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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朱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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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责怪。
朱嘉不卑不亢,恭敬地回答她父亲,“适才让仆从们搬东西,刘媪说女儿的院落被抢了,可女儿并未收到来信,故多问了几句所以才迟了,请阿父责罚。”朱嘉瞪着双有些紧张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等他责罚。
胡氏有心解释,看向傅母。跪坐在角落的傅母轻轻地向她摇头,胡氏思虑再三低低地咳了几声,假装不舒服不掺和。
朱琅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住,青筋都冒出来了,也愣是没有说一句话,只当和他没有关系一般。朱莲想要帮她大兄,但是刚出声,就被梁氏的咳嗽声打断,她皱了皱眉,回头见到胡氏对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当即按下不语。
二房的人就更不会掺和了,孟氏甚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案几,好像上面有什么好东西。朱筝倒是想开口,但是她也知道此刻不适宜,索性闭嘴同她阿母一般欣赏案几。
堂前无人说话,越显得气氛尴尬。朱卢钺原本只是想随便问几句,也没想过要怪罪朱嘉,不过是和自己女儿久未见面,父女间生疏随便找些话说,他以为敷衍几句便过去了。但是没想到朱嘉会这么认真的请罪,还当面说出院落的事。
这是要埋怨自己这个阿父?朱卢钺心里不禁冒出这个想法,因此脸上不好。
朱嘉敏锐地察觉到了朱父的变化,故作被看出心思模样,不得已说,“女儿深知不应该计较,毕竟这些都是朱家的,全凭家主做主。只是刘媪借我不知情,又是提大兄的,女儿难免多想......是不是因为女儿不曾侍奉阿父膝下,因此阿父因此厌弃女儿,所以就连一个老媪都随便在女儿面前......”
朱嘉欲言又止,话留三分。
朱父初闻言觉得二女儿识大体,听到后面刚才的那点疑心已经全消了。更见朱嘉如一个惊弓之鸟般小心翼翼的讨好、解释,心中只剩下对这个自小离家修行的二女儿的怜惜,便温言道,“休要听旁人胡说,嘉嘉如此乖巧懂事,阿父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厌弃你?”
朱嘉听后,像是得了什么保证一样,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然后像得了夸奖的小孩,娇羞地嗯了一声。
只是一句简单的安慰,就能让女儿如此开心,朱父心中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太过忽略二女,对她的关心太少,因此父爱蹭蹭上涨,便越发对这些长舌的老妇不满,当即拿起了家主的权威,“挑拨离间的老妇!”
朱父重重地拍案,势必要狠狠教训这些狐假虎威的老妇。仆从将边上的刘媪拉到堂屋中,刘媪早已瑟瑟发抖,一个劲地求饶和撇清关系。
“家主恕罪,是奴婢嘴笨得罪了二娘子,但是奴婢绝无挑拨离间大公子和二娘子的意思!如夫人求你帮奴婢说句话,奴婢......”刘媪声带泪她看向胡氏,希望胡氏能帮她说说话。
朱父眼皮一跳,当即让人拖下去,“带下去,发卖奴市。”然后对家里的所有仆从发令,“以后谁若是敢在主子面前乱嚼舌根,刘媪就是下场。”
仆从们当即伏在地上,应声,“是。”
而胡氏依旧垂首,毫不在意刘媪的死活,听到朱父的警告也恭敬地应答,仿若一切都与她无关,影响不了她,淡然地如一朵白莲。
一场闹剧结束,坐在上位的祝母才悠悠开口,顺势转移注意力,关心这个久未见面的次孙女,“观中的事情处理好了?”
