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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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疏睁开眼时，海水正托着他的尾鳍轻轻摇晃。
阳光穿透浅层水域，将斑驳的光影投在他腰间的亚特兰蒂斯之吻上，暗银纹路流转着冷月般的光泽。
潮汐开始以他的心跳频率涨落，郁疏困惑地发现所有浪涌都在模仿他腰纹的走势。
……好似是海洋对于他的喜爱，却隐隐地含着一丝悲伤。
他向上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的海水裹着稀薄灰翳，像是被风揉碎的云母粉洒在碧波间。
——海水不像之前那般清澈了。
“安亚。”美丽海妖轻叩耳后微型通讯器的动作优雅如调试竖琴，珍珠白的指尖悬在泣珠贝碎片镶嵌的传声孔上方。
可传声孔里只淌出细沙流动的窸窣声——安亚准备的通讯器此刻正忠实地扮演着古董摆件。
意料之中的寂静。
郁疏叹了口气，游向海面，尝试最后一种他希冀的方法。
罗兰紫的尾鳍破开海面时，郁疏嗅到了咸涩海风中若有若无的金属气息。
他摘下颈间的海洋之心，吊坠在脱离皮肤的刹那折射出虹彩，荧蓝色颗粒悬浮成星图投影，鳞片间隙浮现古海妖族的文字。
【龙王失踪第七日。】
看来现在的时间是龙王纪末，星海纪初。
……有些糟糕。
他淡淡地想。
少年海妖一了解到现今并不在演戏，透露出他平常倦怠冷淡的性格。
而郁疏所思忖的，正是彼时的海妖族还没有那么强大。
这时的兰洛，只是一位实力强大的王族，还并不是海妖王。
黑市大量走私实力不足的海妖，被卖给人类；海妖族中的叛军不服从王族的管理，多次冲撞贵族海妖。
这些被烙印在星际史书上的内容浮现在郁疏脑海——
【当最后一缕龙王纪的月光沉入海沟裂谷时，沸腾的硫磺气泡裹挟着星海纪的初啼喷涌而出。】
【此刻的海妖族蜷缩在破碎的珍珠帷幕之后，王庭的鎏金穹顶爬满裂痕。】
【贵族们华而不实的虹彩尾鳍扫过议事厅积灰的星象仪，悬浮在半空的全息海图闪烁着病态的暗红，标记着七十三个被人类攻破的育幼巢穴坐标。】
【未成年海妖褪下的鳞片在黑市论克计价，装在雕花琉璃瓶里成为上流社会的战利品，瓶塞是用王族护卫队的尾鳍打磨而成。】
【海洋一片死寂。】
他想到这些史书上的记载，现在竟然要发生在自己周围——
有些窒息了。
他早该察觉异常的。
从群演瞳孔里真实的星云残影，从安亚考古日志夹层里的虹膜图谱，从海妖王不符合剧本的话里。
郁疏叹了口气，无意识地加重了摩挲海洋之心中间宝石的力度。
蓦然，一道机械音在脑内响起。
【您是月光潮汐第七次轮回的具象，是深渊鲸歌选中的共鸣体】
机械音裹挟着磷火般幽蓝的星屑，在郁疏视网膜烙下鎏金契约书。
“？”
【您的血脉浸透着初代祭司心头血的月光，尾鳍鳞片镌刻着大灾变前纯净海域的星图】
腰间的纹路突然幻化为光点，暗银纹路在荧光中舒展成三维海疆图，四处濒临湮灭的文明火种正在图上闪烁。
【请重织被人类撕碎的基因帛卷，在海洋被彻底污染前焚毁所有污染源】
【当您令王族的瞳孔鎏金纹完整显现之日】
【便是海妖文明挣脱灭绝枷锁之时】
【届时月光将重新浇筑王庭穹顶】
“……”郁疏厌烦地碾碎一只携带灭绝倒计时的水母，荧光汁液在他指尖凝成冰晶蔷薇。
【您需完五桩神谕】
【一把明亮的月光】
【一滴王族的眼泪】
【一滴末代祭司的心头血】
【一粒文明火种的遗迹】
【以及——】
机械音突然停顿，郁疏倦倦地垂下眼，打了个哈欠。
【第七日黄昏】
【您要亲手为暴君戴上月光与血锻造的冠冕】
【否则一切将回归原点——】
