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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失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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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九龄择了个晴天,带凌睢去了街上,凌睢牵着慕九龄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不住发出惊叹。
凌睢肚子饿的咕咕叫,捏了捏慕九龄的手,道:“小九,我饿。”
“你想吃什么?”
凌睢左顾右盼,指着一家面馆,说:“吃这个!”
这家面馆生意好,往来的客人也多,慕九龄牵着凌睢进去,随意找了空位坐下,点了两碗面。
凌睢坐着也不安生,不是凑过去盯着看旁边的人吃什么,就是百无聊赖地扭动着身下的凳子,发出烦人的声响。
原本和两人一桌的人都嫌弃地挪到了别处。
慕九龄轻轻拍了拍凌睢的手,提点道:“坐好。”
凌睢却十分不满,噘嘴道:“小九我饿,要吃东西。”
“快来了。”
话音刚落,小二便端了两碗面上来,慕九龄给凌睢拿了筷子,忖了忖又想起他似乎并不会用筷子,便起身去让小二拿个勺子来。
凌睢盯着手里的那双筷子,将五更手指同时放在筷子上,握住,去翘碗里的面,只可惜那面滑溜,好容易翘起来便又滑了下去,他只好偏头去用嘴来接。
可是嘴唇刚一碰到,那面又滑了下去,凌睢被弄得满嘴都是油也没吃到一根,他心一急便将那碗面端起来准备喝下去,不料身后的人经过不小心撞到了他,凌睢手里那碗面便都撒了出来。
他都还没吃就都没了,凌睢一气之下就将手里的碗砸向地面,面馆里所有的人听到声音都扭过头来看他。
慕九龄一回来瞧见凌睢正在抢旁边桌的人的碗,他一抢过来就要往嘴里倒,面馆里面所有人见状都连连退到了四角。
被他抢走东西的人又将碗从他手里抢回来,骂道:“什么人!要吃不知道自己买?”
凌睢只死死盯着他手里的碗,道:“我要吃,我要吃。”
见人伸出拳头作势要往凌睢身上使,慕九龄一把揽住了凌睢将他拖到自己怀里。
他给那人道歉,“抱歉,这碗面我赔你便是。”
凌睢埋头慕九龄颈间,将脸上的油都蹭在了他的衣襟上,慕九龄似乎不甚在意,只无奈地拉着凌睢坐下,掏出手帕给他擦拭。
面馆里的所有人都盯着这两人,尤其是凌睢,他们把他当做面馆里吸引客人的噱头。重新回到位子上吃面时,偷偷瞥着二人,不住低笑。
一旁却有人打量着凌睢,感叹道:“生的这样俊俏的小公子居然傻了,真是可惜。”
只见凌睢眼里裹着泪水欲落不落,嚷嚷道:“小九,我的面没了。”
慕九龄将自己的面推到了凌睢跟前,道:“你吃我的。”
“小九你不吃么?”
慕九龄:“我不饿。”
听罢,凌睢方才接过慕九龄手里的勺子,笨拙地舀着吃。
凌睢吃了半会,便又道:“小九,这个吃着好辣,我要吃甜的。”
慕九龄拍了拍他的背,看他被辣的流出了鼻涕,嘴里发出微微的“斯哈”声,他没觉得这有半点好笑,有的只是痛心。
他记得前面就在不远处有一家糕点铺子,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去给凌睢买回来。
“我去给你买,你在这里乖乖吃面”慕九龄起身再次叮嘱道,“很快就回来,不许乱跑,听到了么?”
凌睢埋着头,一面点头一面吃东西。
慕九龄人一走后,方才在一旁盯着凌睢看了许久的人上前来,掏出了一块梅花糕放在他跟前。
那人笑问道:“方才那人是你的谁?”
凌睢看见那糕点想都没想就拿起来吃,偏头回答道:“小九说他是我的哥哥......我也不知道啊,可我原本就已经是家里面最大的了,不知哪里来的哥哥。”
那人思忖片刻,嘴角蒙上一层阴翳的笑,“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笨,他一个人照顾你得多费劲。”
他当即反驳,“鸾儿不笨的。”
“好好好你不笨,可是他呢,他整日除了要忙他自己的还要照顾你,多累。”
凌睢缓缓点头,“好像是......”
