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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下午一点二十分,安全屋陷入一种奇异的宁静。温绪言在药物的作用下沉入半睡眠状态,呼吸变得缓慢而规律,只是每次呼吸的末尾都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停顿——那是肋部疼痛在睡眠边缘留下的痕迹。宋渡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没有离开。他的目光偶尔落在温绪言脸上,更多时候则停留在自己手机屏幕上不断更新的信息流上。

      老船长趴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头转向门口方向,耳朵不时轻轻抖动,捕捉着安全屋外的每一个细微声响。城市的背景音透过隔音良好的墙壁,只剩下模糊的低频震动,像遥远的海浪。

      苏敏已经出发十五分钟。李明哲发来第一条更新:“已就位老年公寓外围。街道安静,停车场有三辆私家车,均无异常。苏步行进入公寓区,背着摄影包,看起来确实像做田野调查的研究员。”

      宋渡今回复:“保持距离观察。如有任何车辆频繁进出或停留超半小时,记录车牌。”

      “明白。”

      回复完信息,宋渡今轻轻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他需要检查安全屋的防御系统,准备可能的撤离路线,同时整理现有线索。但当他走到门口时,老船长抬起头,目光跟着他移动,似乎有些犹豫该留下守护温绪言还是跟随宋渡今。

      “你留下。”宋渡今低声对狗说。老船长轻轻摇了下尾巴作为回应,重新把头枕在前爪上,但眼睛依然看着门口方向。

      安全屋的一楼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空旷。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整齐的光带,灰尘在光线中缓慢舞动,像微型星系。宋渡今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外面街道。一切正常:几个行人慢悠悠走过,一辆快递车在街角停靠又离开,远处公园里有孩子在玩耍。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整理时间线:

      ·六天前,周三凌晨,便利店初次相遇。
      ·五天观察实验,情感逐渐建立。
      ·昨夜,便利店火灾,钟楼枪战,医院黎明。
      ·今晨,博物馆陷阱,安全屋重整。
      ·现在,苏敏采访证人,可能获取关键信息。

      这条时间线紧凑得像悬疑小说的章节,但其中每一个节点都是真实的疲惫、疼痛和抉择。宋渡今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笔记本边缘,那里有一处细微的凹陷——是长期使用留下的痕迹。作为观察者和记录者,他习惯将生活转化为文字和列表,但这次不同。这次他不仅记录,而且参与;不仅观察,而且介入。

      楼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宋渡今立即放下笔记本,快步走上楼梯。温绪言醒了,正尝试坐起来,动作因疼痛而显得笨拙。

      “你需要什么?”宋渡今问,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

      “水。”温绪言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还有...现在几点了?”

      “一点三十五分。”宋渡今下楼取水,回来时看到温绪言已经勉强坐直,背靠着床头,眼睛盯着窗外,眼神里有未完全清醒的茫然,也有重新聚焦的锐利。

      “苏敏出发了?”

      “出发十五分钟,李在外围监视。”宋渡今递过水杯,看着温绪言用左手小心接过,“你感觉怎么样?”

      温绪言小口喝水,然后轻轻呼出一口气:“疼痛减轻了一些,但头有点昏沉。药效还在。”他试图转动肩膀,立即皱眉停住,“不过思维清晰,这更重要。”

      宋渡今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两人之间隔着午后安静的光线。“你应该继续休息。如果有进展,我会告诉你。”

      “我睡不着了。”温绪言承认,“一闭上眼睛,就是博物馆地下室的场景,还有那些脚步声。大脑在复盘,寻找我们可能忽略的细节。”

      这是创伤后常见的思维反刍,宋渡今自己也经历过。“复盘可以,但不要陷入‘如果当时’的循环。我们做了当时能做的决定。”

      温绪言沉默片刻,手指轻轻抚摸水杯边缘。“在博物馆,当你决定帮我而不是独自逃脱时...你计算过风险吗?还是本能反应?”