海洋之心突然迸发出虹光，虹光中，浮现出兰洛被锁链贯穿的虚影。
少年暴君手上挂着几串锁链，脊背的鲜血漫流，亚特兰蒂斯就此失落，原本蔚蓝清透的海洋变为漆黑到浓稠的腐海。
“老套的救世剧本。”郁疏嗤笑着驱散虚影中的兰洛身上的锁链，锁链幻化为荧光，光点重新组成新的契约条款：
【若任务失败，您将进入另一个轮回。】
他抚过耳鳍，恹恹地垂下眸，随意点点头。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霎时，郁疏所处的海域的污染浓度变得几乎虚无，所有那片海域中被微微污染的生物都恢复了原状无污染的状态，郁疏所在的海域变为清亮的蔚蓝，
但比剧本刺激。
他漫不经心想到。
少年海妖肩头上的珍珠璎珞突然泛起虹光，像是海洋的某种鼓励。
【那么，祝您好运。】
这句话说完，海洋之心中的宝石明亮程度暗了暗，所谓的机械音也不再有声音。
*
潮汐市集的暗流裹挟着细碎荧光，幽蓝水幕中悬浮的鮟鱇鱼灯将诡谲光影投射在礁岩建筑上。
潮汐市集，海底的黑市，专门做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位于海底最黑暗的地处。
这里大多数人都戴着可以掩藏容貌和气息的黑色斗篷。
郁疏也戴着黑色的斗篷，慢慢游着。
海水的气流上涨时，郁疏斗篷的边缘被湍流掀起。
一瞬间，那抹冷调的紫罗兰色在浑浊水域中割开一道清冽的月光，珍珠母质感的鳞片剐蹭过暗流，溅起星尘般的荧光。
而后，又被掩藏在宽大的斗篷底下。
那么一瞬间，却吸引了众多海妖的注意，也引起黑市塔楼穹顶上海妖的注意。
塞莱斯·温黛尔凝视着那位即使戴着斗篷，也能看出身形单薄的海妖。
妍丽的淡紫尾巴让他想到了自己家族嫡系的那一位。
……但他不是在沉睡么？
他忍不住使用了温黛尔家族的探查魔法——即使对方的斗篷自带屏蔽，也能探查得到。
但探查魔法反映过来的情况却是一片虚无。
塞莱斯眯了眯眼。
这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那只海妖的实力无比强大，要么对方身上有泣珠贝。
“……”
“泣珠贝……”他碾碎指尖冰晶，望着那道即将隐入珊瑚丛的身影，以及斗篷下摆翻涌着星辉纹路。
他走下了那座尖塔。
*
潮汐集市的暗流在珊瑚甬道间织成发光的蛛网，郁疏的尾鳍掠过那些吸附在岩壁的荧光海葵时，珍珠质鳞片剐蹭出细雪般的碎光。
郁疏打算先去找文明火种的遗迹。
无论是王族的眼泪还是末代祭司的心头血，都需要和他们建立一定的关系，而火种就只需要施展占卜。
……占卜。
【您可以用您的道具卡牌来施展。】脑海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出声。
郁疏蓦然听到，也没说什么，皱了皱眉。
他生疏地从空间枢纽里拿出占卜牌，牌面兀的悬浮在空中，围在他身边转起来。
其他的海妖见到，瞪大眼睛，默契地交换眼神，才谨慎地绕着过去。
郁疏随意抽取了一张占卜牌，牌面上显现一轮月亮，紧接着，海底出现月光化作的影子，指引郁疏方向。
郁疏慢慢眨眼。
——有些神奇。
最后，郁疏跟着影子的向标，停在街角某处凹陷的岩洞前。
洞檐垂落的珊瑚正在渗出冰蓝色汁液——与占卜中月光凝固成的箭头完美重合。
“真是毫无品位的选址。”他挑剔地评价道，指尖却抚上洞壁。
那些看似粗糙的火山岩突然活过来，细密的鎏金纹路顺着少年海妖的触碰蔓延。
最终，在岩洞顶端拼出半枚衔月纹，与腰间发烫的纹路产生共鸣。
推门时，腐朽的鲸骨门轴发出远古鲸歌般的嗡鸣。
郁疏弯弯唇。
他听懂了鲸歌的欢迎与雀跃。
漂亮海妖耳鳍上的珍珠应声亮起，照出室内悬浮的万千星屑——
每粒星屑都包裹着件上古遗物：封存着初代海妖王的鲛纱、用祭司脊骨雕琢的预言罗盘、甚至还有半片正在渗血的冰棺碎片……
