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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0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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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浓浓的乌云压着地平线,缓缓滚动,庄严肃穆的荣安王府前,缓缓停下一辆马车。
有雷鸣在远处隐隐炸开,天空下起了小雨。
荣安王府前的廊柱旁黑影微动。
沈微澜悄悄从廊柱旁侧目而视,他看着华丽马车,慢悠悠地停在门前。
此刻,晦暗的天地,更显得晦气而压抑。
沈微澜的目光却如墨夜星辰,璀璨如光。
他看着马车车帘撩起,露出齐良稚嫩地脸庞,在齐良左右张望发现他的一瞬,立刻掩下眼底异色,快步走了过去。
齐良向沈微澜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立刻唤了一声:“沈大哥,快来帮帮忙,殿下吃醉了酒。”
沈微澜面色不变,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头:“殿下去哪里吃酒了?”
“与闻诺公子去的春风得意楼。”齐良已经将李清凭抱揽着移到车厢外,“沈大哥,快扶一下,要下雨了,别让殿下受了凉。”
高大英俊的沈微澜习惯性紧了紧领口,抬头扫了一眼越发暗沉的天色,确实是风雨欲来的前兆,连忙转身背对齐良:“来,我把殿下背进去。”
齐良扯着唇角笑得温和,费力的将李清凭扶着趴上沈微澜地背,他跳下马车,累得直直腰,抹了把额头,看着越走越远的沈微澜,定定的看了片刻,连忙追了上去:“沈大哥,你等等我。”
李清凭喝醉了酒,但并没有完全陷入醉酒的状态,只是手脚不听使唤,身体有些许软烂,走自然还是能走,只是懒得动弹,此时,趴在沈微澜的背上,倒是醒了几分。
沈微澜的背宽大温暖,李清凭贴在他的背上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像敲动的鼓点,有力而强劲,他眯着眼,稍稍抬头,便看见黑色领口以上那截白皙优雅的脖子。
“沈微澜?”李清凭含糊地叫他。
“属下在。”沈微澜低沉磁性的嗓音随着胸腔的震动响起,听起来可靠又稳重。
李清凭突然便笑了一声,心安理得地眯上了双眼。
李清凭直到今日,还记得,十七岁出宫建府,他的父皇给了他六名墨衣卫,都是年纪大些,经验老到的影卫,其中便有沈微澜。
那时,他正在厅堂宴饮,厅堂里红衣摇曳,暖烛微动,酒气冲天,不论男子还是女子个个衣襟松垮,脸上扬着纸醉金迷的醉态。
六人站在自己面前,个个像出鞘的寒剑令人心神震动,劈开了这里的奢靡之象,显得他们格格不入。
唯独沈微澜,穿着古板的黑衣,一脸沉静稳重,身量颀长地立在那里,沉稳内敛,像未曾沾染戾气的利剑。
他微微抱拳,恭敬道:“属下沈微澜,见过殿下。”
只是沈微澜这个人,生性古板克制,听话的像院里拴得老狗,很难让人对他产生多么深刻地印象。
沈微澜推开卧房的门,阔步走到榻前,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倒在榻上。
他看着平日危险得如同小豹子的李清凭,此时喝得脸颊绯红的样子比平时温和了些,眉目俊俏,也比平日耐看些,沈微澜瞧了会儿,身子微微前倾,抓过锦被,盖在李清凭身上。
卧房里燃了沉香,高雅沉静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下。
李清凭其实已经清醒了几分,沈微澜探身取被时,他的目光透过微眯的眼缝全集中在他的脖子上,圆润的喉珠微微滚动着,让李清凭想起春风得意楼里,那个小倌仰头喝酒,酒水清凉的顺着喉咙滚下的诱惑,他几乎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揽住沈微澜的脖子,微热的唇瓣便贴了上去。
沈微澜只觉得嗡的一阵耳鸣,身子僵在那里,滑腻的柔软从他喉珠旁拂过,那噬心的感觉像有成群结队的蚂蚁从脊背爬上来。
“殿下!请自重!”沈微澜受了惊,一把推开李清凭,抬手一耳光飞了过去。
李清凭的背部撞在榻上,震得整个胸腔都疼,发出一声闷哼,还来不及反应,更脆的耳光飞上脸颊,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
沈微澜看着一脸错愕的李清凭,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粗重惊恐的使劲呼吸着,困惑着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微颤的手掌。
“属下,该死!”沈微澜略压下心中惊慌的跪在榻下,将头垂得低低的,在荣安王府当值一年多,李清凭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恶劣善变,任性妄为,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隐隐有雷动声从极远的天边传来,外面似乎下起了大雨。
李清凭慢悠悠用胳膊侧支起半个身子,眼色冷冷的看着榻下跪着的沈微澜,那眼神里似乎有一丝笑意,又有几分怒意在游动。
齐良推开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李清凭清冷的笑了一声,仰躺在榻上,一只胳膊遮在眼睛上,像醉后懒语,喃喃道:“我醉了,你下去吧。”
沈微澜僵了一下:“是,殿下。”
他起身,目光落在榻上微闭双眼的李清凭身上,此刻他的脸颊肿得犹如一座小山,时刻提醒着他忤逆犯上的事实。
沈微澜狠狠咬了咬牙,心底有几分懊恼,可是那都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手上的动作已经下去了。
沈微澜叹了口气,在经过齐良身边时,顿住脚步:“齐良,你进去吧,我守在门外,有事唤我。”
齐良黝黑的眼睛盯了沈微澜片刻,明知不该多管闲事,还是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刚才发生了什么?”