      这个问题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直接。宋渡今看着地板上的光斑,思考如何回答。最终他选择诚实:“两者都有。本能是不要丢下同伴,计算是你有伤,单独行动被捕获概率更高。一起逃脱虽然慢,但相互照应成功率更大。”

      “很实际的思考。”温绪言说,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什么,“像你一直以来的风格。”

      “但不仅仅如此。”宋渡今补充,这话说出口连自己都有些意外,“即使逃脱概率低,我也会选择帮你。因为...”他寻找合适的词,“因为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

      温绪言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长久而专注。那目光中有审视,有理解,也有某种正在生长的东西,柔软而坚定。“是的,”他最终说,“不是陌生人了。”

      这句话简单,但在当下的情境中承载着重量。老船长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变化,轻轻呜咽一声,用头蹭了蹭温绪言的腿。温绪言用左手抚摸狗的头,动作温柔。

      楼下突然传来通讯设备的提示音。宋渡今立即起身:“李可能发来了更新。”

      他下楼查看,确实是李明哲的信息,但内容比预期更复杂:“发现异常。一辆灰色面包车在老年公寓两个街区外停靠,车内两人,不下车,似乎在观察。车牌已记录,正在查询。苏已进入公寓楼内,目前安全。是否需要警告她?”

      宋渡今快速思考。如果现在警告苏敏,可能让她紧张,影响采访的自然性。但如果不警告,她可能陷入危险。

      “什么情况?”温绪言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已经扶着墙慢慢走下来,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清醒。

      “李发现可疑车辆在公寓外围。”宋渡今简单说明,“不确定是否与我们的行动有关。”

      温绪言缓慢走到桌边坐下,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他集中思考时的习惯。“苏敏刚进去不久。如果那些人真的在监视,现在警告她可能让她不自然地匆忙离开,反而暴露。但如果她完全不知情...”

      “需要权衡风险。”宋渡今说,手指悬在键盘上,“我们可以给她一个隐蔽的警示,用预设的暗号。”

      “用《码头往事》那个暗号?”温绪言问,“但那是紧急情况用的。”

      “可以稍作修改。”宋渡今打字,“问她对‘第七章有什么新发现’,如果她回答‘还在阅读’,意味着情况正常但已收到警告。如果她回答其他,按原计划。”

      他发送信息给苏敏。等待回复的几分钟里,安全屋陷入紧张的沉默。温绪言闭上眼睛,似乎在节省精力,但手指仍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某种节奏。宋渡今盯着屏幕,同时留意着窗外街道的动静。

      老船长走到门口,耳朵竖起,鼻子贴近门缝嗅闻。这个动作让宋渡今警觉起来——狗可能感知到了什么人类无法察觉的东西。

      “老船长,安静。”宋渡今低声命令。狗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回到温绪言脚边坐下,但身体姿态依然紧绷。

      苏敏的回复终于来了:“第七章比想象中详细,正在做笔记。老人很健谈。”

      这意味着她收到了警示,但判断目前安全,可以继续采访。宋渡今略微松了口气,将这个信息转发给李明哲:“继续监视可疑车辆,但不要靠近。如果车辆移动或有人下车,立即通知。”

      “明白。苏看起来自然,刚和公寓前台的保安说了几句话,现在上楼了。”

      温绪言睁开眼睛:“现在只能等待了。希望林老先生愿意交谈,而且记忆清晰。”

      “即使记忆不完整,也可能提供线索。”宋渡今说,重新坐回椅子上,“关键是建立信任。苏敏擅长这个。”

      他们再次陷入等待的沉默中,但这次沉默里有一种不同的质感——两人都清醒,都专注,都在思考同一件事。阳光在地板上缓慢移动,从房间的一侧移到另一侧。城市的背景音偶尔变化:远处警笛声短暂响起又消失,一群鸟从窗外飞过,某个邻居打开窗户通风。

      温绪言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宋渡今,你有想过这件事结束后,我们会怎样吗?”

      这个问题出乎意料。宋渡今转头看他:“你指什么?”

      “我们的...合作。观察实验本来只有七天,现在延长了,而且性质变了。”温绪言的手指轻轻抚摸老船长的耳朵,“等这一切结束,我们是回到各自的生活,还是...”

      他没有说完,但问题清晰:这段在危机中建立的关系,在平静后能否持续?

      宋渡今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边,透过百叶窗看着外面普通的街道,普通的生活。“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但我知道我不想回到遇见你之前的生活。那种纯粹的观察...现在感觉不够了。”

      “我也是。”温绪言说,声音里有某种确定的东西,“那些在便利店货架前的夜晚,那些在河边长椅上的交谈,还有这些危险的时刻...它们改变了我。不仅仅是作为作家,而是作为一个人。”

      楼下通讯设备再次响起提示音,打断了这个逐渐深入的话题。这次是赵老发来的加密信息:“图书馆有新发现。工程报告的附录里有一份当年参与人员的心理评估摘要。林国华的记录显示:‘合作但保留,对水下工程的具体细节有明显回避倾向,可能出于职业忠诚或恐惧。’这可能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

      宋渡今立即回复:“需要提醒苏敏注意提问方式吗?”