那人不怀好意地一笑,“我有一个法子,你是叫鸾儿么,你跟着我去一个地方,你在那里日后每日都能见到你的小九,还能帮他减轻负担。”
“走吧,等会儿你到了,你的小九也会跟来的。”
凌睢踟蹰片刻起身,“好吧。”
那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将兜里拿起来戴在凌睢的头上,拉着他离开了这面馆。
还未走到戏院门口,便听到了班主师傅的训斥声,那人带着凌睢上了楼。
师傅一看这人又带了新人来,放下手里的木条,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那班主一见到凌睢蹙眉道:“今日怎么带了这么大一个人来?”
“街上捡到的这孩子没爹没娘,看着委实可怜,我便将人带过来了。”那人谄笑道,“年龄是大了些,但您瞧瞧这相貌。”
说罢,他就将凌睢头上的斗笠扯下来,班主徒然睁眼,烟囱杆在青石板砖上磕出清脆的响声,凌睢被那烟味呛的偏头,班主围着人绕了两圈,突然捏起凌睢的下颌道:“转个身。”
凌睢依他的言,转了个圈,班主抬起他的手,瞧见那双手生的骨节分明,指甲修的整齐,不像个讨饭的,再看那腰肢微微后倾的弧度竟带着三分天生的戏台韵味。
“不错。”班主感叹了一句,又拿烟杆子拍拍他的肩,“衣裳脱了让我瞧瞧。”
凌睢闻言连连后退,“小九说了不许在外人面前脱衣服。”
那人一把将人拉过来,将凌睢的衣裳扯到了腰间,露出窄瘦笔直的背,得到你班主的点头肯定,方才将人放开,
凌睢赶忙将自己的衣裳拉起来道:“你说过小九也会来这里的,他人在哪?”
“这人虽说生了副好皮囊,可这脑子......”他伸出十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至于嗓门儿么自然也是好使,如今这人送到您的手里,日后定然成角儿。”
班主点了点头,笑出来声,“这人我收下了,明儿起就开始吊嗓!”
慕九龄提着买回来的糕点回去,却发现桌子上的人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碗未吃完的面,和一些饼渣子。
慕九龄来不及想旁的,拉住一旁的人就问:“有没有看见方才坐在这里的人?”
吃面的人摇头:“没有。”
他一连将整个面馆的人都问了一遍都没得到可靠的消息。
骇意从脚尖提到了头顶,慕九龄匆出了面馆,周围的摊贩,街上的行人抓着就问,有没有看见凌睢。
只可惜他和他描述的那人被人带上了斗笠,即便有人看见了,也不知那人就是慕九龄口中的那人。
慕九龄没办法只得去报官。
顺天府内,本该是寻常报案,可那府尹一见到来的人是慕九龄瞬间定在了原地。
慕九龄还未当皇帝时,在刑部任职,曾经办案的时候便见过他,因而也认得。
他赶忙上去承诺道:“您且详述来龙去脉,放心我们定将人给您找到。”
慕九龄从未感到如此无助过,凌睢走丢了,而他自己如此渺小,仅凭他一个人根本找不到人,更何况他害怕凌睢是被人带走的,他害怕自己来不及。
如今心里除了恐慌剩下的就是悔恨,他恨自己为何要将凌睢一个人留在那里,为何要再次将人弄丢。
一队又一队的衙役从衙门里出去。
他近些年来越发觉得自己身子虚弱,又想起了给他种蛊的徐允说凌睢身上的阴蛊会吸食他的精气和寿命,他本就不在乎这个,凌睢为了救他把命都给了他,他牺牲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慕九龄托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出去找凌睢,府尹便派了人跟着他。
梆子声“哐”地砸到了地上,凌睢的膝盖重重磕在了练功房的方砖上,班主手里的藤条摩擦着耳际抽过,在墙皮剥离的灰墙上留下一道鲜艳的红痕,“腰再榻一寸,今晚就别想吃饭了!”
