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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羁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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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声透过教室窗户,在闷热的空气里织成一张黏腻的网。
温言盯着数学卷子上的导数题,笔尖悬在草稿纸上迟迟未落。
江霭突然把脑袋探过来,校服袖口蹭过他的手臂:“温大学霸又在攻克难关啦?”
温言昨天晚上几乎是一夜未眠,他一直在努力回忆小时候和江霭之间的故事,但是奈何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现在看到江霭这张脸又突然从旁边凑过来,他直接说:“江霭,你给我讲讲我们两个小时候的事情吧。”
江霭当即愣住了,一向活泼开朗的少年瞬间有点沉默。
而后从文具盒里掏出那张有点泛黄的照片,缓缓开口:“这是...我们七岁那年在老槐树底下的草坪上拍的。”
教室里的喧嚣突然变得遥远,温言后颈冒着密密麻麻的冷汗,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感到紧张,他的直觉告诉他,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自己的记忆里被遗忘了。
“你还记得吗……”江霭声音有些发颤,当时我刚来到度假村,就认识了你,我们两个一起玩耍,后来,在路边草地上捡到了一只快死的兔子,你给他喂了吃的,后面……你十二岁的时候,兔子生病了……”
江霭咽了下口水,顿住了“然后呢,发生了什么?”温言疑惑。
“然后你让叔叔阿姨开车带去宠物医院,但是那天雨大路滑……”
江霭喉结滚动,“那场车祸发生时,我就在你家楼下等你……”
温言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深处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刹车声,伴随着母亲最后的尖叫,将那张照片上的阳光切割成了碎片。
他突然想起外婆总在深夜擦拭的相框,想起每次经过老槐树时莫名的心悸。
原来那些被外婆小心翼翼藏起的童年,一直被江霭妥帖地收在记忆深处。
“所以你转学过来也是因为我?”
温言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自己了,他可能自从那次车祸之后,记不得小时候发生的许多事情。
江霭突然笑了,“不完全是。不过,咱俩十三岁的时候还是见过一次的。”
说着,他便又从文具盒中翻到半块兔子橡皮。
“这是你十岁的时候,借给我的半块兔子橡皮,我当时在外面画生写作业,没有带,因为我父母工作的原因经常转学,我周围没有认识的同学,他们也不愿意借我,我便看见了你……”
“我看见你背个小书包,就鼓起勇气去找你,你二话不说,掏出橡皮削了一块给我。”江霭继续补充道。
窗外的蝉鸣骤然变得震耳欲聋。
“抱歉,我不记得了……”
江霭顿住,声音颤抖着说:“没关系,我还记得……”
温言这时又想起无数个独自在书桌前发呆的夜晚,想起作业本上反复画着的兔子轮廓。
原来他潜意识里拼命寻找的温暖,早在命运断裂的那天,就化作江霭眼中的心疼与执着。
“这些年,我学过修自行车,因为你小时候总摔破膝盖;学过做蛋糕,因为你说过生日想吃兔子形状的甜点。”
江霭握住温言冰凉的手,“温言,我回来不是为了揭开伤疤,是想告诉你——当年没说完的那句‘我保护你’,现在依然算数。”
温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眶发红。
江霭手忙脚乱地翻找纸巾,却被温言反手拽进怀里。
两个少年在堆满习题册的课桌前相拥,就像多年前那场暴雨夜,蜷缩在派出所长椅上相互取暖的小孩。
在温言得知真相的那天晚上,外面下了一场暴雨。
暴雨夜,温言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梦见七岁的自己蹲在槐树下,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有个男孩从树上跳下来,往他手里塞了颗水果糖......
他还梦见了自己躺在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里,耳边隐隐传来医生说的话:“……创伤后应激 障碍……”
他还看见了外婆哭的红肿的眼眶……
第二天,温言顶着黑眼圈去上学,发现课桌上放着一盒草莓牛奶,下面压着张纸条:
今天也要记得喝牛奶。
——画兔子的江霭
他盯着那个错别字看了很久,突然红了眼眶。
——小时候的江霭,也总是写错他的名字。
从那天起,温言和江霭的关系似乎比以往还要亲密。
温言的世界仿佛被重新上了发条。
早上的校门口,江霭总会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豆浆,一只手还不忘挥舞着温言最爱的豆沙包:“温言!冲刺早餐赛开始!”
