼，感觉到宿醉让太阳穴和眼睛一跳一跳地发胀。一边两手压住山根和眉骨交汇的凹陷处，按摩放松，一边试图回忆自己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先是……他们部门昨天完结了一个大项目，所以下班后去全聚德庆祝，在酒桌上聊嗨了，红的白的啤的混着喝了一堆，然后他出去洗脸，然后……再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他疲惫地睁开眼，迎接仍然牛马的一天。今天地球也没有爆炸，他还是要按时上班。
上班。
他又认命地伸长手臂去捞手机，心里祈祷他睡觉的这段时间没人找他。
还好，消息栏里除了车祸的新闻推送和天气预报，只有分公司下属昨天晚上发的消息。
小太阳：“梁经理，你到家之后好好休息，其他同事我也都安排他们安全到家了，不用担心。”
梁奉直：“好的，辛苦了”。
看来是下属叫了代驾送他回来的，从时间来看，一点多才到家。
昨天晚上这么个喝法，还能记得把领导同事送回家。他不由得又看了两眼备注的名字，好像叫陈晨，记忆中是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刚毕业的应届生，之前的策划案好像也做得不错。
想了想，发了500的红包过去，除开代驾的费用，剩下的权当奖励，又发了一条消息，让她把之前的策划案完善一下，如果做得好，下个项目就有人做了。
房里没开灯，手机是唯一的光源。发完消息，他才发现手机壳夹层里冒出一线白色，抽出来一看，是张纸条，写了一串大写字母打头的数字，看着像谁的账号。
他试着在搜索栏里输入这串数字，跳出来一个陌生的猫咪头像，居住地在瑞典，不对陌生人开放朋友圈，视频号里倒是有不少公开视频。
点开看了看，不是赛车就是滑雪，要么就是酒吧，明显是个追求刺激的富二代。
最近一条视频是昨天晚上发的，标题“Go！Go！Go！”定位在全聚德。
“……谁？”
大概是哪个富二代的恶作剧，梁奉直干脆地把这个人抛到脑后了，打算先洗个澡。
他站到床下，感觉脚底都是软的。昨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睡衣没换，澡也没洗，一身酒气，等会床单也要换。
刚刚专注回忆的时候感觉不出来，现在清醒了，浑身都难受，胸口黏答答的，还泛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
他不会是被谁吐在身上了吧？
梁奉直惊恐地扯开自己的衬衫，半晌，放松地长舒一口气——还好，是干净的。
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声，又弹进来一条新消息，这次是公司聊天大群：“小道消息，董事长要来公司视察，大家做好准备。”
突然的重磅消息像一颗炸弹，把所有人炸得措手不及。
他们公司和总部虽然在同一个省份，但是一个在省会，一个在三线小城，地理位置原因，一直不受重视，这么些年都只有在公司年会每年的致辞上会被提一嘴，存在感极其微弱。因此他们公司的氛围也处于能摸就摸的松弛状态，宛如一座养老院，处处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大老板突然微服私访，按照影视剧惯例，都得拿这种地方开刀。
一时间，群里炸开了锅，被各种猜想刷屏。
梁奉直皱眉，他也没收到任何消息，决定得这么突然？眼皮似乎也感觉到快乐老家的危险，不安地痉挛起来。
刚起床就一连串的事，梁奉直捂着越发胀痛的头，第1098次规划了一遍辞职信的内容，又做了几遍深呼吸，强行平静下来——管他呢，天塌下来有更大的领导顶着，先洗澡。
出门的时候，梁奉直犹豫了一下，按理来说，他一般是骑小电驴上下班，但是今天洗了头，下雨的话就白洗了，想了想，还是抛弃了小电驴，换成了奔驰。
过程中，他一直感觉忘记了什么，直到车开上熟悉的高架桥，看见前面堵得水泄不通的车队，他才想起来早上随意一瞥的车祸新闻，当时应该看是哪条路的。但是现在回头也来不及了，车已经被堵在半道上了，进退两难，只能跟着车流龟速前进。
A市这几天都是阴天，光积云，不下雨，乌云重重压住天幕，阳光穿不透，只能在云层交叠时露出的小窗里，短暂地抛下一线金色，吊索一样悬在半空。空气像吸饱水的海绵，闷闷地塞住口鼻，气压低得喘不过气，开着车窗也吹不进一丝风，梁奉直深刻地体会到祖先上岸时保留鳃的必要性。
车流半天挪不了多远，梁奉直无聊地发呆，看着第三辆小电驴从他车边潇洒路过，一溜烟消失在卡成定格动画的车流里，车载电台的主播扯了一大通没营养的对话，终于切入正题，播报起事故道路的疏通情况。
梁奉直只关注疏通时间，听到十分钟左右就能恢复正常的消息，就没再细听，转而思考要给小电驴换个什么样的皮垫。
主播还在继续播报事故现场和原因:“……疯狂粉丝……追车……追尾……轻伤……”，沉思中，梁奉直好像听到了几个耳熟的名字。
往常10分钟的路，今天开了半小时。一路龟速爬到公司，终于卡在九点前一分钟打上了卡，保住了全勤。
