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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鸦 ...

  •   “今晚,睡家里吧,就像……小时候那样,你的卧室,一直没变样。”林昼长说话一顿一顿,明显很费力气,但是他想多跟沈别难说话,仅此而已——他怕,他又一次失去对方了。

      沈别难缱绻的摩挲着对方的尾发,和他一样柔软的黑发,唯一不同的是那双会亮的金瞳,从来没变过,小时候也一样。

      “好,我今晚睡在家里。”

      家——十三年的家。

      林昼长走上楼梯,密码锁的数字键盘映着他微颤的瞳孔,0307——沈别难生日的组合。

      金属把手覆着极薄的防尘膜,边缘被磨得温润,他每月亲自擦拭的痕迹,连指纹都被小心保留,如同封存一段静止的时光。

      推开房门时,陈年灰尘在光束中浮浮沉沉。沈别难的卧室保持着八岁时的模样:床头堆着旧机械杂志,书脊上“别难”的铅笔字已褪色;通心草图案的地毯边缘微微卷起,露出底下他偷偷粘贴的星空贴纸;阳台上的盆栽叶片莹润,叶脉间凝着水珠,显然是今早刚浇过水。

      打开了尘封已久的二楼实验室和三楼卧室,还打开了沈别难的房间,沈别难在看到他房间里除了常年积尘的陈列和摆设,一张温馨的小床,靠角明亮的书桌,通心草图案的地毯,阳台上还放着一颗通心草盆栽——林昼长送给他五岁生日的礼物。

      没变过,十三年了从来没变过,他的家,一直都在。

      “我跟那个打扫的人说,不要来这边扫你的房间,我怕她不注意弄坏你的东西,一直是我亲自打扫的。”林昼长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了沈别难,又更像是怕惊动了十三年没有家的少年,突然回到了家。

      沈别难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相框——五岁的自己缩在实验舱里,林昼长隔着玻璃举着通心草盆栽,玻璃上还贴着褪色的便签:“别难过,草会开花。”相框表面没有一丝灰痕,反光如镜,清晰映出他此刻泛红的眼角。

      他的眼泪在黑瞳里泛着光转圈,古地球常说物是人非,可他,他的家,他的小科学家,却从来没变过。

      “你以前晚上,还经常跑来敲我的房门说失眠了,想跟我睡,现在想想你还真是心眼蛮多的小科学家啊。”

      沈别难回头看向他,忽然展出灿烂的笑颜,黑瞳亮得像颗黑曜石,深深吸引了原本依靠在一旁墙壁上的林昼长,动作一个踉跄险些滑倒,被一双大手稳稳扶住,再一抬头,沈别难的脸和他年幼时的脸重合,仿佛回到十三年前,他们靠在一起玩闹的时光。——小昼长和别难哥哥

      林昼长喉咙滚动,感受到明显的滞涩,想要开口说什么,然而只是凝望着他的黑瞳,很浅的轻声道“别难哥……”哥。

      他未尽的话语卡在喉咙里滞涩,却不知道怎么喊出隔了十三年的熟悉又陌生的称呼。

      沈别难看着林昼长的金瞳,金色瞳孔是锚点基因的性状,很特殊,原本该用在科研上冷静的金瞳,凝望他的时候,却格外温柔,让人情不自禁就这样陷在他的金瞳化柔水里溺毙。

      墙角的恒温箱发出轻微嗡鸣,里面躺着沈别难七岁时折的纸鹤,羽翼边缘用通心草汁液染成荧光蓝,与林昼长腕间的草环遥相呼应,他每月更换培养液时特意维持的色泽。

      “叮”的一声,林昼长白大褂的通讯器发出铃声,打破这个有些暧昧旖旎的气氛,沈别难赶忙把他扶稳,有些不敢看他,说让他去接电话,他再去阁楼转转。

      “喂。”是霍樘打来的电话,林昼长走到三楼的阳台,凉风吹着他的额发,脑里的旖旎被吹散了些,他接通电话,对面的背景音有点嘈杂。

      “昼长,我和扳手发现了母株位置,过会我发视频和定位通讯到你的光脑里,你分析母株数据,让沈别难能破解尽量破解,事关重大。”霍樘沉稳的声线从电话另一头传来,但背景音却格外吵闹。

      “我知道了,你那边怎么这么吵,你在哪里?”林昼长心下了然,「扳手」的大名远扬,他曾经也为对方提供过通心草孢子做交易,以他的能力,如今会和霍樘共同合作也不奇怪,但听到对面的背景音还是困惑问道。

      “啊,是这样。”霍樘很明显叹了一口气,“我和扳手合作的时候,他被母株的子藤蔓击伤,毕竟是在军部受的伤,我打算带他回我的房子治疗,但他现在很闹腾,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林昼长沉默了一下,他没想到「扳手」居然和霍樘关系这么好了。

      背景音里除了金属碰撞的嘈杂,还混着另一个成熟男声,“霍少将,这个东西有意思啊?给我玩玩?”