阳光洒在他蓬松的发梢上,映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温言总会抱怨,说江霭幼稚,但是又不自觉的加快脚步,接过豆浆时指尖相触,温言的心跳总是会漏半拍。
生活就这么继续前进了,转眼来到了高一下学期。
上课铃声又重新响起,底下抱怨声接连不断。
“我服了呀,又要开始考试了……”
“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数学课不停的考试……”
“英语课不也是吗?还有教物理的那个老头子也天天这样……”
“烦死了啊……”
……
“好了安静,不少同学会疑问为什么最近大部分老师都开始课堂测验了,临近分科……”
“这么快,不是说高二吗……”
“啊,宝宝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俩后面选同一科,你理还是文……”
班级里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本来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江霭听到讨论的声音后突然弹起。
他眼神中满是慌张与无措。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温言,只见身为学委的温言也是神色凝重,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
下课后,江霭双手搭在温言肩膀上,前后摇晃。
声音里带着焦急:“温言,这可咋办,马上要分文理科了,咱俩不会要分开吧。”
温言放下手中的笔,扶了扶额头,镇定地安抚道:
“你先别急,你先说说自己擅长什么、更想选哪科?我们两个一起分析分析。”
“难道咱俩真的得被拆开了吗?”
江霭面露难色,每次考试他的理综成绩可都是忽高忽低。恰恰相反的是温言,毕竟是班里的学委,理科也是牛的一批。
按照江苏省的高考制度来看,温言选择理科没错了。
江霭一想到这,他再次转头看向温言,声音发颤:“完了完了,我理综一塌糊涂,这次分科肯定要和你分开了。”
温言合上手中的习题册,推了推眼镜,语气沉稳:“别急,还有时间,我帮你突击。”
从那天起,温言化身“专属家教”。
午休时,他会把江霭拽到图书馆角落,翻开理综错题本:“你看,物理的受力分析总是出错,先画示意图,再列方程……”
说着,在草稿纸上工整地写下解题步骤。
江霭托着腮,眼睛盯着温言认真的侧脸,偶尔走神,就被温言用铅笔敲敲脑袋:“认真听!”
晚自习后,温言也不放过时间。
两人留在教室,温言把化学元素周期表编成口诀,带着江霭反复背诵;
生物的遗传规律晦涩难懂,温言就用扑克牌模拟基因组合,让江霭亲手操作理解。
江霭学得焦头烂额时,温言就递来一瓶冰镇汽水:“喝一口,清醒下,你明明很聪明,只是没找对方法。”
随着班里的分科倒计时一次次的翻页,江霭的理综成绩确实提高了不少。
分科考试当天,考场上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江霭盯着面前的理综试卷,手心里的汗洇湿了答题纸边缘。
第3题的电路图像团乱麻,他余光瞥见斜前方温言已经开始翻页,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
“别慌。”
温言昨天特意用红笔圈出的叮嘱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江霭深吸口气,抽出草稿纸,按照温言教的步骤,先把已知条件逐一列出。
当笔尖流畅地画出受力分析图时,他恍惚想起那些晚自习,温言总把草稿纸对半撕开,和他并排推演,橡皮碎屑落满课桌。
化学推断题的气味描述让江霭卡了壳,他下意识摸向口袋,指尖触到温言塞给他的薄荷糖纸——
考前温言把整盒糖都倒给他:“紧张就含一颗,我的位置就在你的斜后方。”
此刻隔着两排座位,他看见温言正低头写着计算过程,草稿纸上熟悉的波浪线涂改痕迹,和平时帮他讲题时如出一辙。
生物的遗传题是温言押中的题型,江霭想起模拟考时,温言举着错题本数落他:“说过多少次,要先判断显隐性!”
此刻他稳了稳心神,在草稿纸上画下基因棋盘格,铅笔灰簌簌落在温言送他的那支自动铅笔上。
交卷铃声响起时,江霭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走出考场的瞬间,温言已经等在走廊拐角,手里晃着两瓶冰镇汽水:“看你最后写得挺顺?”
江霭伸手去抢汽水,却被温言躲开:“先对个答案,第27题的光合作用计算......”
两人的声音混着走廊里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在初夏的风里飘向远处。
考试结束后的一个星期,江霭每天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结果。
当看到两人名字都出现在理科重点班名单上时,他一把抱住温言:“要不是你,我肯定完蛋了!以后我罩着你!”
温言笑着推开他:“先把你的成绩稳定了再说!”
江霭微微一笑,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凑到温言耳边:“知道了,大学委。”
温言还是没有变,只要有人稍微靠近说话,他就很容易脸红。
江霭也正是看准了温言这一点,又开始使坏的往温言身边凑。
“我们分到一个班之后,还坐同桌,好不好?”
温言抬头,看着眼神无比真挚的江霭,但是又想到刚刚江霭的那出动静,温言直接说:“那我考虑考虑吧,看你表现!”
江霭瞬间像没有讨到骨头吃的小狗,撇了撇嘴跟着温言屁股后面回到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