      “建议间接提问,不要直接询问敏感细节。从情感和日常入手。”

      宋渡今将这个信息转发给苏敏,附加建议:“尽量让对话自然流动,跟随他的节奏,不要强迫。”

      发完信息,他看向温绪言:“赵老提供的这个信息很关键。如果林老先生因为恐惧而回避细节,直接提问可能让他关闭心扉。”

      温绪言点头:“但恐惧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某些危险的东西。这种回避本身就能说明问题。”

      时间继续流逝。李明哲每十五分钟发送一次更新,灰色面包车依然停在原地,车内人员没有动作。苏敏已经进入公寓楼四十分钟,比预期时间长。

      “长时间交谈可能是好迹象。”温绪言分析,“如果他不愿谈,苏敏可能早就被礼貌送走了。”

      “或者他在讲述时需要时间回忆。”宋渡今说,“七十八岁的记忆可能不是线性的,需要触发点。”

      又过了二十分钟,苏敏终于发来信息:“采访结束,获得重要信息。老人提及‘水下有眼睛’,可能指监视系统或某种标记。他还保留了一些当年的工作笔记,同意让我们看复印件,但需要时间去整理。现在正在离开公寓,一切正常。”

      宋渡今立即回复:“可疑车辆仍在附近,建议从后门离开,穿过公园。李会在公园西侧接应。”

      “明白。从后门离开中。”

      等待苏敏安全撤离的十分钟里,安全屋的气氛重新紧绷。温绪言站起来慢慢踱步,这是他能做的有限活动,显然焦虑让他无法静坐。宋渡今站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窗台,眼睛盯着街道。

      李明哲的信息来了:“苏已安全上车。可疑车辆没有移动,可能真的只是普通停留。我们正在返回。”

      “好。路上注意安全。”

      通讯结束,宋渡今转身,看到温绪言正靠在桌边,一只手按着肋部,呼吸有些急促。“你需要坐下。”他说,走过去扶住温绪言的手臂。

      这次温绪言没有拒绝帮助。他重新坐下,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我只是...担心。这种等待比行动更消耗人。”

      “我明白。”宋渡今说,这简单的三个字里包含着他自己也不常表达的共情。他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加了一点蜂蜜——这是赵老之前建议的,有助于稳定情绪和缓解疼痛。

      温绪言接过杯子时,手指无意间擦过宋渡今的手指。那个接触短暂但具体,在焦虑的等待中像一个微小的锚点。他们的目光相遇,短暂停留,然后各自移开,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变得更柔软,更连接。

      二十分钟后,安全屋的门锁传来转动声。老船长立即站起,但没有吠叫,而是摇着尾巴走向门口——它认出了来者的脚步声。

      苏敏和李明哲进入,脸上都带着一种克制的兴奋。苏敏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录音设备和一个旧笔记本的复印件。

      “他给了我这个。”她说,将复印件放在桌上,“是他当年工作笔记的部分页面,主要是日常记录,但有一些细节可能有用。”

      温绪言立即凑近查看,宋渡今也站在他身后一起看。笔记是手写的,字迹工整,记录着日期、天气、工作内容、同事名字等日常信息。但有几个条目被特别标注:

      · “85.3.14:今日进行A点最后检查。王组长强调‘标记要清晰,三十年不忘’。”
      · “85.3.21:B点测试,系统正常。但总觉得有人在远处观察。”
      · “85.4.2:C点完工。最隐蔽,也最复杂。王组长说‘这是真正的保险柜’。”
      · “85.4.15:交接会议。来人神色严肃,反复确认自毁装置状态。不像是普通工程验收。”

      温绪言的手指划过“三十年不忘”几个字:“这和胶卷上说的三十年信标寿命吻合。他们确实计划在三十年后找回这些东西。”

      “但为什么是三十年?”李明哲问,“这个时间有什么特殊含义?”

