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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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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失去了航标。】
【烈阳失去了明月。】
【君王失去了他们依赖仰仗的灯塔。】
【于是他们哀悼悲恸着遗弃了这片本该繁荣富穰的土地。】
【不再光顾这片令他们所哀伤之地——】
郁疏的指尖在泛黄纸页上停顿，羊皮卷特有的粗粝感摩挲着指腹。
少年倚在舷窗边的姿态像一幅古典油画，星际游轮跃迁的蓝光透过强化玻璃，在他眼睫上投下碎冰般的阴影。
看到这，郁疏顿了一会，若有所思。
他眨了眨眼。
星际对于神话种的描写有很多，而对于神话种的消失也有不同说法的见解。
海妖族活跃在上一星纪——星海纪，由于星海纪与人类活跃的纪元相隔时间最短，因此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也最为详细。
关于这个被蔚蓝光晕笼罩的纪元，后世学者总在争吵不休。
《星海纪年表》用整整七卷羊皮纸记载海妖族的兴衰，连王族每日食谱都精确到磷虾的数量——这种病态样的详实，恰好反映海妖王是一位控制欲极大的王族。
羊皮卷上也记载，海妖王似乎有某种的失心症，他必然不会对某一条海妖给予足够的偏爱和重视。
毕竟，谁会相信那位传说中连血液都结着冰碴的暴君，真会如那些孤本所述，夜夜守在某座珊瑚冢前哼唱安眠曲？
“他的冷酷是经过恒星认证的。”星际考古协会会长曾在研讨会上冷笑，“《冰渊日志》残片显示，这位陛下连处决亲族时，瞳孔收缩率都没超过3%。”
——直到某个漂泊的黄昏，黑市拍卖行流出半截吟游诗人的脊椎骨。当电流激活那段嵌在骨髓里的记忆时，所有人才听见历史裂隙中的风声：
【“他啊——”诗人拨动七弦琴的星尘纤维弦，琴箱里涌出带着血腥味的寒风，“是群星投在山脊上的冷焰，是加深山峦皱襞的阴影。”】
断弦的嗡鸣中忽然渗出血腥味，有人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眼泪变成了冰珠。
【“但多讽刺，”诗人碎裂的声带里挤出古怪的笑声，“每当那位暴君在凝视挚友时——你们见过低温舱里培养的玫瑰吗？就是那种，根茎泡在防腐液里，花瓣却红得像要滴血的……那样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挚友。”】
这段记忆最终与诗人一同自燃，只在目击者视网膜上烙下两枚矛盾的光斑。
一枚是海妖王冻结叛军时，指尖绽放的冰棘花；另一枚却是那位王族弯腰替沉睡的挚友掖好藻丝被时，发梢垂落的温柔清透的蓝月光。
【亲爱的挚友】
郁疏翻页的书声作响。
【你承诺在群星归位时归来】
【却让我独自守着王座腐烂】
【喻舒·温黛尔】
“——喻舒·温黛尔？”
名字和他好像。
郁疏对于这件过往的历史并没有太大感触，只是不着边地想。
少年纤长的指尖正要继续翻动书页，舱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这已是第三次了——红发的青年慌忙扶正银质托盘。
"抱、抱歉！"年轻人慌慌张张鞠了个躬，却在抬头时再次怔住。舷窗外的跃迁蓝光正巧扫过少年锁骨，那片鳞状胎记泛起珍珠母光泽，像是古老星图在皮肤下游走。
这让他想起博物馆里那些封存在液氮中的史前蝶翼标本，隔着防护罩都能刺痛视网膜的美。
郁疏微微偏头，罗兰紫丝绸衬衫随着动作流淌出星云般的纹路。
他注视着年轻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动门的虹膜识别器上结满了霜花——这艘恒温星际游轮的气温控制系统，理论上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郁先生，该去准备妆造了。”场记的声音像从深水里浮上来。
当他的目光扫到桌上泛黄的羊皮卷时，《神话史诗·上》五个字突然扭曲成蝌蚪状的星图，某种深海生物的腥气从书脊裂缝里渗出。
“最近的新书？”场记笑着搭话，伸手想触碰书页。
恰有粒子风暴擦过游轮防护罩，羊皮卷上的文字如同退潮般消失。
冷汗浸透场记的后背，等他再眨眼时，深蓝墨迹已重新凝固成工整的星际通用语，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跃迁导致的视网膜灼伤。
“您要不去看看医疗舱？”郁疏迷惑皱眉，有些不明白场记夸张的动作，他站起身，袖口扫过羊皮卷的刹那，所有书页无风自动。
