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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阴暗的小巷子里沉默了三秒,紧接着炸开了猕猴桃不可置信的怒吼。小弟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即慌慌张张地乱作一团,扶人的扶人,进攻的进攻。

      宋昱不常跟人打架,和陈诠大多也只是口舌之快,所幸小学学了六年跆拳道,这会儿也依然存留了不少肌肉记忆,再加上他长胳膊长腿的天然优势,倒也勉强能与对方抗衡。
      他迅速而灵活地绕过几个小弟手忙脚乱的攻击,并成功让对方两三个人脸上挂了彩。
      然而终究寡不敌众。没一会儿,对方就以人多力量大占了上风。

      宋昱身上挨了结结实实地好几拳,最后不知道被谁一脚踹在了膝盖上,终于气喘吁吁地半支着上半身,斜靠在了斑驳的墙壁上。
      对方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几个人鼻青眼肿地撑腿站着,尤其为首的猕猴桃两眼各挨了他一拳后,此时如同一只正喘着粗气的大熊猫,狼狈得非常有喜感。
      一群人被区区一个小白脸揍成这副熊样,实在是有伤风化,几个人都不由得感到怒火中烧。

      猕猴桃眼里火光四溅,咬牙切齿地盯着靠在墙上的小白脸:“小杂种。”

      宋昱嘴唇破了皮,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只感觉到口腔里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抬眼瞥向对面那位依旧气焰嚣张的不良少年时,直想把他那一头猕猴桃皮给一把剥下来。
      只可惜刚刚不知道是谁猛拽了他的胳膊,他转动了下手腕,却发觉使不上一点劲儿。
      于是宋昱艰难地吐出一口血沫,冷笑一声:“自我介绍呢?”

      “你他妈的——”猕猴桃恼羞成怒,正要一拳挥向他的鼻子,然而下一秒,只听砰的一声,他猛然在宋昱眼前飞了出去。

      宋昱的眼睛瞪大了一瞬,震惊的目光缓缓朝右侧平移,然后望见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陈诠。

      “你他妈的要干什么!”陈诠补全了猕猴桃没骂完的话,面色阴沉得可怕,“我已经报警了,趁现在,赶紧滚。”

      猕猴桃再次匍匐在地上,捂着半边脸,艰难而不可思议地睁开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他:“你还敢报警——是你打的我!”

      “是吗?”陈诠睥睨着他迅速肿起来的颧骨,又上下打量了几圈他身上其他几处伤痕,“你怎么证明哪一处是我干的?”

      小弟们显然也都被这号突然冒出来的人惊呆了,直到地上的猕猴桃不干不净地爆了句粗口,才纷纷转移了火力开始攻击他。

      宋昱知道陈诠这人也是个打架好手——毕竟他从小和他报的同一个跆拳道班,甚至还多出他三年经验,一直学到了初中。
      宋昱学跆拳道是被他爸妈逼迫着强身健体,而陈诠这变态是真的出于热爱。因而直到高中学业实在繁忙,他才勉强收了手。

      此时此刻,陈诠很有技巧地一揍一个准,打得那帮纯靠蛮力的不良少年们眼花缭乱。对面那帮人已经负了一轮伤,这会儿更是个个都显得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只是再也有技巧也无法完全躲过迎面而来的乱拳,陈诠也不可避免地挨了对方几下。

      眼见对方又要夺回人数优势,被晾在一边的宋昱按捺住肋骨隐隐的疼痛,深吸一口气,用力朝着混乱的人群大喊:“警察就要来了,还不快跑!”

      混战总算稍稍停歇了下来,猕猴桃吃不准对面那疯子还留有多少力气,同时见这么打下去自己这边也实在捞不着什么好处,于是略一思索,放下一句你给我等着的狠话,便带着一群小弟风风火火地跑了。

      乱成一锅粥的小巷子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只剩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陈诠没受什么伤,显眼的也就眉骨处一小道淤青,和靠在墙角里体无完肤的宋昱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他走到宋昱面前站定,半蹲下身,一伸手掰过他的下巴,查看他脸上的伤势。只是动作实在算不得温柔,不小心牵动了宋昱嘴角的伤口,后者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一抹慌张不受控制地在陈诠脸上一闪而过,恼火的情绪也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他脱口而出:“你有病吗宋昱,跟他们打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最值钱的就是这张脸!”