      “别乱动我的机甲模型。”霍樘的声音突然远离,带着几分恼意,之后又是一阵嘈杂,通讯器传来一声意义不明的嚎叫。

      “坐标已发送。母株的藤蔓有生物电感应,你让沈别难破解时注意避开频率峰值。”过了一会,霍樘的声音恢复沉稳,通讯器另一头终于安静下来。

      林昼长摩挲着腕间草环,金瞳微凝:“扳手的伤,严重吗……”

      “皮肉伤。”霍樘语速很快,有些告状的生气“他刚才还抢了我的机甲模型和军用压缩饼干。”

      话音未落,景盛充的声音突然炸响:“霍樘!你绷带缠太紧了,老子肩膀要废——”紧接着是布料撕裂声,

      “昼长下次再聊!这家伙又闹了。”霍樘低咒一声,听筒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追着人跑了。

      林昼长握着通讯器的指尖轻轻收紧,听着那边逐渐远去的动静。十三岁那年,他见过霍樘给受伤的流浪猫包扎,也是这样又急又轻的动作,眉毛一边拧成麻花,一边把自己的午餐肉撕成小块。

      “昼长?”霍樘的声音重新传来时,背景音已经安静,只有医疗舱设备的嗡鸣,“别担心,我能处理。”

      “我知道。”林昼长望着远处主星的霓虹,忽然想起霍樘办公室墙上挂着的老旧地球地图,那是他们小时候一起从跳蚤市场淘来的,“你们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

      “嗯。”霍樘停顿片刻,声音低了些,“你记得要小心……和沈别难,也小心。”

      “知道了,忙你的吧”电话传来挂断的嘟嘟声,林昼长放下通讯器,回头便看见沈别难的身影倚在墙边,黑瞳隐在黑暗里,像一只黑夜里的乌鸦。

      “在这里做什么,不去睡觉吗?”林昼长问。

      “等你。”沈别难从黑暗里走到林昼长跟前,想拉他的手,忽然惊觉林昼长比他高,又改成拉他的白大褂下摆,“昼长,我们一起——睡,不……上楼吧”

      林昼长的金瞳静静看着他,视线投向他的后背肌肉,宽松衣服下的若隐若现的伤痕,忽然开口问,“沈别难,你做杀手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感受?”沈别难细细回想了一下,像鸦羽一样乌黑柔顺的发丝贴在皮肤上,低垂浓密的睫毛微颤,“与其说是感受,不如说是噩梦,一切都是不存在的,不真实的。杀人不是我所想的,做任务,注射针剂,被逆熵藤电到伤口发紫流脓,我毫无感觉,仿佛我不是作为一个人存在这个世界,而仅仅是一个代号「黑鸦」或者说,实验体「k-307」”

      “你不是「黑鸦」了。”林昼长忽然说,修长白皙的手掌在沈别难的左肩伤疤上滑动,“你是林家的沈别难,是我的共生体,你以后不会是「黑鸦」也不会是「k-307」,我向你保证。”林昼长的声音低哑带着十足的歉意,印在金瞳里的都是碎成渣的心疼。

      沈别难的黑瞳里倒映着微光,他没忍住笑了,语气带有不自觉的上扬和调侃,“小科学家终于心疼我了吗?”

      林昼长耳根微红,别过头嘴硬的说,“才没有,霍樘发母株定位了,我们快去干活吧。”他轻轻推推沈别难,触及到他胸膛的一瞬间又忽然意识到伤口,手就换了一个方向,拉着沈别难的手腕往二楼的实验室走去。

      沈别难跟在他后面,被林昼长修长白皙但有力的手掌紧紧拉着,他兴致勃勃的看着他小科学家头疼发下红成虾子的耳朵,还有白大褂卷起衣袖的手臂青筋,常年待在实验室而没有多少茧子的细嫩手掌,偷乐着闷闷的笑了。

      怎么跟当年一样这么纯情啊?小傻子。

      当年包子脸一样的金瞳小面包,追着他后边奶声奶气的唤他别难哥哥,他心都要化了,现在却抽条长成如松如柏的科学家,红着耳朵在前头领着他回实验室。

      林昼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全息屏上跳动的母株数据映着他微蹙的眉头。沈别难斜倚在实验台边,目光落在对方后颈被黑发覆盖的伤口——那是八岁时为阻止自己被带走而留下的伤痕。通心草环在两人手腕上发出微弱共鸣,藤蔓虚影在操作台间若隐若现,像极了小时候林昼长偷偷放进实验舱的安抚藤蔓。