场记呆立原地，直到智脑手环发出穿刺性警报——他的心率曲线不知何时变成了标准的正弦波，就像被某种力量强行修正过。
……
甲板，夕阳在地平线散着最后一缕日光，细雨在空气中氤氲不散。
郁疏撑着一把伞，朝正在检查设备完好的导演走过去。
“你找到扮演海妖王的人了？”郁疏漫不经心问道。
安亚听到询问声，挑眉看向郁疏。
他的朋友似乎有些冷淡，夕阳散下来的余晖让这位年纪轻轻影帝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了，白皙养尊处优的手指轻轻握着伞柄，纤长的睫毛倦倦地垂下来，见没有听到回答声，又不耐烦地抬头用漂亮的眼眸询问。
安亚见状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脾气好坏。
好漂亮。
……但也是最后一次合作了啊。
同样才华横溢的导演在心底有些遗憾地想 。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头发微微卷曲的青年面上是得意的笑容，推着郁疏进入妆造室。
星际的妆造很快就完成，需要人工的就只有挑选的衣物，以及海妖族的纹身。
郁疏面无表情地由妆造师挑选衣服，等他看到妆造师挑选的衣服后，先是顿了一会，又看了看妆造师期待的表情，犹豫着皱眉接过。
等郁疏去衣物间换好，他站在镜子前呆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出来。
安亚正在摆动道具，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怔了怔，轻轻地笑：“这件衣服很适合您。”
迎面走来的少年像是夕照霞隐褪后的夜色带着酡红，神情却恹恹的，他用尾指勾起腰链，珍珠串立刻发出冰川碰撞般的脆响。
他的耳朵戴着浅紫色渐变的耳鳍，柔软的发上坠着几串珍珠，穿着丝绸一样的蕈紫色衣服，衣领的袖口很严谨地系上，衣服后还带着拖尾。
最显眼的是腰部，裸露着一小片冷白的皮肤，隐约地瞧见繁复华丽的纹身。
显然，这是妆造师费尽心思查找了许多海妖族的文献而画下来的。
据说，越是华丽漂亮的鱼纹，就象征着实力高强地位高崇的贵族海妖。
它也有个正式的名称——亚特兰蒂斯之吻。
瑰丽精致的纹身代表着海洋对于这条海妖独特深厚的喜爱。
所有海妖族对此深信不疑。
安亚用余光看着郁疏腰部的纹身，只看了一会，暗自撇开眼。
旁边练习的演员也新奇地看着郁疏被染成罗兰色的头发，少年头发发尾还带着微微的卷曲。
安亚一边看一边满意地点头。
“我的眼光真好。”他感叹道。
“你选的？”郁疏面无表情地注视，好像只要安亚承认他就会罢工走人。
“我和您的妆造师。”安亚很认真地补充上。
“……”郁疏有点不想理安亚了。
他转过身，朝已经开机的场地走过去。
“你还没拿海洋之心。”安亚弯着唇，追过去，赤金的头发在浮光下闪闪发亮，笑着将项链递给郁疏。
海洋之心——一种能让双腿幻化出鱼尾的道具，能够让人类在水底呼吸。
郁疏冷冷地瞥了安亚一眼，拿了项链就戴在修长的脖颈上。
本来郁疏已经想退休了，但听说安亚有海洋之心，才勉勉强强地被安亚哄过来演这个所谓的海妖王挚友。
——这种道具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市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的。
郁疏慢慢走到海边，半边身浸入了海面，修长的手指轻轻捻着项链中心蓝色的心形钻石，指尖原本苍白，被捻得泛着粉意。
下一秒，人腿变成了鱼尾。
安亚目不转睛地顶着眼前的人，不能说是人了——应该是海妖。
明明众人知道眼前的人由人类所变化，虽从未见过海妖，但他们知道了真正的海妖应该是什么样。
眼前的海妖垂着眼，黑羽似的的睫毛淡淡地在眼睑下打出一片阴影，夕阳的余晖打在他半边的侧脸上，漂亮到了极点，却也显得更加淡漠了，像孤立在人世之外，傲慢又矜贵。
他的下半身则是华美妍丽、浅紫渐变为罗蓝色的尾巴，鱼尾缀着珍珠，环绕在尾巴周围。
“不开始吗？”郁疏皱眉道，他微微烦闷地甩甩尾巴，故意把水甩到安亚脸上，见安亚金色的发丝狼狈地垂下来，才得意地勾唇。
周围的人无意识屏住呼吸，直到郁疏抬眸不耐烦出声，才回过神。
变成海妖后的郁疏好像更有蛊惑的气质了。
“这次和以往不一样，您直接游下去就可以看见其他演员了，他们在海底等您。”安亚笑道。
“？”郁疏眨了眨眼睛。
“海洋之心你有这么多条？”他皱了皱眉。
这竟然不是他独有的。
“当然不是啊。”安亚弯了弯眼睛，头上的卷毛被海风吹得有些炸了起来。
“他们戴的是全息投影。”安亚解释道，看到郁疏若有所思的样子，笑，“对，就是您想的那个，可以让腿在视觉上变成鱼尾，但实际还是人类的腿，只不过没有您幻化的鱼尾真实。”
