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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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残星的确很喜欢坐公交车。
并不是因为少年时的经历，只是因为喜欢某种感觉。
这条回去的路很长，可以戴上耳机看着车窗外。车厢里细微的交谈、车辆报站的杂音全都变成某种飘渺过去中的白噪音，平滑柔润地变成记忆深处的某种过去，还未来得及留下一笔便淡出视野。
车厢泛着淡淡的橡胶味，来来往往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鲜少抬头。略高的视野和平常看到的并不一样，车水马龙变得很矮，他的眼镜反射着远处高楼大厦玻璃幕墙的光，可以一眼看到绿化带里粉紫色的小花。
荀琢贴着他坐在一边，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爹呀。”他忽然开口，“那朵花的颜色会很衬你。”
“在想什么呢？”尹残星问。
荀琢说的是路边的粉月季。再冷些，月季就不会再开花了。很快要到一年里尹残星最喜欢的季节，这一年就会结束了。
荀琢的声音很小：“我在想，我没后悔当你的狗。就算别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喜欢你，狗永远爱你。”
尹残星心中五味杂陈，良久，叹道：“我不缺爱。”
“你缺。”
荀琢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使劲蹭蹭：“不然你为什么会患得患失？”
“这也算是患得患失吗？我只是觉得大家互不相欠更好。多少事端都是那样发生的？”
荀琢一时急得抓耳挠腮：“可是……如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一个人难道还存在吗？毕竟某个人的出生也是一件事情啊。”
“爹你想啊，如果大家彼此之间都没发生过任何事情，那大家都不认识对方了。给我讲经的师父说，不管是狗还是人，彼此之间都是用各种各样的事串联起来的。事端既起就有因果报应，有得就有失。平常心待它就好了呀，像姓辛的一样。”
“……”
“我怎么觉得你对辛回梁的称呼越来越不礼貌了呢？”尹残星无语，“出门的时候还是大爹，发现我不想跟他过就叫辛回梁，现在怎么还喊上姓辛的了？”
“你还维护他！”荀琢大惊，“你待他有些太好了吧？不是说不喜欢么？”
“……不是不喜欢。至少不是你理解的那种程度上的不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跟他过了？”
尹残星阖眼，半晌。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更不知道他从我身上得到了什么。”
“肉//体。”荀琢即答。
“……”
“肉//体是靠不住的。”尹残星语重心长，“是个人就会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他现在喜欢我的，以后就能去喜欢别人的。我就坐在那，因为可能到来的色衰爱弛的一天，惶惶不可终日？”
荀琢绞尽脑汁：“可是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知道他想要什么了。”
尹残星深深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我一无所知，所以才要离开他。无功不受禄，这样的爱，我受不起。”
“在我小的时候，直到临近小学毕业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每天兜里揣着哮喘药，在别的同学追逐打闹的时候坐在座位上装死。”
“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好孤独啊。这样的小孩最不缺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罪魁祸首怯生生道：“……医药费？”
尹残星呵呵一笑：“是别人异样的眼光。”
“小学生懂什么啊，他们只会因为你体育课不用热身跑问你什么时候死。亲戚没念过书懂什么啊，只会跟你说你爸妈应该再生一个。就连家里人有时候都会带着一半真心说，要是知道这么严重，当年就不治了。”
“荀琢，这时候突然冒出一个人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会无条件地爱你。你相信吗？”
“我甚至不相信我父母会那样爱我。”
荀琢愣在原地。
尹残星含着泪光，嘴角却肆意地勾起。他咬牙切齿地伸手捏住荀琢的颊肉，恶狠狠地往两边扯。
“不过我相信你。荀琢。因为你自己也知道，这一切的苦难都是你欠我的，你必须还给我。”
“可辛回梁欠我什么呢？”
荀琢在原地呆愣许久，小小声道：“所以，你不相信有人会给你爱吗？也许他只是想做一笔投资，但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一段正常关系里，总得有一方是获益的吧？”
“我当然知道。我不傻。”尹残星说，“只是他给我的不总是我想要的而已。如果把他和一份好工作摆在一起，我不会把一个足够威胁到我的隐患留在身边。如果有分手的一天，他当我是空气当然最好。可你能保证他家里人不会当我是条狐狸精，一桩桩一件件全讨回来吗？”
“我会给你撑腰的。”荀琢很快说。
“可我也不完全信任你。”
荀琢蔫巴了。
尹残星顿了顿：“如果真的会走到那一天，我更有可能自己解决。家里人帮不上我的忙，我拖累他们倒是更有可能。”
“可你要怎么解决？”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未雨绸缪。”尹残星撑着栏杆起身，“什么都不要不就好了。感情的事，谁说得清呢。他们难道缺我这点精神损失费？”