而在所有瑰宝中央，玄色的鳞甲悬浮于一株月见草之上。
它边缘流转着的暗金色纹路，与郁疏尾鳍末梢的珠光产生了微妙的共振。
郁疏垂下眼睑，轻轻笑了笑。
或者说，一片龙鳞？
……就是它了。
“您想要这份「文明余烬」？”蓦然，灿烂带笑的声音从星屑深处传来。
郁疏冷淡抬眼，看到靛青色尾巴的海妖游弋而来。
末代祭司塞莱斯？
郁疏隐晦地看了一眼塞莱斯的尾巴——与星际史书上记载的一模一样。
暗流卷起海妖尾鳍上流转的靛青鳞光，那些半透明的鳞片边缘泛着特有的冷蓝色泽，像是将极地永夜熔炼成了流动的金属。
他苍白的皮肤透着深海珍珠母贝的莹润，妍丽的外表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衣饰是祭司的服饰，白蓝色衣物的表面浮动着细碎的光点，腰间系着几串珍珠，发出清脆的响声。
而最显眼的，则是祭司服饰上冰晶蔷薇的徽章。
——温黛尔家族的族徽。
“……”郁疏谨慎地抿唇，朝塞莱斯点头，算是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空气忽的沉默下来，塞莱斯平复着心情。
塞莱斯在塔楼穹顶上就已经有一种直觉，……那会不会是他嫡系的兄长？
【喻舒·温黛尔】
他将这个名字在舌尖辗转反复，却忍住没念出来。
姓名对于一位祭司海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若是亲属呼唤时，对方会有隐约的察觉。
……如果对方不是，会不会打扰到沉睡在海沟冰棺里的海妖。
塞莱斯难过起来。
当他注视着那道身影推开岩洞门扉，腐朽的鲸骨门轴发出与祭祀殿冰棺移开时相同的哀鸣，以及岩洞顶端拼出的衔月纹时，蓝发祭司就确认了。
不会错了，就是他。
这个认知让他的探查魔法失控地化作漫天星蝶——每只蝶翼都映着童年偷溜进禁地时，隔着冰棺抚摸过的昳丽轮廓的那种欣喜与眷恋。
但他的兄长想要这枚龙鳞，……龙鳞很危险。
“三百年间我修复这件遗物十七次。”塞莱斯出声，勉强将声音平静下来与郁疏解释，尾鳍却泄露情绪般的，拍碎了悬浮的鮟鱇灯。
“每次王族被龙鳞上的火焰反噬，我都在想，若是您的话……”
“若是我？”少年海妖将眼眸转向了对方，他的指尖触碰到龙鳞，龙鳞突然爆发出的暗金纹路打断了塞莱斯的未尽之言。
塞莱斯瞳孔剧烈收缩，看着那些曾将大祭司灼伤的铭文，此刻正如归巢的银鱼般游向郁疏腕间的衔月纹。
这个场景与冰棺中少年心口浮现预言纹路的那个雪夜重叠，他忽然伸手攥住郁疏的手腕。
郁疏下意识地挣脱塞莱斯的手，尾鳍不经意撞碎了青铜匣，冰晶蔷薇在爆裂的水流中裹住他们的发梢。
“……”塞莱斯怔怔地看向郁疏的手，龙鳞在郁疏手上乖巧地被把玩着，没有丝毫要伤害的意思，“若是您的话，一定可以。”
郁疏眼尾洇着冰晶折射的碎光，指尖抚过龙鳞表面浮现的潮汐密语。
“十七位王族前仆后继……”漂亮海妖尾音裹着慵懒的讥诮，掌心却按在鳞片中央尚未凝固的古老血痂上，“都以为这是打开火种的密钥？”
塞莱斯顿了顿，看着三百个永夜里用祭司权柄反复临摹的字迹，正在少年指尖复活：“十七位王族不是想要火种……”
暗流将郁疏的斗篷掀开，犹如月光的面容和塞莱斯记忆里的面容重合在一起。
塞莱斯隐下眼底的偏执，声音却突然放轻：“他们只是想知道，能让温黛尔的祭司甘愿永镇冰海的东西，究竟值不值得留下。”
蓝发祭司垂下眸，他其实还有一句没有告诉眼前的海妖。
……他带着些私心，不希望他的兄长知道。
【每一代的王族，一定会为了嫡系的温黛尔做出一切】
【……包括为了他找出解决龙鳞的方法】
【包括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