“至于呼吸问题，他们是我向研究院借来的机械仿生体。”他又补充了一句。
——因此并不需要呼吸。
“好吧。”郁疏点点头，神情恢复冷淡，随后看着安亚将带有摄像头的拟真机械鱼放入海底后，才跟着游下去。
他没注意，身后的金发导演瞳孔里倒映着他渐远的背影，少年鱼尾搅动的荧光如同超新星爆发时残留的星尘。
安亚无意识摩挲着藏在袖中的考古日志，羊皮纸上褪色的字迹突然在脑海里浮现：
【星海纪的真相——】
【我们脚下这些钢铁星球，在碳基生命尚未学会仰望星空时，不过是海妖王梳妆匣里散落的蓝宝石。】
海风突然变得粘稠，安亚的虹膜上浮现出双重瞳孔——这是星际考古学家接触过大量史前基因后的后遗症。
猝然，他看见郁疏的发梢正在融化，好似是幻觉，罗兰紫的色素分解成无数发光浮游生物，就像——
就像那本禁书《深海礼赞》里记载的：
【神的爱子入海时，连最卑微的硅藻都会为他编织星光冠冕。】
*
“星海纪——由于从近地轨道俯瞰，这些行星就像散落的蓝宝石，我们的祖先第一次驾驶星艇穿越这片星域时，舷窗外流动的湛蓝光晕让他们想起了传说中的星海，因此上一世纪被称为星海纪。”
工作人员的全息导航仪在幽蓝水光中投出航线，机械音温和地复述着考古手册上的内容。
郁疏点点头，这些他也在古书籍上看到过。
“好了就是这里了。”工作人员突然停下来，指着那一片漂亮的珊瑚，“您在进入特定的地点后，旁边的机械模拟鱼就会开始录制。”
“嗯。”郁疏眨眼，应了下来。
等工作人员走之后，郁疏进入了那片漂亮巨大的珊瑚群。
穿过珊瑚群，一片城池显露出来。
郁疏久久凝视着那片繁华的城池。
或许，应该称呼它——亚特兰蒂斯。
曾经的失落文明被复刻下来，断壁残垣砌筑成宏伟带有尖顶的西方式建筑，每座建筑都带有独特的浮雕，沉浸在深海之下。
眼前这座复刻的亚特兰蒂斯城正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呼吸”着——建筑表面的珍珠母浮雕随着水流起伏，尖顶上的海蓝宝石折射出变幻的光晕，将整座城池笼罩在流动的极光之中。
最显眼的是中间那座城堡式的建筑，大理石镌刻着这座城池独特的历史感，高耸垂直的石柱上刻有画像，中央城堡的十二根巨柱上，那些本该静止的古老画像突然活了过来。郁疏看见柱身上的海妖们齐齐转头注视着他。
最中间那根石柱上，戴着珊瑚王冠旁边的身影缓缓抬起手臂——那姿态竟与郁疏习惯性的动作一模一样。
——这真的是全息投影吗？
少年迟钝地想。
郁疏指尖擦过柱身，立即被某种黏腻的液体沾湿。他低头看见指腹上沾染着散发荧光的深蓝色液体，正缓缓渗入他的皮肤。
兀的，耳麦传来安亚经过电子处理的声音：“第一幕准备——海妖王与挚友的初遇。”
郁疏顿了顿，放下心中的疑惑，听从安亚的指令跟上前方的鱼群，先去往第一幕发生的地点——占卜屋。
占卜屋——即海妖王兰洛和喻舒·温黛尔最初相识的地方。
在郁疏没注意的地方，那些“群演”海妖们的耳鳍舒展开来，透明的薄膜上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边缘处泛起星尘般的细碎光芒。
原本僵硬的人造鱼尾开始柔软地摆动，每一片鳞甲都像被注入了生命，从死气沉沉的金属灰逐渐变换为梦幻的虹彩。
他们的眼睛——原本呆板的人造眼球溶解在海水里，重新凝聚成真正的瞳孔——如同最上等的海蓝宝石，内里流转着星云般的漩涡。当他们眨眼时，睫毛间会落下细小的发光浮游生物，在水流中画出转瞬即逝的星轨。
这些美丽的海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郁疏的方向，嘴唇轻启，唱出一段古老的鲸歌。声波在水中形成发光的纹路，将整个拍摄场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共鸣腔。
原本的人工造景在这歌声中纷纷活化，珊瑚快速生长，贝壳自动开合，连照明设备都化作了发光水母。
而这一切，郁疏毫无察觉。
他一开始印象里的群演海妖已经是这般，只有监控里的录像记录着一切。
安亚在监控室里猛地站起身，手中的数据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这不可能……”他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生物读数，“这些群演……他们根本不是机械仿生体……”
"安亚？"郁疏摁了摁微型耳麦，只听到电流杂音中混杂着某种古老的鲸歌。
“……算了。”郁疏皱眉，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因着安亚似乎每次都会这么不靠谱，就继续向前方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