梁奉直刚进公司就看见门口那辆低调的奔驰，跟自己一个型号，在一众难得整整齐齐的小电驴中格外亮眼，他微妙地尴尬了一下，看来董事长已经到了。
他打开手机，正准备给二老板发条信息，打听一下大老板莅临的原因，银行卡的消息先一步进来了，一笔数目可观但莫名其妙的私人转账，来自二老板。
——这通常意味着他有麻烦事要做了，也是他开始上班后无数次想辞职的罪魁祸首。
这次又要干什么脏活？大老板刚来，二老板的任务就来了，撞在这个时间点上，他有点琢磨不明白了，打算趁着万物凋零的季节，献祭老爹养发财树吗？
他被自己充满怨气的脑子惊了一下，赶紧又数了两遍转账数目的零，端正工作态度。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眼下有比研究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毒药更重要的事——也可以说眼上。自从看见转账后，他的眼皮越跳越狂躁，心灵的窗户似乎终于受不了成年人世界的风风雨雨，准备越跳越高，把宿主甩掉了。
梁奉直捂着眼睛环视一周，董事长刚来，大家都一幅假装很忙的样子，他不好打扰，只能回办公室自己翻抽屉——记忆中他应该买过眼贴，不知道丢去哪里了。
翻到一半，门口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没等他抬头喊“进”，一个好久不见，也很不想念的人已经推门进来了，说大老板叫他。
一如既往的没礼貌。
梁奉直看着来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感觉到眼皮大跳两下，很给面子地恢复了平静，让他得以体面地直起身，回了来人一个皮笑肉不笑。
九月的天还很燥热，静音空调本来兢兢业业地进行着制冷工作，在开门那一刻毫无预兆地熄火了，残留的冷气冰得梁奉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属乌鸦的，来就没好事。
那人拦在门口，嘴巴一撅，梁奉直就知道他要拉点没有用的屁话，抢先一步打断了施法：“知道了，我现在去。”
说完神色如常地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来，转头俯视着来人亮得像灯泡的脸，诚恳地建议道：“李总助，换个医生吧，领导面前老僵着脸也不是个事。”
说完，妈生的俊朗脸上勾出个无害的笑，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办公室，连背影都帅得毋庸置疑，不理会那张玻尿酸打多的老脸在背后怎么翻镜子跳脚。
去老板办公室的电梯里，梁奉直碰到一个相熟的同级，他存了心思打听，才知道董事长这回是带着人来的，明家的小儿子，还在读大学，不怎么在大众面前露脸，似乎爱玩极限运动。同级也了解不多，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早上的车祸上，梁奉直又听到个耳熟的名字，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
电梯很快就到了，出了电梯左拐就是董事长办公室，梁奉直告别同级，边走边揣测二位老板的心思。
明家三个孩子，老大在国外搞艺术，风流名声在外；老二，也就是他的二老板，已经进总部历练了两年，成绩显著，估计明年开春就要彻底接手明家的产业；他没见过老幺，只从二老板嘴里听过几句，老板对这个弟弟的评价是叛逆，但很听话，记忆中符合这个描述的只有他的童年偶像哪吒，扎两个冲天髻，踩着风火轮猛轮地主，是以他暂时想象不出来地主家的老幺是个什么样的小孩。
至于这三位的父亲，也就是明氏现在的董事长，明建国，自打接手父亲的产业以来，二十年来干得风生水起，一路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扩展成涉猎广泛的明氏集团。
外界对明建国的评价一直是个开明大气的商人，尊重孩子的个人选择，工作也由着他们的兴趣来，属于不鸡孩子只鸡自己的杰出代表。
何况明家老二已经在自家公司历练了两年，成果显著，董事会除了那几个钉子户，该归顺的都归顺得差不多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就算这时候想靠小儿子再搞制衡这一套，也不应该从这么没存在感的分公司开始啊，而且找他干什么？
他想得头痒，感觉脑袋都变得尖尖的——老板转账也不说要求，难道要双杀？话说老幺多少岁来着。
一路盘算到办公室门口，梁奉直临时思考了一下自己替二老板杀完人跑路的可能性，和大老板拿他当小儿子进公司的踏脚石的可能性，发现两种可能都表现出不符合老板智商的弱智，才放心地抬手敲门。
等到里面传出一声“进”，他扬起45度的标准微笑，推门进去办公室。
他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