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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走廊上的歌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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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的膜，粘在张程晰的鼻腔里。
他坐在急诊室的病床上，任由护士给他的额头换药。伤口比想象中深一些，缝了三针，纱布裹了半圈脑袋，让他看起来像个刚从战场下来的伤兵。
"别碰水，三天后换药。"护士撕开胶带，"家属在吗？"
张程晰刚要回答，急诊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嘉南站在门口，脸色比医院的墙壁还白，黑色卫衣的帽子罩在头上，像只受惊的乌鸦。他的目光一触到张程晰头上的纱布就迅速移开，手指无意识地抓挠左臂的疤痕。
"我朋友来了。"张程晰对护士说。
护士识趣地离开，留下他们独处。林嘉南站在门口不动，仿佛那里有条看不见的线，跨过去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过来。"张程晰轻声唤道。
林嘉南机械地迈步，却在距离病床一米处停下。他的呼吸变得又快又浅，张程晰认出这是惊恐发作的前兆。
"只是小伤。"张程晰故作轻松地拍拍床沿，"缝针的时候我都没喊疼。"
林嘉南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缓慢地摘下手套，露出那些狰狞的疤痕，然后做了一个让张程晰心脏停跳的动作——跪了下来。
"对不起..."他的声音支离破碎，"都是因为我..."
张程晰跳下床去扶他，却因动作太猛而眼前发黑。等他视线恢复时，林嘉南仍跪在地上，眼泪无声地砸在瓷砖上，形成小小的水洼。
"起来。"张程晰蹲下来与他平视，"你没什么需要道歉的。"
林嘉南摇头，黑发垂下遮住眼睛："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受伤...乐队不会..."
"如果不是你，"张程晰打断他，"我还在酒吧翻唱别人的歌，陈昊还在泡妞，苏雯还在幼儿园接孩子...老周可能已经回部队了。"他轻轻捧起林嘉南的脸，"是你把我们聚在一起，记得吗？"
林嘉南的睫毛颤了颤，泪水不断涌出。张程晰从未见他这样哭过——无声却汹涌，像是积蓄了二十年的泪水终于决堤。
"我害怕..."林嘉南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当他扔瓶子的时候...我动不了...就像回到十岁...看着他打妈妈..."
这个破碎的坦白像刀刺进张程晰胸口。他小心地将林嘉南拉进怀里，感受到对方全身都在发抖，像只淋雨的小鸟。
"你不是十岁了。"他在林嘉南耳边轻声说，"我也不是你妈妈。我会保护自己，更会保护你。"
林嘉南在他怀中僵硬了一秒，然后突然崩溃般抓紧他的衣襟，脸埋在他肩头，发出一声压抑多年的、近乎幼兽的呜咽。这个声音比任何痛哭都更令人心碎，张程晰感到自己的T恤迅速被泪水浸湿。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张程晰抬头看到陈昊和苏雯站在门口，两人都愣住了。陈昊迅速做了个"我们什么都没看见"的手势，拉着苏雯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门。
"看吧，"张程晰轻抚林嘉南的后背，"大家都在保护你。不只是我。"
林嘉南慢慢平静下来，但依然不肯抬头。张程晰索性坐在地上，背靠着病床，把他也拉下来靠着自己。这个姿势让他们像两个疲惫的旅人，在漫长的逃亡后终于找到片刻安宁。
"等我一下。"张程晰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吉他——老周不知何时把它从现场带了过来。
"你...要干嘛？"林嘉南的声音还带着鼻音。
张程晰没有回答，只是调整好吉他，轻轻拨动琴弦。这是一首他们都没听过的旋律，简单却温柔，像夏夜的风拂过湖面。
"你守护世界，"他轻声唱道，额头上的纱布在灯光下白得刺眼，"我守护你。"
林嘉南的呼吸停滞了一秒。这不是什么华丽的告白，没有海誓山盟，只是四个简单的字——我守护你。但对他来说，这比任何情话都珍贵，因为他知道张程晰真的会这么做，就像音乐节上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一样。
"继续..."林嘉南小声请求。
张程晰继续弹唱，一首接一首，从乐队的歌到即兴创作的小调。林嘉南靠在他肩上，眼睛半闭，呼吸逐渐平稳。在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医院角落，音乐成了最好的良药。
门外，陈昊举着手机，透过门上的小窗记录下这一幕——主唱裹着纱布弹吉他，鼓手靠在他肩头，两人的剪影在走廊灯光下融为一体。他本想发到乐队群里，却不小心点了公开分享。
等发现时已经晚了。视频像野火般蔓延，#你守护世界我守护你#的话题在凌晨冲上热搜榜首。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睛时，张程晰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陪护床上，而林嘉南正坐在窗边，专注地看着手机。
"早。"张程晰揉揉眼睛，"睡得好吗？"
林嘉南抬头，黑眼圈显示他可能根本没睡："我们...上热搜了。"
"什么？"
林嘉南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一段明显偷拍视频——张程晰弹吉他，林嘉南靠在他肩头，配文是："锈弦乐队医院私密弹唱《你守护世界我守护你》，泪目。"
播放量：800万。
"操。"张程晰脱口而出，"陈昊这个白痴..."