      “频率峰值在第三象限。”沈别难忽然开口,打破长达半小时的沉默,“和当年帝国实验室的防护系统很像。”他故意忽略胸腔处因靠近林昼长而加速的共振频率,伸手去调光谱仪的参数,却因伤口牵扯而闷哼一声。

      林昼长的指尖猛地顿在键盘上,转头时白大褂带起的风扫过沈别难手背。“你坐过来。”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同时从抽屉里取出镇痛喷雾,他十五岁时受父母指导,专为沈别难改良的配方,喷口还缠着当年沈别难送他的荧光蓝胶带。

      沈别难挑眉坐下,任由对方掀起自己的衣襟。林昼长的手掌悬在伤痕上方几厘米处,金瞳微缩,像是在观察显微镜下的标本,又像是在凭吊一件破碎的艺术品。“逆熵藤的灼伤。”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当时在十三号星,你就是用这种伤换来了三天的逃生时间。”

      沈别难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将镇痛喷雾按在自己伤口上。冰凉的喷雾刺痛皮肤,却比不上林昼长指尖的温度灼人。“心疼了?”他咧嘴一笑,露出犬齿,“你以前给我包扎的时候,手也这么抖。”

      林昼长猛地抽回手,转身去取数据芯片,却被沈别难拽住袖口。两人的通心草环在接触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嗡鸣,藤蔓虚影缠绕着交叠的手腕,在全息屏的蓝光中织出一道微光结界。沈别难看见林昼长耳尖迅速蔓延的红色,想起十三岁那年,这个总是板着脸的小科学家也是这样红着耳朵,把通心草环硬塞到自己手里。

      “别动。”林昼长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尾调,右手已经熟练地扯开沈别难的绷带。伤口狰狞如活物,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泛着诡异的紫色。他忽然想起父母日志里的一段话:「α-3抗体的自愈能力会让伤口呈现荧光色,那是基因崩溃的前兆。」

      沈别难看着林昼长突然暗淡的金瞳,知道他又陷入了某种自我谴责的循环。“喂,”他伸手戳了戳对方的额头,“再发呆,母株就要把主星的电网都搅乱了。”

      林昼长拍开他的手,却在低头时看见沈别难腕间的草环——那是用他四岁时第一次成功培育的通心草编成的,历经十四年仍未褪色。他鬼使神差地将指尖按在草环上,感受着沈别难的脉搏在皮肤下跳动,像一只被困在掌心的鸟。

      “以后别单独行动。”林昼长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陌生的颤抖,“共生体缺一不可。”

      沈别难挑眉,正想调侃,却看见林昼长从脖子上摘下自己的草环,套在他手腕上。两个草环发出柔和的光芒,藤蔓虚影交织成茧,将他们的手腕牢牢捆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断开了。”林昼长轻声说,像是在验证某个科学假设,又像是在许下某种古老的誓言。

      实验室的恒温箱突然发出警报,打断了这个瞬间。林昼长猛地转身去查看数据,却没注意到沈别难在他背后翘起的嘴角。

      “频率峰值已经破解。”林昼长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冷静,“但需要进行母株活体共振测试。”他顿了顿,从冷藏柜里取出通心草孢子,“我需要你进入模拟舱,用α抗体引发共振。”

      沈别难站起身,故意凑近他的耳边:“林博士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自己离不开我?”

      林昼长后退半步,却被沈别难拽进怀里。两人的通心草环在手腕处共振,藤蔓虚影穿透衣物,在皮肤上织出淡绿色的纹路。“别闹。”林昼长低声警告,却没有推开对方,“这次共振可能会触发你的基因暴动。”

      “但你会接住我,对吗?”沈别难笑着松开手,走进模拟舱,“就像小时候那样。”

      舱门关闭前,林昼长看见沈别难腕间发着绿光的草环,他深吸一口气,将通心草孢子注入共振仪,看着沈别难在绿光中闭上眼,忽然伸手按住观察窗,仿佛这样就能挡住所有即将到来的危险。

      “这次不会再让你消失了。”他对着空气轻声说,像是在对十四年前那个在房间里哭泣的自己承诺。

      模拟舱内,沈别难的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他能感受到林昼长的焦虑通过草环传来,却不敢回应。

      有些依赖,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无法用「同伴」来掩饰了。他闭上眼,任由α抗体在血管里沸腾,耳边响起的却是林昼长小时候稚气的声音:「别难哥哥不哭,草会开花。」

      此刻,通心草的藤蔓正在模拟舱外疯狂生长,将整个实验室包裹成绿色的茧。林昼长看着监控屏上沈别难飙升的生命体征,终于伸手按在他的掌心——隔着一层玻璃,两个草环在接触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林昼长。昼长夜短。”沈别难喃喃自语,仿佛要把这个名字镌刻进永恒里。

      在通心草面前,他不再是「黑鸦」了,甚至不是逃亡的「鸦」,只是他唯一的沈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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