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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星期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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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瑶的指甲陷入沈追阳的手臂，死死的盯着对面路过的人，她的眼睛像追光灯一样，人在哪儿，目光就在哪儿。
手里提着的袋子掉在地上，她没说话，可沈追阳明白，那一大一小就是她嘴里的坏女人和小贱种。
坏女人生得很端庄，她不像沈梦瑶穿显身材的打底衫，戴闪闪发亮的珠宝，烫弯弯的卷发。
她穿得很素，一条无袖的连衣裙只有腰部一条系带微微拢着，轻飘飘的真丝料子滑在她身上。
她好像知道自己的温婉与清丽，不用什么修饰依然沁出芬芳。
她轻轻挽着陆桓宇的首次，旁边牵着一个男孩。
男孩比沈追阳要高一些，眼睛大而明亮，他手里拿着一杯冰淇淋，他挖了一口举着给女人尝，女人拜拜手拒绝后，他又递给陆桓宇。
直到陆桓宇就着他的手吃下，男孩才粲然一笑，自己开动。
他们就这样走在街上，幸福的光明正大。
“哥哥……”沈追阳望着陆言深小声道，他们看起来不像坏人。尤其是那个男孩，他看起来很好相处，可以陪他一起玩机器人的样子。
陆桓宇给他买了很多机器人，堆在那儿，他一个人很无聊。如果把机器人送给他一起玩，他也会挖一勺冰淇淋给他吃吗？
毕竟“言深……确实是个好孩子。”不是吗？
沈追阳那一声“哥哥”声音小，但还是被草木皆兵的沈梦瑶捕捉到了，她转身一巴掌扇在沈追阳脸上，把他打的一个踉跄。
“什么哥哥？是贱种！再让我听见一回，我就把你扔出去！”沈梦瑶指着沈追阳，美甲和她的唇彩一样，闪闪发亮。
“我错了。”沈追阳捂着脸，低着头认错。
三个人已经走远了，儿子捂着通红的脸一声不吭。
沈梦瑶忽然心生出一股慌乱来，蹲下去抓住沈追阳的肩膀，“打疼了吗？打疼了吧！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太生气了。”
她脸上是愧疚又是慌张。把沈追阳搂进怀里，抱的很紧，拍着他的背，“妈妈只有你了，你要替妈妈想想，替妈妈出气啊！你心疼心疼妈妈好不好？除了你，没人心疼妈妈了……”
沈梦瑶一个劲儿的哭诉，好像刚刚挨了一巴掌的人是她。
沈追阳把头埋在沈梦瑶怀里，闷声道，“好……我心疼妈妈……”
背着琴谱从钢琴教室坐公交回家的时候，沈追阳忽然在一个路口看见一个人。
个子蛮高，背着蓝色书包，还戴着一条飘扬的红领巾。
是哥哥。虽然沈梦瑶不让他这么叫，但他还是在心里偷偷这么叫。
在下一站，他迅速下车，藏在车站广告牌处，偷偷看他。
看他快步走过来，拐进便利店，带了一小会，手里握了一把什么就笑着出来了。
他走路虎虎生风，只管往前，根本没发现身后还坠着一个小尾巴。
走了没多久，他就拐进一个院子，沈追阳站在过道的阴影处偷窥。
看见他一进去，好多孩子围上来跟他打招呼，比他小的，跟他同龄的，男孩，女孩。他们看见他都开心得不得了。
“今天赢的人，有糖吃。”他张开手，透明镭射糖纸里是五颜六色小粒小粒的糖。
不值几个钱，沈追阳吃过更贵的，比利时的巧克力。
但没有这些糖来得漂亮。
用糖做彩头，孩子们开心极了，催促着他赶紧开始。
他放下书包，拍拍喊得最大声的那个男孩，活动了一下手脚，开始游戏。
孩子的声音是很尖利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沈梦瑶特别烦。所以她从来不让沈追阳跟别的小孩待在一起。
她总是说，“玩儿什么？不如多练练琴，等你有能耐了，有的是时间玩。”
躲在阴影处听着他们玩闹，沈追阳发现自己并不讨厌，仅仅是陌生而已。
陆言深面对着墙，在墙上写写画画，时快时慢，他偶尔回头看见哪个小孩子动了就点他到旁边罚站。
第一个走到他背后拍他的孩子，是奔跑的号角。拍完就跑，陆言深转头就抓，抓住的人就要当下一轮的抓人者。
孩子们反应很快，那个男孩拍下去的一瞬间，鸟兽状四散奔逃。陆言深反应也很快，左抓抓，右抓抓，把孩子们撵得像小鸡仔一样吱哇乱叫。
又叫又笑。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所有人都体验一把惊险刺激，才伸手捞住一个抱个满怀。
他一把就把那男孩搂起来，举的双脚离地，“抓住你了吧？”
男孩“咯咯直笑”，吵着要下来。陆言深就不松手，抱着他转圈。
结果旁边的小孩儿们又凑过来，非闹着也要甩甩，结果该四散奔逃的场面，变成挨个悬空甩甩了。
沈追阳摸着墙壁，背阳处是阴冷了些，穿着短袖都有点起鸡皮疙瘩。
但不是每个孩子都外向，都好意思跑过去要抱抱。
有时候，他们就混在队伍里，跑也不是第一个，拍也不是第一个。他们的笑声不是最大，脚步也不是最快，就像浪潮里最不起眼的鱼，随洋流走，畏缩又沉默。
