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乔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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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好不容易晴朗起来的天又阴下去，浅色晕开来。
苏沉在路边随意挑了家米线店，四人一同吃了午饭。凌岁没什么心思动筷，草草扒了几口敷衍了事。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天气里继续逛下去，他们便打道回府。
一路上，风刮的更紧，几乎天地昏昏，仿佛下一秒雨就会溅在他们身上，但却没有人紧张慌乱。在南诏，这样的天气算是习以为常，学子们也并不怎么习惯打伞。
走在前面的苏沉缠着白愫讲他在蜀中的见闻。学长的语调不急不缓，娓娓道来，让人听了觉得很舒服。苏沉颇有兴致的听着，不时用力的点几下头。两人并肩而行，脚步从容，倒也养眼。
凌岁也不急，他的步履迟钝缓慢，思绪如同扩散的黑雾，缠绕着，攀登着，盘旋着，让他心里如同塞了团棉花，感觉很堵，说不上来的难受。
段陌走在最后，没有催他。他隐约猜到了半分，心也像被细绳吊着，落不到实处，隐隐的疼痛。他深呼吸了两下，开口：“走不动了，师哥。能拉我一下吗？”
如果是平常的凌无澈，绝对不会相信这种话——你从小在山里长大诶/
但是现在的他心不在焉，便默然的点了点头。段陌便去够那隐在青色宽袖中的手。那只手白皙干净，但却是凉的，很凉。段陌想给他暖暖，但是不敢握紧，固然只是轻轻的牵住了，甚至连拉都算不上。即使是这样，凌岁也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有一些别的感觉悄悄划破了一点点黑雾。
他任由他这样牵着他,又不禁觉得:自己是走在他前面的,到底是谁牵的谁啊？这样一想,又觉得有点好笑了。脸上的那点凝重减轻不少，气氛在渐渐舒缓，段陌偷偷瞧着凌岁的脸色，不由得松了口气。
两个人的脚步声叩响在书院的青石板上，对松苑书院的学生们来说，这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苏沉顿时不讲话了，乖乖站好，表情有点儿怵。
中年男人和白色头发的小老头有说有笑的走过来——好吧，其实是中年男人单方面有说有笑，老头只是静静的听着，表情却没有平时那份严肃了。
看见他们，两人脚步顿住。白愫躬身行了一礼，“青时山长，暄和先生。”
青时山长颇有威严的点了点头，崔潜律倒是一点儿没有先生的架子，笑着答′“荆溪回来啦？今天好好歇歇吧。”又转过头看向凌岁：“无澈，在书院还习惯吗？在丽瓦镇玩的怎么样？”
凌岁点点头：“还好。”青时山长碰碰崔潜律，用眼神示意他在学生面前要正经一点。崔潜律咳了咳，暂时闭麦。青时山长倒是转向苏沉，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后，对白愫说：“回来之后，你还是要多照应照应他们几个。尤其是苏烟微。”苏沉心虚的眨了眨眼睛，但也不敢乱瞟，于是企图将地面盯出个洞来。白愫朝苏沉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好歹这是旬假日，两人也没打算多留。但在走之前，崔潜律又想起来一个事情，转身对段陌说：“朝槿，前段时间你说的事情，书院已经批准了。你今天就可以收拾收拾东西搬进去了。”
搬啥？段陌要搬宿舍？凌岁疑惑的看了段陌一眼，又疑惑的看了看先生。
崔潜律看见凌岁疑惑的目光，停下脚步说：“朝槿没跟你说吗？他想搬到你宿舍，好几天前就给我们申请了。”
啊 ？
啊啊啊？？？
这么说来……段陌要和他成为室友啦？
这……这……这也太危险了吧？朝夕相处，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该怎么藏啊？他可以接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但是段陌绝对不能知道。他知道了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恶心……
他的心里突然一空，想起之前因为雀盲段陌帮他的事情。他会不会……是因为担心我出危险？刚刚往下一沉的心，又提起来，让他的呼吸断然急促几分。
不行不行，先生还在这里呢，我在想什么？凌岁努力的笑了笑，说：“我很欢迎。”
段陌的东西挺多的，他足足搬了一个时辰才完全整理好。收拾好后，界屏立起来，把房间划分成了两个相对独立的空间。界屏是由丝绢制成的，透过淡茶色的丝绢，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叉着腰，取下布擦擦汗，抬起头疲惫的喘气。喉结抬头的时候愈发明显，也是朦朦胧胧的，却令凌岁的耳垂尖变了颜色。
段陌坐不住，靠着窗沿休息了一会儿便出去了。凌岁目光瞥见门咔嗒一声关上，心中微微黯然。
檐外雨丝纤细，如蚕食桑叶般窸窣作响，滴滴答答在石阶上敲出清泠的调子。凌岁打开了窗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闻到了混着潮湿的泥土味道，格外清新。
雨不大，就这么淅淅沥沥的下，恹恹的下了一下午。凌岁也不觉得烦闷。他把书案搬到窗边，听窗外的雨慢慢的落，细细的读一页书。
指节在书页上摩挲发出的轻响，和着雨声，竟很是好听。
忽有叩门声响起，不轻不重，恰三下。
他打开门，一时间风涌进来惊得檐角段陌挂的铁马叮咚乱撞。
段陌背上有淡淡的雨痕，他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说“师哥，伸手。”
凌岁不自觉的伸出手，段陌将背后的油纸包掏出来，端端正正的放在他手里，露出一个如雨后初晴般的笑容。
凌岁走到桌案前打开了油纸包，里边浅褐色的糕点切的整整齐齐，酸甜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捏起一块，咬下了一口，糕点在舌尖化开，他霎时被酸甜激的眯起眼，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段陌在他身后微笑，“中午师哥吃的就不多，想你挨不到晚饭 ，于是我买了这个，搬东西时先寄存在了苏沉那里。这是云南的特色小吃——酸角糕。喜欢吗？”
凌岁点了点头，又低头咬下一口，甜中带酸，酸里回甘，倒像极了他此刻心思。段陌在凌岁的桌案前坐下，也伸手拿了一块。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但他想让这个湿漉漉的下午长一点，再长一点。书页里夹了张纸笺，凌岁掏出来，画了只圆头圆脑的饕餮，正捧着酸角糕大快朵颐，递给了段陌。
他抬起眼帘的时候，两个人恰好对视，却都心照不宣的噗嗤一声笑了。凌岁低头笑了半晌，悄声说：“乔迁之喜。”
段陌将纸笺仔仔细细的放进衣服里，眨了眨眼睛“客气了不是？”
他们明明没认识多少天，但好像……已经很熟悉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乔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