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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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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晨光裹着湿润的暖意漫进校园,玉兰花苞在枝头微微颤动,将淡粉与雪白的碎影投在青灰色砖墙上。江清攥着转学手续站在校门口,塑胶跑道上早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嬉笑跑过,新发的嫩芽从跑道缝隙里钻出来,在运动鞋的起落间轻轻摇晃。风里浮动着粉笔灰与泥土苏醒的气息,远处教学楼的窗户次第推开,此起彼伏的晨读声混着枝头麻雀的啼鸣,织成一张鲜活的网。
他踩着满地新抽的柳丝往前走,校服下摆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紫藤架下积着昨夜的雨珠,折射出细碎的光,偶尔有调皮的水珠坠在衣领,惊起一片凉意。拐角处不知哪个班级正在打扫卫生,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里,飘来女生银铃般的笑声。江清望着走廊上“新学期新起点”的红色横幅,喉结滚动着咽下紧张。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包夹层里那张泛黄的照片,那是七岁生日时被撕碎又勉强拼凑的全家福。当他的目光掠过花坛里争相绽放的早樱,那句压抑许久的独白终于漫出唇齿:“我的存在,或许是时光写给人间最潦草的错笔。”话音未落,一阵带着花香的风掠过,将这句话揉碎在摇曳的花枝间,连同他眼底转瞬即逝的黯淡,一并藏进了这个乍暖还寒的初春清晨。
江清沿着铺着水磨石的楼梯向上,初春的阳光透过走廊的格栅窗,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高二楼层飘来此起彼伏的读书声,混着粉笔落在黑板上的簌簌响。经过公告栏时,他瞥见“高二(1)班”的流动红旗在玻璃框里微微晃动,鲜红的颜色刺得他眼眶发烫。
教师办公室虚掩着门,钢笔尖划过教案的沙沙声、老师们压低的交谈声,混着茉莉花茶的清香漫出来。江清抬手敲门的瞬间,听见有人轻笑:“张老师又在改学生周记?”他攥紧手里的转学单,指节泛白,直到门内传来温和的“请进”,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这扇带着原木纹理的木门。晨光从百叶窗斜斜切进来,正映在伏案批改作业的张闻远身上,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洞察一切的温柔:“是江清同学?欢迎加入高二(1)班。”
张文远将批改到一半的红笔搁在教案上,起身时带起的风掀起窗边的绿萝叶片。他领着江清穿过洒满梧桐碎影的长廊,初春的风卷着不知哪个班级传来的吉他声掠过耳畔。江清盯着班主任后背,校服衣角被风掀得猎猎作响,手心的汗却把转学通知单浸出深色褶皱。
转过拐角,消毒水混着玉兰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快到了。”张文远的声音裹着笑意,指腹叩了叩斑驳的木门。门内骤然安静,江清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壁上。
木门推开的刹那,三十七双眼睛齐刷刷投来。晨光穿过教室后墙的玻璃花窗,在少年冷白的皮肤上流淌。他垂眸盯着磨白的帆布鞋尖,碎发下眼尾微微上挑,鼻梁挺直得像削过的冰棱,苍白的唇抿成淡漠的弧度。校里没找到他合适的校服,所以他穿着不合身的校服更衬得身形清瘦,身高堪堪只到门框的金属牌下方,却莫名有种遗世独立的气场。
“大家安静。”张文远抬手示意,“这是新同学江清,从今天起和大家一起学习。”前排扎着高马尾的女生石诺诺立刻挺直腰板,与同桌韩希诺对视一眼。
“江清同学,你就坐谢屿望旁边的空位吧。”张文远指了指教室后排。谢屿望看着少年迈着清瘦的步子走近,晨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校服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待江清刚落座,谢屿望便侧过身,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伸手推过去一盒草莓味的薄荷糖:“欢迎新同学,吃颗糖?”他特意挑了这个口味,想着或许能冲淡些对方身上清冷的气息。