就像站在边缘处那个蘑菇头的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却不敢上前。
沈追阳很讨厌这样的人，口是心非，束手束脚。
“粒粒。”陆言深转身，叫出那个小女孩的名字，他走过去在她头上比了一下，“又长高了啊！上回不是参加画画比赛，怎么样？”
没等粒粒开口，就有别的小孩挤过来抢先说，“她一等奖。”
“这么厉害？”陆言深露出惊喜的表情，他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放进粒粒手里，“下回给哥哥画一副好不好？”
粒粒不说话只是睁大眼睛猛的点头，陆言深笑笑就转过去跟旁的人说话了。
沈追阳扭头走了，剩下的他没再多看。他真如陆桓宇说的一样是个好孩子，眼明心亮，谁都要管，谁都看得见。
回到家的时候，沈梦瑶敷着一张面膜，“今天怎么这么晚？”
“堵车了。”沈追阳没说实话。
沈梦瑶朝他招手，“快来，看看爸爸又给你带了什么东西？”
复杂花纹的铁盒，打开是一块块软糖，包裹着椰丝，还有坚果在里面，红红黄黄的有种复古的华丽感。
沈梦瑶拿起一块，送到他嘴边，“土耳其软糖，尝尝？”敷着面膜，沈追阳都能感受到她的期待。
咬了一口，并不算软，甚至有点韧，而且粘牙，坚果很香，但糖的味道很一般，是和华丽外表不相称的味道。
沈追阳看了一眼在家里也打扮精致的母亲，觉得这糖格外适合出现在他们家里。
“好吃吗？”沈梦瑶擦擦沈追阳嘴边的椰丝。
“不是很……”话说到一半，剩下的半块糖强硬的塞进来，堵住他的嘴。
沈梦瑶声音又柔又细，她摸着沈追阳鼓囊囊的脸颊问，“再说一次，好吃吗？”
沈追阳艰难的咀嚼着，整个口腔都好像黏在一起，他用力咽下后，挤出一个笑容来，“好吃，特别好吃。”
沈梦瑶的肩膀又松懈下来，她怜爱的摸摸沈追阳的头，把盖子盖上，“就这么说，知道吗？等爸爸来，你亲手拿给他。说你就想跟爸爸一起吃，明白吗？”
“嗯。”沈追阳想去喝水，但脚也黏在地板上，“我想跟爸爸一起吃。”
从那天起，沈追阳经常路过那个院子，他总是藏在角落里，听那些人“哥哥，哥哥”地叫。
他们玩不同的游戏，陆言深还带着他们一起写作业，有时候“坏女人”也会下来，陆言深就跟着一起走了。
陆言深跑向“坏女人”的时候很雀跃，就像那些孩子跑向他要他抱起来甩甩时候一样。
不是没人发现沈追阳，有几个胆子大的，活泼的跑过来问他是谁，要不要一起玩。
都被他阴冷冷的目光盯的不敢说话，骂了几句就跑开了。孩子们是很团结的，有一个人不喜欢他，其他人就把他当异类。
除了粒粒，大概她不知道。
陆言深被叫回去之后，粒粒背着画板刚回来。
她拎了个小水桶，里面是几杆倒插的画笔，不知道怎么就平地崴了一下，人没摔。桶飞出去，砸到沈追阳身上。
“对不起……”粒粒连道歉的时候声音都很小，沈追阳不看她也没回应。
粒粒有些窘迫，她本来就内向，跟陌生人开口说话很困难，沈追阳不回答，她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捏着口袋，缓解紧张，正好摸到口袋里有些扎手的糖。
粒粒把糖掏出来，递到沈追阳面前，“别生气。”
沈追阳低头，入目是七彩的镭射光。他伸手，粒粒把糖倒进他手里。
手心扎扎的，但亮闪闪的，确实好看。
“我老是看见你。”看沈追阳接了糖，粒粒就松了一口气，她早就观察到沈追阳总是来。
来了又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玩，不说话，也不动，就像最开始的她一样。
所以她忽然鼓起勇气，“你不用害怕。陆哥哥人很好的，他会带你一起玩的。”
“陆哥哥？”
粒粒提起陆言深就很高兴，显然她很喜欢陆言深，“陆言深，陆哥哥。”
“他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沈追阳冷冷看着她。
粒粒摇头，“他是大家的哥哥，他没有弟弟。”
沈追阳把糖握在手里，揣进兜，上前一步，盯着粒粒，“那是因为他不喜欢你们，所以不告诉你们。他是我哥哥，不是你们的。”
粒粒被他吓到了，后退一步，连忙从他身边跑掉，“你不是他弟弟。陆哥哥不会有你这么讨厌的弟弟。”
沈追阳僵在原地，他是见过陆言深说讨厌的。
那是两个男孩在争玩具，小胖子硬要抢人家的东西，把人家推到地上还理直气壮。
陆言深看见了，把男孩扶起来，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欺负人？最讨厌这种了。”之后就连着几天没理那小胖子。
直到小胖子哭着跟男孩道歉，陆言深才重新跟他讲话。
他很讨厌吗？沈追阳慢慢走在回家路上，好像确实是。
陆桓宇不见得有多喜欢他，沈梦瑶的喜欢让他觉得痛苦，他也没什么朋友。就连那个粒粒也说他讨厌。
但是陆言深会讨厌他吗？不一定吧，他是他哥哥，他们还没正式见过面。而且他也不像那个小胖子一样会抢人东西。
从兜里摸出来一颗糖，拆开，把糖粒放进嘴里。
是劣质糖精和香精的味道。
但比土耳其软糖，更符合他的口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