      “可能是技术迭代周期,或者...法律追诉期?”苏敏猜测,“某些罪行有追诉期限。”

      宋渡今摇头:“走私文物或敏感技术没有这种时限。更可能是技术原因——他们预计三十年后技术发展能让安全取出这些物品,或者三十年后政治环境变化,风险降低。”

      温绪言继续翻看笔记复印件。后面几页有手绘的简单示意图,显示水下结构的大致布局。“看这里,C点的这张图。他画了一个气密室的内部结构,旁边标注‘双重验证’。”

      “双重验证?”李明哲皱眉,“什么意思?需要两把钥匙?两个密码?”

      “可能是物理和生物识别结合。”宋渡今分析,“那个年代的生物识别技术还很初级,但也不是不可能。或者需要两个人在不同位置同时操作。”

      苏敏播放了一段录音,是林国华的声音,苍老但清晰:“...那时候我们知道自己在做特别的工作,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王组长说,这些东西比我们的生命还重要。有一天晚上,我看到他在检查C点的图纸,嘴里念叨着‘希望永远不会用到这个’。我问他什么意思,他只是摇头。”

      录音继续:“后来工程结束,我们小组解散了。我被调去其他项目,但三个月后,有人来找我,说是安全部门的。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特别是关于C点的细节。我按照王组长教的回答:记不清了,图纸都上交了。他们看起来不满意,但也没再追问。”

      温绪言专注地听着,眼睛微微眯起:“他在隐瞒什么。不是记不清,而是选择不说。”

      “但他愿意给我们看笔记。”苏敏说,“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他想说出真相,但需要安全的方式。”

      录音的最后一段:“王组长一年后去世了,说是意外,但我不相信。他的家人很快搬走了,没留下联系方式。我知道的东西不多,但我知道水下有东西,而且有人不希望它被找到。你们...要小心。如果决定去找,记得带上这个。”

      录音结束。苏敏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一片老旧的金属片,形状不规则,边缘有锯齿。“他说这是当年C点气密室门的备用钥匙碎片,原本有一把完整的钥匙,但被分成三份,分给三个不同的人保管。这是他保存的那一份。”

      宋渡今接过塑料袋,对着光仔细查看。金属片看起来普通,但上面有极细的刻痕,像是某种编码。“另外两片在哪里?”

      “他不知道。”苏敏摇头,“他说王组长保管一份,另一份给了一个‘联络人’,但他不知道是谁。”

      温绪言突然咳嗽起来,这次比较剧烈,手紧紧按住肋部。宋渡今立即扶住他,感觉到他在颤抖。“你需要躺下休息,现在。”

      这次温绪言没有争辩。在宋渡今和苏敏的帮助下,他慢慢回到楼上卧室。躺下后,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药效过了。”他喘息着说,“需要再吃一次。”

      苏敏下楼取药和水。房间里只剩下宋渡今和温绪言,还有守在床边忧心忡忡的老船长。

      “我没事,”温绪言说,声音虚弱,“只是疼痛。思维还清晰。”

      “疼痛会影响思维,你需要承认这一点。”宋渡今的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严厉,“我们不能因为你的固执而冒险。”

      温绪言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个苍白但真实的笑容。“你生气了。因为我不好好照顾自己。”

      “是的。”宋渡今承认,这个直接的回答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苏敏拿着药和水回来,温绪言服下后闭上眼睛。“我需要...休息半小时。之后我可以继续工作。我保证。”

      宋渡今点点头,和苏敏一起下楼。在楼梯上,苏敏轻声说:“他很坚强,但伤得不轻。我们需要尽快结束这件事,让他能真正休息。”

      “我知道。”宋渡今说,声音低沉,“但结束的方式可能比继续更危险。”

      楼下,李明哲正在整理所有新信息:笔记复印件、录音摘要、钥匙碎片照片,以及他从车牌查询得到的结果——灰色面包车的车牌是伪造的,原属于一辆已报废的车辆。

      “这意味着那些人不是普通监视者。”李明哲严肃地说,“他们有准备,有资源。”

      宋渡今将所有信息在脑海中整合:三个地点,C点最可能是真正储藏点;需要潜水设备和信标参数;现在有了钥匙碎片,但只有三分之一;林国华暗示有危险,王组长可能死于非命;有不明身份的人在监视。

      “我们需要联系赵老,看图书馆那边有没有关于钥匙碎片或‘联络人’的信息。”宋渡今说,“同时,我们需要决定下一步:尝试进入C点,还是先找到另外两片钥匙。”