喉间的腥甜味还未散去,凌睢滚了滚喉结,按照班主说的做,他怯怯开口问道:“小九呢?他什么时候来看我。”
班主冲着他吼道:“什么小八小九,这里是戏院,你已经被卖到这里了,还盼着谁接你回去不成?”
凌睢小声抽噎,“小九,小九他对我最好了,怎么会把我卖了......?”
隔着糊满油污的窗户纸,凌睢似乎瞧见了慕九龄的身影在楼下快步地走着。
“小九!”凌睢踉跄扑向窗户,指甲扣住木棂抓出五道血痕,藤条狠狠抽在他背上,班主咒骂着:“反了你了!”
凌睢仍倔强地朝窗外喊道:“小九,小九,我是鸾儿,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可底下的人似乎并未听见楼上的声音。
突然上来了位小厮,对班主道:“师傅,快衙门来人了,想来是寻这人来的,快,快藏起来,不然我们整个戏班都要遭殃了。”
戏班里的戏子全都围上来,捂住凌睢的嘴鼻,将人拖到了后院去藏起来。
凌睢在这些人手里挣扎着,他觉得此情此景异常的熟悉就像是曾经在哪经历过一般。
慕九龄带着衙役冲上了戏楼,不放过任何角落地翻找,仍是没寻着人。
可他不知的是,凌睢如今正被人圈住躲在地窖下,他看不见他,他却可以看见他。
慕九龄带着人从天亮找到了天黑,始终是寻着凌睢的身影,最终在体力透支的情况下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却已经在皇宫里了。
他醒过来也没有心思去管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起身唤道:“来人,我要见太后。”
谁知话音刚落,外面的人就高声喊道:“太后驾到——”
慕九龄顾不穿上鞋袜,跌跌撞撞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吴黎跟前,低头,言语里透露着无尽的苦涩,道:“母亲您派人去找找凌睢吧,算儿臣求您了。”
他伸手攥着吴黎的广袖,就像小时候不让她离开那般攥着她,苦苦哀求。
吴黎见到人的第一眼,就深深怀疑这些年慕九龄在外头都经历了什么,他身上已然没了半点皇家人的该有的气质了。他已经穷途末路,到了要求人的地步。
吴黎满目荒凉,“你先起来,应你的要求,本宫自然会派人去找的。”
慕九龄愣了几秒,像是丢了魂一样起了身,他不知道当下应该何去何从。
这时候周太医赶来,给慕九龄把了脉,又给他开了几副调理身子的药。王喜见到主子回来,却也赶了过来。
沉默了良久的吴黎终于开口问道:“这些年在外头过的好么?”
他只点了点头,“劳母亲挂心了。”
一番寒暄过后,她发现慕九龄似乎并没有心思和她说话,想必还是因为亏欠的他太多,他也不愿意原谅她了。
吴黎喟叹一声,直接问:“这次回来了,还要走么?”
慕九龄神情坚决,“走,无论去哪......”只要和凌睢一起。
吴黎沉默,也不再说话。
“皇宫终是你的家,若是有一日想回来了,随时都可以回来。”
话罢,吴黎仍是起身离开了。
是啊,他再怎么排斥皇宫也终是他的家,它好歹是个家,是家总是没有外面的世界险恶的。
凌睢被卖到了戏班子里学唱戏,每天不是吊嗓,就是压腿,被戏文,和挨打,这一过便是小半年。
慕九龄他在京城没有找到人,以为凌睢是已经恢复了为了躲着他去了别处,无论天涯海角他都要将人找出来,即便他是想要离开他,他也得亲耳从凌睢口里听到这话才肯罢休。
他要找到凌睢,他和他之间还有未尽的缘分……
流年似水,不讲人情。一晃四年也过去了,鸾鸟终是未归。
或许曾经两人仅仅只隔了一堵墙,又或许是咫尺天涯,可谁又知道呢?
每年四月他都会去大理。上关风,下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所有的一切都在,都没变,只是原本该和他一起来的人却失了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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