"评论..."林嘉南的声音有些发抖，"大部分...很好。"
张程晰往下滑，看到满屏的爱心和感动表情。最热评写道："原来《锈弦》是写给他爱人的，我哭得像条狗。"
但也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利用精神病炒作？""有钱真好，连儿子都能买热搜。""那个鼓手一看就不正常..."
林嘉南的手又开始无意识地抓挠疤痕。张程晰迅速锁屏，把手机扔到一边："别看那些垃圾。"
"他们说得对。"林嘉南轻声说，"我不正常..."
"谁规定'正常'是什么样？"张程晰下床走到他面前，"那些朝你扔瓶子的'正常人'？还是把你锁在地下室的'正常人'？"
林嘉南的睫毛颤了颤，但没有反驳。张程晰弯腰吻了吻他的额头："收拾东西，我们回家。"
出院手续办得出奇地慢。走廊上，张程晰注意到不时有人偷看他们，还有几个小姑娘红着脸举起手机。老周像堵墙一样挡在前面，但窃窃私语还是不断飘来。
"是真的吗他们？""主唱好帅啊！""那个鼓手好可怜..."
林嘉南的背越绷越直，右手开始轻微颤抖。张程晰果断拉起他的手，十指相扣，在众目睽睽下大步走过走廊。这个动作引发一阵小小的尖叫，但张程晰不在乎——如果世界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
回到宿舍，陈昊已经跪在门口"负荆请罪"——字面意思地背着把贝斯。
"我错了！"他夸张地抱住张程晰的腿，"手滑！真的是手滑！"
张程晰想生气，但看到林嘉南嘴角微微上扬，火气顿时消了一半："你知道这会给嘉南带来多大压力吗？"
"但反响很好啊！"陈昊掏出手机，"看，粉丝涨了三十万！还有厂商想找你们代言！"
"不需要。"张程晰冷着脸推开手机。
"等等。"林嘉南突然开口，"什么代言？"
陈昊像抓到救命稻草："那个...心理健康公益组织！希望你们拍个反歧视的宣传片！"
张程晰想拒绝，但林嘉南的眼神让他犹豫了。鼓手罕见地主动拿过手机，仔细阅读那条邀请。
"可以...考虑。"他最终说。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林嘉南向来躲避公众关注，更别说主动曝光自己的精神问题。
"你确定？"张程晰小声问。
林嘉南点点头，声音很轻但坚定："如果...能帮到别人。如果能让更多像我的人...知道不可耻。"
张程晰的心像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涨满了。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嘉南时，那个躲在鼓架后、拒绝与任何人对视的阴郁鼓手。而现在，这个人主动站到聚光灯下，只为告诉其他"不正常"的人：你们不孤单。
"好。"张程晰握住他的手，"我们一起。"
苏雯适时地端出热茶，老周则汇报了警方对闹事者的处理进展——林氏集团发表声明称那是"员工个人行为"，但网上已经有人挖出该保安与林董事长的合影。
"舆论对我们有利。"老周难得地笑了笑，"林董事长这次搬石头砸自己脚了。"
午后的阳光洒进客厅，落在林嘉南的侧脸上。他小口啜饮着茶，听着队友们讨论接下来的计划，偶尔点头或摇头。张程晰看着他渐渐放松的肩膀，想起昨晚医院走廊上那个崩溃的身影——此刻的林嘉南，像经过暴风雨的树，虽然伤痕累累，却扎根更深。
手机又响了，是母亲发来的消息：[视频看到了。需要妈妈过来照顾你们吗？别忘了春节带嘉南回家，红烧肉材料已备好。]
张程晰微笑着回复：[好。他喜欢甜一点。]
放下手机，他看向窗边的林嘉南。阳光给他镀了层金边，那些常年在手套下的伤疤此刻暴露在光线中，不再是什么羞耻的秘密，而是他战斗过的证明。
就像锈蚀的琴弦，历经风雨，终会震颤出独特的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