      “没有完整钥匙,可能无法通过气密室。”苏敏指出,“但如果我们能激活信标,至少可以确定精确位置,评估可行性。”

      “激活信标需要设备,而周师傅失联了。”李明哲提醒,“我们可能需要寻找替代方案。”

      讨论进行中,楼上突然传来老船长的叫声——不是警告性的咆哮,而是一种急切的、想要引起注意的叫声。宋渡今立即冲上楼。

      温绪言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笔记本,手里拿着笔。他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睛异常明亮。

      “我想到了,”他说,声音虽然虚弱但充满确定,“钥匙碎片。如果原本是一把完整的钥匙,分成三份,那么每一片上应该有指示如何找到下一片的线索。否则分开就没有意义。”

      宋渡今走近查看温绪言手中的金属片复印件。“你是说...上面的刻痕?”

      “不仅仅是刻痕。”温绪言用放大镜指着金属片的边缘,“看这些锯齿,它们不是随机的。每个齿的深度和间距可能有规律。还有这些划痕...”他调整角度,“在特定光线下,它们看起来像是...地图的一部分。”

      苏敏和李明哲也上楼来,四人围在书桌前。温绪言用手机拍摄金属片的高清照片,导入图像处理软件,增强对比度,调整光线角度。

      果然,那些看似随机的划痕在图像处理下显现出结构:那是一张极简地图的一部分,显示河流的某个弯曲处,旁边有一个小标记,像是树或岩石的符号。

      “这是C点附近的地形。”宋渡今认了出来,“我看过那个区域的卫星图,河流在这里有一个独特的S形弯曲。”

      “那么另外两片钥匙上,可能有地图的其他部分,或者指示具体藏匿点的信息。”温绪言的眼睛里闪烁着发现的光芒,暂时盖过了伤痛的影响,“王组长保管的那一片,可能在他去世前交给了家人,或者藏在某个地方。而‘联络人’的那一片...”

      “需要知道联络人是谁。”苏敏接话,“林老先生可能知道,但因为恐惧不敢说。”

      李明哲看着温绪言,眼神中有敬佩也有担忧:“温先生,你的观察力确实非凡。但你现在需要休息,让我们来处理这些分析。”

      “我能继续,”温绪言坚持,“这是我擅长的。躺在床上疼痛也不会减轻,但工作可以让我分散注意力。”

      宋渡今沉默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做出决定:“你可以继续,但必须坐在舒适的椅子上,不能过度疲劳。每二十分钟休息一次,这是条件。”

      温绪言点头同意。这个妥协让每个人都松了口气——既尊重了他的能力,也保护了他的健康。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安全屋变成了一个高效的分析中心。温绪言负责模式识别和假设构建,宋渡今提供实地知识和风险评估,苏敏整理信息记录,李明哲负责外部联络和安全监控。

      他们发现金属片上的地图部分确实对应C点区域的某个具体位置:河流南岸的一棵老槐树,根据卫星图像,那棵树还在。如果这是藏匿点,可能需要实地勘察。

      同时,赵老从图书馆发来新信息:他在档案中发现了一份1986年的备忘录,提及“联络人已安置,身份保护级别A”。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守夜人”。

      “守夜人...”温绪言重复,“这个代号在胶卷里也出现过,作为钟楼的联系人代号。难道是同一人?”

      “钟楼管理员。”宋渡今想起医院里那位老人,“如果他当年参与了,可能知道更多。但他现在在医院,我们无法安全接触。”

      “除非...”苏敏思考,“除非我们能通过医院系统传递信息,或者安排一个看似偶然的接触。”

      “风险太高。”李明哲摇头,“医院可能被监视,而且老人可能不愿意或不能交谈。”

      下午的阳光逐渐西斜,安全屋里的光线变得柔和。温绪言在连续工作四十分钟后终于显露出疲惫,手微微颤抖,不得不用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来稳定。

      宋渡今注意到这个细节。“休息时间。”他不由分说地拿走温绪言手中的笔,“躺下,或者至少闭眼十分钟。”

      这次温绪言没有争辩。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呼吸缓慢而刻意地平稳。老船长立即把前爪搭在他腿上,用头蹭他的手,仿佛在提供某种动物特有的安慰。

