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晨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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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里野草蔓延，蒙盖缠绕，有半人高了。看上去个头小小的少年奋力的在深绿色的野草丛中向前奔跑，手慌乱的拨开每一寸野草，好几次险些绊倒，他奋力的挣扎着。天空是漆黑的，仿佛没有颜色。前方出现了一个小木屋，少年几乎可以说是疯狂的向那个小木屋跑去，被缠绕的野草绊倒了，但他丝毫不介意，撑着站起来便跌跌撞撞的前行。
小木屋前是两个人影，当少年奔向他们的那一刻，人影的面容骤然清晰起来。好像有一大桶颜料泼洒在画布上，天空中猛地染上淡淡的粉红色，晕开了整个天空，好像还掺着点鹅黄和浅蓝色，是无边光华。少年借着光，扑进他们怀中，但却直直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少年不可置信的愣了愣，僵硬的回过头，身后却一个人都没有。突然，一股仿佛灼烧的热浪从前面涌来。他转过头，整个小木屋都包裹在一片火海里。火苗在屋内欢快的跳动着，旋转着，嘲笑着少年的渺小与无力。房子没有门，少年一把冲上前去，抓住窗棂，火焰舔舐着他的手指，可他没有任何感觉。他死死的盯着火海，刚刚那两个人影在火海里若隐若现，面目又一次模糊不清。
少年张了张嘴，想要放开喉咙嘶吼，呼救，但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血色，震撼又狰狞。满片田野的野草全部变成了黑色，刹那间枯萎，少年却觉得他们都像焦炭。眼前好像竖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隔绝了他与室内的烈火。他愤怒的捶打着眼前的屏障，却无济于事。一道温柔的女声从屋内传来，恍若利箭般刺穿他的心扉:
“小岁，今天早点回家，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凌岁猛的睁开眼睛，脸上划过一滴水，他抬手触摸，竟然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睡眠中用力的揪着床单，现在已经皱巴巴的了。他躺在榻上看着天花板，大脑却一片空白。想要努力去回忆刚才的梦境，却发现除了娘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外，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耳边传来衣料摩挲的轻响。凌岁扭过头，透过屏风看见另一边的人正在穿衣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他默念了两遍，又扭过头重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却不由得浮出段陌的那张脸，忍不住又扭头。段陌穿好衣服，走出屏风想要开门，凌岁歪了歪身子，看见了他一身干练的群青常服，宽布腰带束腰，整个人简洁明快。腰间配着的……那是一把长剑吗？
天还没有完全亮，晨曦刚出。夏天天亮的早，而根据他以往经验，现在应该不到卯初，他有的时候做噩梦会在这个时间醒一次，然后睡回笼觉。
这么早，段陌带着剑起来干什么？他竟然会剑术？
段陌刚刚把门关上，凌岁便立刻从床上跳起来，从箱子里扒出自己的衣服穿好，忙不迭跟上，要好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
凌岁一路尾随段陌，看着他娴熟的翻墙出了书院，然后爬到了松子山的山顶。此时东方初白，远山如黛。山顶有一大片空地，旁边是一片深潭。段陌岸边站好，闭了闭眼，似是在凝神调息。晨风拂过，吹起了他的衣袂。霎时，他猛然睁开眼。
“铮——”长剑出鞘！
剑光乍起，惊飞了林中鸟，振翅搅碎了薄雾。
山光渐亮，映在剑上，与剑影在一刹那交织，闪出光亮，照亮了执剑人的眉目，惊心动魄的明丽。凌岁的心无端一悸，不敢再盯着人看，转头去看他在潭中的倒影，更是身姿矫健。
最后一式收剑，剑柄与剑鞘咔嗒一声相撞，格外清脆。凌岁心里暗暗思忖:和这人住了几个月，感觉他越发是扑朔迷离了……他的招式，自己从没在娘的剑谱里翻到过。就在这时，凌岁的身后传来了几声不急不缓的鼓掌声，和一个有点懒洋洋的声音:“不错，不错。”
两人皆是一惊，扭头看去。只见崔潜律站在他们身后，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抬起眼帘打量着他们:“无澈，我说你起这么早干什么呢？原来是偷偷看朝槿练剑啊。”
凌岁作了一揖:“惭愧，惭愧，还请先生和朝槿恕罪。”崔潜律笑着拍拍他的肩，又转头问段陌:“朝槿，你的剑术是师从何人？？起这么早，很用功啊。”
“说是剑术愧不敢当。只是当年家父游历四方，会点这些。之前感兴趣学了一点而已。”段陌看见两个人跟踪他有点吃惊。崔潜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确实有些地方有待改进。朝槿，无澈，你们想学，我可以教你们。”
“您会武术？”凌岁瞪大眼睛，震惊的脱口而出。爹可从来没有提过，他这位昔日同窗会武术啊！
“清听……你爹没有告诉你吗？”崔潜律比他更震惊，“当年他和你娘可是我介绍认识的。朝中危险，会点武术不是很正常的吗？”
呃……确实是这么回事。段陌倒是好奇起来:“师、咳、无澈兄看上去清清冷冷的，也会武术吗？”
“会一点，”凌岁瞥了段陌一眼。平常师哥师哥的不是还挺顺口的嘛，在先生前倒是学乖了。他轻轻一甩袖子，两秒后，几十米外的一根青竹轰然倒地，动作快到段陌甚至没有看清。凌岁伸出手，指尖泛着道银光，是一枚柳叶镖。他缓缓接着说，“暗器罢了。”
段陌咽了口口水，打了个寒颤。如此快的暗器，顷刻之间可以取人性命，谁会知道眼前的青衫公子随身携带……
林间早起的鸟雀啁啾，清越如碎玉落盘。凌岁用袖子隐了镖，看向那个水潭，潭幽深空净，毫无波澜，令他不自觉的想到一句诗: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①
他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震惊的段陌，暗暗想:有这样的一个人在，我根本就做不到像潭一样止水无痕，空明澄澈。段陌对他来说，是在心中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存在。
“ 回去再歇会儿吧，啊。”暄和先生打了个哈欠，他实在是困得不行，“那我先走了啊……明天清晨早现在两刻在这里见。”“等一等！”崔潜律一会儿的回头，就看到段陌扑通一声，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头触及地面，再抬起来时，眼睛是亮的:“师父，早。”
崔潜律眨了眨眼睛，在段陌以为他会感动的时候，又打了个哈欠:“啊哈——能不能改天再整这没用的，我真的很困——回见。”他转头就走了。
此时此刻，无论是跪在地上的段陌，还是还没回过神的凌岁，全部都石化了。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凌岁轻笑了一声:“先……师父还真是老样子。”
段陌从地上站起来，忽然想起什么，向凌岁走近。他微微弯腰，和凌岁面对面，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
“现在，我能叫你师哥了吗？”
凌岁抬起眼帘，注视着那双勾他魂魄的眼睛，很认真的说:
“师弟，早安。”
①出自《题破山寺后禅院》(唐·常建)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