沈微澜叹道:“我打了殿下…”
“什么?”齐良惊叫出声,瞥过榻上的人,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良久,松了手,压低声音怒斥,“你疯了?你不想活了?”
沈微澜哂然一笑:“明日我自会向殿下说明,责骂也好,杖责也罢,我会欣然接受。”
沈微澜出了房门,站在檐下,仍听得见齐良轻叹。
他看着夜幕中,雨滴珠子般砸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他由暗卫转为明卫时,便知道,李清凭对他有非分之想,李清凭当日目光中的贪婪从未掩饰过,那是猎人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只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李清凭到底是没下手,今日因醉酒的缘故,才勾出了邪念,沈微澜这般劝自己,眼底露出犹疑之色。
如果避无可避,那他该如何应对?
沈微澜盯着串珠似的雨水很久很久,最后只落了一声轻叹。
李清凭是被脸上阵阵的剌痛疼醒的,他伸手抚过脸颊,微热肿胀,他愣了很久,恍惚记得昨天夜里,他吻了沈微澜的脖子,然后挨一巴掌,记忆慢慢在他回想中加深,脸上的疼痛似乎更厉害了。
他翻身坐起来,守在榻旁的齐良立刻揉了下双眼爬了起来:“殿下,您醒了。”
齐良低眼偷窥李清凭的脸色,见他抚着脸颊,仍有些不可思议的怔忡,齐良抿着嘴,不敢发出半声。
李清凭许久之后问:“沈微澜呢?”
齐良应道:“沈护卫在门外守了一夜。”
李清凭“哦”了一声,似乎又断了片,伸手让齐良给他穿衣打理,而后由侍女端着热水软巾伺候李清凭洗漱。
沈微澜在门外守了一夜,房门拉开时,眸底闯进一双绸靴,沈微澜垂下眸色,跪了下去:“殿下,属下有罪,请殿下责罚。”
李清凭忍不住笑了两声,此刻他才发觉沈微澜真是老实得可爱,自己不想提的事,他就这么硬生生戳破,真是狗胆包天。
“算了。”李清凭温和的笑笑,“昨日是我吃醉了酒,作了失礼的事,我应当给你赔个不是才是。”
沈微澜身躯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惶恐不安地连声道:“属下不敢。”
李清凭心情顿时变得好起来,一边往前厅走,一边唤沈微澜:“沈微澜,你跟过来。”
沈微澜起身跟上,他的手中仍握着那柄长长的不曾出过鞘的佩剑。
前厅已经布好饭菜,李清凭胃口清淡,早间最爱清粥小菜,今日做了黄米红枣粥,另有一碟青菜,他只觉得脸颊鼓鼓囊囊的,总觉得不怎么舒服,下意识的摸摸脸颊,那眼底的笑意便柔了几分,说话的腔调也跟着变得格外和煦。
这过于反常。
沈微澜不敢大意,往往这个时候,李清凭就在狂怒的边缘,这个人就是这样,就算气得要杀人,也能端出一副笑脸,温温和和地杀人。
李清凭坐于饭桌前,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粥,在唇边吹了两下,送进嘴里,香糯甜香瞬间在舌尖散开,让李清凭忍不住赞道:“好粥。”
“这么美的心情,总觉得缺些什么。”李清凭一只手支起下巴,冷幽幽的看着沈微澜,慢吞吞的笑起来,“我记得我八岁那年,宫里有个小宫女叫闹秋,活泼伶俐,像一只快乐的黄鹂鸟。”
“可惜啊,她如同她的名字,闹得很。”李清凭露出惋惜的神色,“那年我生了病,想休息,可这个闹秋啊,总在当值时和其他宫女说悄悄话,聒噪不已,后来,我让人拔了她的舌头,斩了她的四肢,让她永远安静下来。”
沈微澜这个人,自一个月前由暗卫转为护卫,便是荣安王府出了名的呆子,眼下却伶俐起来,立刻跪在李清凭面前:“请殿下责罚。”
李清凭嗤笑一声,右脚直接蹬住沈微澜的左肩,微微向前倾着身:“我从娘胎里下来,还是第一次挨打,沈微澜,你可真是好样的。”说着,用力一蹬,把沈微澜蹬了一个趔趄。
沈微澜忙又跪了过来,绷着脸,不发一言。
李清凭笑了一下,喝了两口粥:“粥不错,看在粥的份上,打你二十板子不过分吧?”他又喝了一口粥,懒洋洋吩咐,“齐良,开始吧。”
齐良站在一旁,早吓得有些瑟缩,还好,见惯了这种场面,也不至于失态,听得吩咐,连忙叫人搬了木凳,取了板子来:“责臀二十下,沈护卫,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