      苏敏和李明哲下楼准备简单的晚餐。房间里又只剩下宋渡今和温绪言,还有那只忠诚的狗。

      “我们会找到答案的,”宋渡今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对温绪言说还是对自己说,“然后你需要真正的休息和恢复。”

      温绪言没有睁开眼睛,但嘴角微微上扬:“你知道吗,在我写不出东西的那三年里,我以为自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但现在我明白,我只是在等待一个值得写的故事。而这个故事...虽然疼痛、危险、混乱,但它值得。”

      宋渡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窗外的光线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那些因疼痛和疲惫而明显的线条,在这个时刻显得异常真实而美丽。这是一种奇怪的感受——在危机中,在不确定中,发现某种深刻的连接和意义。

      楼下传来苏敏的声音:“晚餐准备好了,简单但能吃。”

      宋渡今轻轻碰了碰温绪言的肩膀:“能下楼吗?还是我端上来?”

      “我可以下楼。”温绪言睁开眼睛,“需要活动,否则会僵硬。”

      他们慢慢下楼,老船长跟在后面,尾巴轻轻摇晃。餐桌上是简单的三明治和汤,但在当下的情境中显得格外珍贵。四人安静地用餐,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考中。

      晚餐后,李明哲整理出下一步行动计划:“基于现有信息,我建议分两步:第一,尝试在夜间安全勘察C点区域的老槐树位置,寻找可能的线索。第二,同时尝试通过安全渠道联系赵老在医院的那位老人,看是否能获取‘守夜人’的信息。”

      “夜间勘察需要潜水设备吗?”苏敏问。

      “不,只需要陆地勘察,确认位置,可能的话寻找隐藏物品。”李明哲说,“但需要警惕,那里可能也被监视。”

      温绪言慢慢喝了一口水,然后说:“我建议不要今晚行动。那些人知道我们逃脱了,可能正在所有相关地点加强监视。我们需要让他们放松警惕,等待更好的时机。”

      “但时间紧迫...”李明哲说。

      “正因时间紧迫,才不能仓促行动。”温绪言反驳,声音平静但坚定,“我们已经有线索,有方向。现在需要的是周密计划和等待合适时机。贸然行动可能失去一切。”

      宋渡今看着温绪言,看到他眼中的不仅是谨慎,还有一种作家的直觉——对故事节奏的把握,对转折时机的敏感。“我同意温绪言的看法。今晚我们整理信息,制定详细计划,明天再行动。”

      决定做出后,安全屋的气氛稍微放松。夜晚降临,城市的灯光在窗外亮起,安全屋内的灯光调暗,以防从外面被观察。

      温绪言因为药物作用再次感到困倦,被宋渡今劝回楼上休息。苏敏和李明哲在一楼继续工作,整理装备,制定详细的勘察方案。

      宋渡今在温绪言入睡后下楼,加入他们的讨论。但讨论进行到一半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三人立即冲上楼。温绪言不在床上,而是倒在地板上,手扶着床沿试图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

      “发生了什么?”宋渡今立即上前扶他。

      “头晕...想上厕所,没站稳。”温绪言的声音虚弱,手在颤抖。

      苏敏检查他的脉搏:“有点快,但不危险。可能是药物副作用,加上脱水。”她下楼取水。

      宋渡今帮助温绪言重新躺下,注意到他的额头冰凉但出汗。“你需要告诉我们的,当你感觉不好时。”

      “我以为...只是暂时的。”温绪言承认,闭上眼睛,“抱歉。”

      这句道歉简单,但让宋渡今心中某处发紧。这个固执、独立、习惯独自承受的人,现在学会了道歉——不是为造成了麻烦,而是为没有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为让他们担心。

      苏敏拿来水和小剂量电解质补充剂。温绪言慢慢喝下,然后说:“我需要睡一会儿。真的睡。”

      “我们就在楼下。”宋渡今说,为他调整好被子。

      三人下楼,关上门,但留了一条缝,以便听到任何动静。老船长留在房间里,趴在床边地板上,守护着。

      在楼下,李明哲轻声说:“他的状况比表现出来的更糟。”

      “我知道。”宋渡今说,声音里有压抑的情感,“所以我们更需要尽快解决这件事,让他能安全地去医院接受治疗。”

      “但解决的方式可能很危险。”苏敏提醒。

      “那么我们需要让危险远离他。”宋渡今说,眼神坚定,“明天我和李去勘察,苏敏你留在安全屋照顾温绪言和保持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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