江清垂眸看着桌上的糖盒,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校服袖口的褶皱,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嗯。”连个眼神都没施舍,便自顾自地从书包里掏出课本,翻开时书页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彻底将谢屿望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谢屿望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少年低垂的发顶,嘴角的笑意却不减反增,轻轻收回手,继续把玩着钢笔,眼底却燃起了几分势在必得的兴味。
江清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斑驳的黑板与贴着励志标语的墙壁,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我是江清。”四个字简短得近乎寡淡,却让后排戴着银色耳钉、穿着整洁校服、身为学生会会长的谢屿望眯起了眼睛。他原本正单手撑着头,专注地看着书本,此时却注意到少年转身走向空位时,被风掀起的校服下摆露出一小截冷白的腰,突然觉得初春的阳光有些晃眼。
“江清,你就坐谢屿望旁边吧。”张文远指了指后排空位。谢屿望唇角微勾,伸手利落地将课桌上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挪到一边,露出干净的桌面。金属耳钉在晨光里轻轻晃了晃,他歪头笑道:“以后多关照啊。”
江清垂眸把书包放在地上,落座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白桃味。谢屿望盯着少年后颈细软的绒毛,鬼使神差地抽出薄荷糖推过去:“要一颗?草莓味的。”糖纸在两人之间泛着银光。
半晌,江清终于侧过脸,眼尾的弧度像结了冰的月牙。他盯着糖块看了两秒,从喉间挤出个“嗯”,声音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随后便转回身,从书包掏出课本摊开,将自己隔绝在谢屿望灼热的目光之外。
春日的阳光斜斜爬过教室窗棂,又缓缓西移。谢屿望余光里,那个清瘦身影始终像幅静止的画——早读时垂眸翻书,课上笔尖在草稿纸机械游走,连课间也只是倚着窗台发呆,任三月的风掀起他柔软的碎发。石诺诺好几次想凑过去搭话,都被他疏离的姿态挡了回来。
午休铃响,江清独自抱着课本往食堂走,背影在熙攘人群里显得单薄又固执。谢屿望端着盛满糖醋排骨的餐盘,穿过说笑打闹的同学,在江清落座后径直在对面坐下。不锈钢餐盘磕在桌面发出轻响,他笑眯眯推过一碟草莓布丁:“赏个脸?一个人吃饭多没滋味。”
空气凝滞了两秒。江清甚至没抬眼,只是默默攥住餐盘边缘,将饭菜挪到隔壁桌。瓷勺碰撞餐盘的清脆声响,像是刻意划破这难堪的寂静。谢屿望指尖还保持着推布丁的姿势,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李诚立端着饭挤过来,发梢还沾着篮球场上的汗水,岳浩跟在他身后,书包侧袋里的游戏机带子晃个不停:“会长,干嘛热脸贴冷屁股呀?” 岳浩伸手戳了戳布丁碟,“就他这冰块样,真扫兴。”
谢屿望垂眸用筷子戳散凝结的饭粒,想起少年转身时飘来的白桃味,忽然轻笑出声:“行,还挺有脾气。”
暮色爬上教室窗棂时,江清已经收拾好书包。整整一天,他的世界像被无形的玻璃罩隔开——早读时石诺诺热情询问借笔记,被他一句“不用”堵了回去;韩希诺课间试图聊游戏,只换来冷淡的摇头;就连总爱逗乐的李诚立挤眉弄眼讲笑话,也只得到他低头翻书的沉默回应。课堂上此起彼伏的问答,都在触碰到他周身三米范围后悄然消弭,唯一的涟漪是谢屿望趁着收作业时,往他桌上放了颗水果糖,被他原封不动推了回去。
放学铃响,喧闹的人潮涌过走廊。江清逆着人流走向操场,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谢屿望倚在栏杆上,看着那抹清瘦身影穿过暮色,直到彻底融进校门外的万家灯火。身旁岳浩嘟囔:“这人真是油盐不进......”李诚立跟着咋舌,而石诺诺还在和韩希诺念叨:“他课本都没包书皮,明天我带两张卡通贴纸给他吧?” 谢屿望盯着江清消失的方向,转着笔轻笑:“明天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