      “放屁。”宋昱神色不太自在地别过脑袋,扯下陈诠的手,还有心情反驳,“我这么好的身材不值钱?”
      “值个屁的钱,最多两毛五。”陈诠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

      陈诠气势汹汹地走远了,宋昱老老实实原地坐了半分钟,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凭什么陈诠让他在这等着他就乖乖等着,他这么听话干什么?万一那一向热衷于和他作对的孙子不回来了呢?

      虽这么想着,宋昱底下的屁股倒也没挪动。反正这会儿实在也没什么站起来的力气,他索性伸直了长腿,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坐姿。

      没一会儿,陈诠又气势汹汹地回来了。
      他右手拎了个巨大的白色塑料袋,上边印着某家药店的名字。那架势仿佛刚从药店打了个劫回来,并且十分贪得无厌地将所有能搜刮的东西全给搜刮走了,然后要一头扎进战地里抢救一卡车的伤员。
      宋昱挑眉:“这是要去哪儿送物资呢,陈医生?”

      陈医生懒得跟他贫嘴,干脆利落地下指令:“少废话——把裤腿卷起来。”

      踢宋昱那混混显然是下了全力,他膝盖上蔓延了一大片狰狞可怖的紫红色血瘀,看起来触目惊心。
      陈诠的嘴唇微不可察地抿紧了些。他稳下心神,脑海中涓涓流淌过生物课上所学的详尽知识,然后手下一瓶云南白药一瓶红花油外加一卷纱布齐上,颠三倒四地混乱操作着。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剂混合的刺鼻味道,陈诠一出手就是慷慨的半卷纱布。在自己的腿即将被包裹成一个新鲜出炉的木乃伊前,宋昱及时出手制止了他。
      “大哥,淤青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刚截肢了。”宋昱嫌弃地打量着自己膝盖上层层叠叠的白纱。

      “你还真别高估你自己,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儿去。”陈诠轻嗤,在他的膝盖上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收尾,然后掏出一瓶酒精棉,将目标转向他的脸。

      宋昱嘴角是破了皮的伤口,碰到酒精的瞬间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让他没忍住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疼疼疼。”

      陈诠手下的动作顿住,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怎么没疼死你。”
      棉片再次落下的时候力道却极力放到了最轻。

      刺痛减轻了些许,宋昱攥紧裤腿的手指稍稍松开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气,忍住一点绵长的余痛。
      陈诠消完毒,又拿出碘伏给他上药,看着眼前那人暗咬着牙忍耐的模样,话在嘴边转了几圈,终于憋不住开口:“那群人为什么找你麻烦?”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倒霉催的——
      平白无故挨了顿揍的怒气去而复涌,宋昱刚想破口骂他,耳边却仿佛又掠过猕猴桃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算了。
      反正他才不想让陈诠误会自己是为了他才拼死拼活跟人干仗……太丢脸了。
      那孙子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要得意成什么样。

      于是宋昱费力地咽下快探出嗓子眼的斥骂,随口扯了个谎:“收保护费的,我没给。”

      陈诠狐疑地瞄他一眼:“你书包夹层里不是每天都放两百大洋吗——买断不了一顿揍?”

      觊觎很久了吧你。宋昱默默腹诽,嘴上却从善如流地回答:“父母给的每分钱当然都要好好保管起来,你知道他们每天赚钱有多辛苦吗,不食人间烟火的陈少爷。”

      陈诠气极反笑:“宋少爷,你先把每天花一百块钱从各科课代表那儿买的作业答案销毁干净了再说话。”

      “怎么了?”宋昱理不直气也壮,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我这叫把钱花在刀刃上——送给课代表拿答案总比送给小混混们白扔的好。”

      陈诠一时间找不到地方反驳,卡了半天壳,最后只舔了舔嘴唇,半眯起的眼睛略带审视地在宋昱脸上转了几圈,也不知道信了多少。

      宋昱也没给他继续深思的机会,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出校门的时候就觉得那几个人不对劲了,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你后边。”陈诠又从塑料袋里翻出来一大板创口贴,撕下来就往他脸上的伤口戳,“我当时想跟上去看看,结果你们那两条腿都跟风火轮似的,一溜烟儿就没影了。这鬼地方也真够偏的,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你们这一大票伤残人员。”
      顿了顿,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嘴硬地找补,“别误会啊,我单纯来看看你死了没。”