荀琢还是跟在他后面回了家。
辛回梁已经在家里等着了，全然不知一人一狗回来的路上聊了什么。
“回来了？”
尹残星迟疑了一瞬，转头问：“你亲戚？”
荀琢摇头：“外国狗不归我家管。”
辛回梁干咳一声：“是裁缝。给你做几件衣服。”
外国老太太慈眉善目的，也没听懂，笑眯眯地看着他。
“呃。”
说曹操曹操到。
尹残星第一反应是想跑路。
荀琢站在后面把他往前戳，若无其事地从鞋柜里掏出尹残星的拖鞋摆在地上，扯开嗓子问：“大爹，晚上吃什么？”
辛回梁敛眸：“你乐意吃什么就吃什么。”
新买了几斤乳鸽和金枪鱼的狗粮，荀琢想当小零嘴吃都成。
“上次你给我买的那个牌子我不爱吃。油太大了，要黑下巴。”
尹残星站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上前。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弄这个？也没和我商量。”
老太太操一口老伦敦正米字旗口音，他一张嘴就是苏格兰味，倒也没有太大的语言障碍。
辛回梁眯着眼看了半晌：“之前想给你买点小东西，突然发现你缺。”
“我还没到需要穿这种衣服的时候，可有可无。”
要是真需要，他倒也不至于对自己抠到那程度。辛回梁这一下手，别说价格，消费层次都跃迁了。
两个助手带了足足四个大箱子，不光是工具，还有各种各样的布料实例和样衣。
尹残星看着这架势就怵，嘴唇动了动：“你周末不打算回家过两天吗？”
“你想跟我一起回去的话。”
荀琢倒是自来熟，给自己倒了杯红茶喝上了。
前前后后折腾了三个多小时，辛回梁矜持地把人送走，转头看着大儿恨铁不成钢。
“你真准备今晚在这吃饭？”
荀琢道：“那怎么的。你们多做一碗米不就是了？”
“我和你爹要出门吃饭。今晚没时间跟你一起。”
“出门吃饭？”尹残星愣了愣，“吃什么啊？”
他还没想好。
“我订了餐厅。”辛回梁转头对荀琢道，“没有你的份。回家吃狗粮吧。”
荀琢非常受伤：“你就给你的继子吃这个？”
“你自己也说是继子。”
“……”
天快黑了。
尹残星差不多习惯了这辆低配版装甲车，脑袋贴在车窗上拱来拱去。
环湖绕了大半圈，他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啊？”
“你现在还不认识，不过待会就认识了。”
车子绕过半个风景区，停在一片绿植掩映的小道边。更往深入却别有洞天。
门口迎客的经理熟络地迎上来：“辛少，朋友？”
“老婆。”
尹残星又犯了替人尴尬的毛病，咬紧了牙当什么都没听见。
辛回梁伸手拉他：“吃顿便饭而已。”有些东西还是早点习惯的好，免得逛超市的时候听见临期挂面五块钱两把就走不动道。
尹残星新到陌生的环境，猫一样的眼珠滴溜溜转。瞅了一大圈，全是西装革履觥筹交错。
辛回梁问：“害怕？”
尹残星嘴硬：“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人不都是肉长的。”
天杀的他不是害怕，他就是单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乡巴佬，是不是干了什么不符合自己阶级的不得了的事情，难免有点慌。
“下个月妈妈过生日，她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尹残星没有回答。
卡座旁边临的什么湖当然不消多言了。极远处游湖画舫零星的灯火映照在水面上逶迤晕开，他呆呆地盯着那一点亮光。
“喜欢？”
“晴西湖不如雨西湖，雨西湖不如夜西湖。”尹残星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
“很快了。”
杭州鲜少下雪，一个冬里也不见得下上两三场。这里下雪的频率和尹残星的家乡，实际上的家乡，一个小县城里下鹅毛大雪的频率差不多。
辛回梁道：“我们也算是近水楼台。等下雪的那天，我们再来看吧。”
“嗯。”希望今年能下一场雪。
“你回家之后好像一直有点拘谨。”辛回梁问，“是今天在那边有什么新发现吗？”
尹残星摇头：“那家伙不知道把自己搞到哪里去了。苟利说这边能对得上账就成，如果不是荀琢，少了那么一个两个也不会被严查。那边不一定会想到这一层上来，让我安心。”
“那就好。”
上次两口下肚就差点把自己幼儿园尿裤子的事都秃噜出去，尹残星也不敢确定他的酒量了。两人都只要了气泡水，小吃是薄脆饼干配罗勒青酱。
尹残星一入口就忍不住笑：“怎么是荆芥味。我宣布罗马正统在河南。”
“什么？”
“一种在我老家夏天佐餐的植物，和香菜的作用差不多，味道介于香菜和薄荷之间。不过荆芥是中药意义上的荆芥，不是猫薄荷那个荆芥。”
他们两人出来吃饭，没什么需要额外顾忌的。直接开始上菜。尹残星很好奇地歪头瞅了眼盘子里的卷卷：“这里面是什么啊？”
“蜜瓜条。”
尹残星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那很糟糕了。吃了之后不能亲嘴。”
辛回梁浑身一震：“你家里有这方面的规矩吗？”
比如吃了蜜瓜之后亲嘴，两个人不能长长久久……
“没有啊。我对这个有轻微的过敏反应，吃了嘴麻。”
“喔。”放心了。
两人换了盘子。
本来就打算给他多尝尝，手头上就有备选方案。
意式番茄布拉塔无功无过。尹残星兴致缺缺地东张西望，远远看见一个莫名其妙的男的对他挤眼。
……这是在挤眼吧。
上次接触到这样的行为还是高中毕业陪相熟的女同学去酒吧。她和一个漂亮大姐姐还在挤来挤去，尹残星已经被三个男的假装路过摸了屁股，奈何武力值太低敢怒不敢言。
他今天很像女同吗？
辛回梁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低声道：“亲戚。”
……那他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辛回梁还算人性化，看出他的拘谨，安抚道：“我去打个招呼，很快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 55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