朱嘉去年及笄回过一次朱家,本是就此留在家中待议亲不好再外出。然,朱嘉以观中还有事未处理妥当为由,在府中过了年又回了山上观中,至今日才回来。而且即便相处过一段时间,在外时朱嘉也定时和家里通信,但因为朱嘉心里抗拒和他们过多接触,所以彼此都生疏。
“谢大母关心,孙女都处理好了。”朱嘉说话柔柔乖乖的,问什么答什么,乍一看让人觉得她有些拘谨和讨好。
“嗯。虽说你去观中修行是你亡母遗愿,但是去岁你已及笄,已是到了婚配的年纪。你和徐家的婚约是高攀,都城多少人家盯着。你现下归家收收心,同姊妹们多一处学习些女德女工。”又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你大兄已成婚,阿嫂又有了身孕,原先的院落小了,大母和你阿父做主将你的院落换了,你先去家庙拜了祖先再收拾也不迟。”又安排她身边的付媪带着几个婢女去帮忙,缺什么让人添好,就算是定下来,不论对错都不许再讨论院子的事了。
然后朱母看着着两个儿子和一众孙辈说,“你们阿父生前常言,若要家族兴旺,无论是谁都须齐心协力,目光长远。行事更要三思而后行,别因一点蝇头小利就败坏了你们阿父费心谋划的这点家业名声,要知道做人做官做别家新妇,名声若是臭了便是任你再有才华有计谋都难以走长远。”
众人听训,这是朱嘉两世第一次听到朱母说这些,眸中闪烁。
她也听出了朱母的言下之意,提点她玩也玩了闹也闹了,该训的也训了。然后回来了就不许再出门了,别以为自己高攀上徐家婚事就万事大吉,这门婚事还有很多人眼热着。也别将外面的坏毛病带回来,她会派人监督、教导自己。
这些事就这么揭过去了,被长辈“金口玉言”地压下去了,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反正所有人都满意,除了格格不入的朱嘉。
朱嘉三拜朱家先祖,神思平静。
朱家祖上是佃户,到了朱嘉大父这一代才开始兴旺起来。朱太公投身军伍,从佃户变成了军户。本以为这一辈子就是个百夫长就到头了,不曾想机缘巧合下为先帝挡了一箭,先帝感念朱太公舍身无畏,朱太公晋为军侯,加封官大夫爵位,食邑三百石。
大夫级爵长子需降两级,但是朱太公眼光、谋划得极好。他知道先帝对他顾念救命之情,也知道朱家高攀不上士族姻亲,所以迂回地为长子朱卢钺定下了和常家的婚事。
当时常家是常郡豪绅,常太公唯有一女常玉琪。常家有丰厚的家产,常玉琪颇有些经商头脑,只因是商贾出身家族又无男丁,多为族人虎视眈眈。常太公怕百年后独女受欺负,一直细心帮女儿寻亲事,但和朱家一样,豪门士族的家族姻亲盘根错节,又怎么会看得上他们。若是门槛低些又不甘心,就这么拖着,直到朱太公上门求娶,常太公对朱家仍觉得差强人意。
只是常玉琪却觉得这门亲事可行,朱家虽家底差,但是社会地位已然和商贾天差地别,权衡利弊下,朱常两家结了百年之好。
朱嘉父亲朱卢钺靠着常家的家底和在战场上的厮杀,竟然真的如朱太公谋划的一般,在先帝在世时因军功官加封十一级爵右长庶,跻身卿级爵,后来才慢慢升到京辅左都尉。
等朱家有了些名头后,先帝驾崩了,新朝建立。平帝和鲁皇后有意改革,当时争得纷纷扬扬的就是新设科考,一来检验世家子弟学识,二来也能给天下学子一个向上的机会。
朱太公敏锐地觉察这可能是个机会,又有常家银钱托举,安排了次子和三子读书,文臣武官一把抓。
不过次子朱卢云没什么才学,但是会讨女子欢心,竟真被他攀上博士祭酒的嫡幼女。而三子文曲星庇护一般,在读书一道颇有天赋,成为第一批由科考出身的学子。虽然因为非士族而被排挤,外放到并不富庶的地方,但朱家也算彻底翻身,靠着一箭和姻亲、谋划一步步让朱家走到士族圈的边边。
只有她和阿母......
朱嘉看着边上的一个牌位,如何都掩饰不了内心的千头万绪——先妣朱母常氏孺人之神位,是她母亲常玉琪的牌位,朱嘉不由地想到上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