      宋昱的眼尾挑出一点意味深长的弧度,长长地噢了一声。

      陈诠的耳朵尖上千年一遇地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他低头扯下创口贴,啪一声贴住宋昱脸上的最后一个伤口,声音淡淡:“你要是死了还真挺可惜的。”

      初夏宁静的夜里,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了一阵微弱的蝉鸣。
      眼前的少年面色平静地直视着他,耳尖却还留着未完全散尽的残红,漆黑的眼眸里落了点银白的月光,映照出了罕见的柔和。
      竟好像没有记忆里的讨厌。

      宋昱脸上贴着七歪八扭的创口贴,相当不自然地撇开了一点视线。
      断断续续的蝉鸣戛然而止,恰好让他听见了自己忽然漏了一拍的心跳声。

      “……不然以后我有火都没地儿发泄了。”陈诠慢悠悠地把话补充完整。
      “……”
      ——他就知道这人还是这么个死样!

      宋昱当即提起自己仅剩的好腿,一脚蹬向陈诠那孙子。

      陈诠眼疾手快地往后一退,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插着兜看他:“没事了就赶紧自己起来。”

      宋昱暗骂一句,愣是一声也没吭,在陈诠半戏弄半钦佩的目光中杵着地面扒着墙皮,身残志坚可歌可泣地挣扎着站起身来,然后精准地踹中了他的小腿。
      只可惜他裹满绷带的膝盖实在使不上什么力,陈诠躲也懒得躲,任由他跟撒娇似的踢一脚泄愤。

      宋昱原地蹦哒了几下站稳身子,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不是报警了吗,警察呢?”

      “唬他们的。”陈诠懒洋洋地耸耸肩,“哪有空报警啊,我再晚一步你这鼻梁就该重建了。”
      顿了一顿,他欠不愣登地提起半边嘴角,“好好感激我吧,这下你可省了一大笔整容费。”

      …

      那晚明亮的月光仿佛和此时倾洒在落地窗前的重合在一起,陈诠欠嗖嗖的笑容好像也缓缓在宋昱眼前浮现。

      笑得跟白痴似的。他心想。

      “怎么样,我说中了吧?”他妈的声音瞬间拉回了他的思绪。
      宋昱回过神,有些别扭地偏过脸,然后义正严辞地敲了敲膝盖:“那都是他应该做的——我那一跤就是他绊的!”
      余光瞥见他妈耐人寻味的笑容,宋昱略一思索,品出一点猫腻:“……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你那天晚上回家那半死不活的样儿我就直觉不对劲,第二天跟小诠他妈聊天的时候发现她儿子前一天晚上也行踪诡异的,还拎了一大袋医疗用品回去。他妈就问他怎么回事儿,小诠说……”他妈忽然停了下来,轻轻咳了两声,“……他说,放学路上遇到有流浪狗被车轧了……”

      “……”
      死陈诠,我和你不共戴天。宋昱面无表情地想。

      本意是想让俩孩子化解多年恩怨,眼见着一不留神似乎要达到适得其反的效果,宋母连忙把走偏了的苗头往回拉:“诶呀,陈诠那孩子和你一个毛病,就是嘴硬。人讲话可能不太好听,但行动上对你挺好的不是?”

      宋昱抿了抿嘴,没说话。
      自那晚起,虽然上下学他和陈诠仍一如既往地各管各走,但每晚放学后的路上,陈诠总会慢慢悠悠地走在自己身后。纵使他们谁也没提过,但宋昱就是知道他是在跟着自己。
      宋昱放学路上步伐向来飞快,然而每每余光瞥见后面那道身影时,却总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身后的人始终与他保持着五米左右的距离,踏着不疾不徐的步伐,直到他安全走进家门口,然后一分钟后,对门就会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就这么延续到高中毕业。

      耳边传来他妈最后一句“总之你别老和人较劲”的总结和自己随口应付的声音,随着房门再次被咔哒一声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自己。
      好像有稀疏的云层遮挡了明月,落在他眼前的月光暗淡了一些。
      所有不清不楚的情绪似蜿蜒的细流在心间流淌,最终汇聚成了一小滩不可名状的酸涩。
      …难道这也是因为嫉妒陈诠而产生的吗?

      宋昱眼睫轻轻动了动,干脆不去再想,起身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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