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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心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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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考试结束的铃声将思绪拉回,林云猛地缩了手,重新转过身把试卷往前递,余光仍停留在白承脸上,即使那别样柔情的笑意早已收起。
试卷都悉数上交后,乌泱泱的人群迫不及待地一溜烟冲出教室,像洪水爆发似的,准备开始这段艰难时期后的第一顿狂欢。
“云哥我先走了昂,要是有约喊你出来!”陈宇峰一手抓着书包带子往门口边奔边嚷嚷着,距离越远反而音量越大。
林云倒是反常地做那一股清流,神情有些嫣嫣的,慢条斯理起身收拾书包,随便应了一声:“哦。”
方才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愣是甩了几下脑袋都甩不掉,他背起书包,有些木愣的走向门口,也没注意到身后的人。
黄昏的街边一直都是绚丽的,一眼望去不少夜市档口已经开业,霓虹灯和伴着杂响的车灯混成五彩斑斓的模糊画,随机在一个犄角旮旯拍一张都能感受到溢出屏幕的城市气息,食材染上辛粉的焦熟味,时不时又被一点车辆的尾气掩盖,同时又马上迎来毫无杂念的清风,带走所有的贪怨。
林云走在人行道上,扭头看着鱼龙混杂的街对面那头,总觉得今天的脑子里像是缺了什么东西,可又说不清那股异样的感触,他对脑中的不速之客实属陌生。
视线无意飘忽着划过一间间形式各样的店铺,忽地,眼神刹那放了光,定在一家看起来并不高档的面食店,顶上的招牌板印了“白云制面”四个大字。以前都没注意过,那里居然开了这么家店,当然也可能是新开的。
不过......
白云。
白承。林云。
那幅只有他能看见的画。
他回过头,一路看着地上的石砖,却不知嘴角下意识的轻弯暴露了他的思绪。等到反应过来时,再转身是已看不见那间面店的距离,林云终于颤栗着抹了一把脸。
一定还是脑中那个不速之客的锅,都把他拐到哪去了。
可能真的疯了。
他自嘲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状态实在太傻,重新迈步后就死死盯着脚下不断后退的石砖出神。
他走得很慢,好像比刚刚那段脚程还要慢上许多,或许是独自啃食喜悦的时间到了期限,他归返一人生活的时候到了。
周遭的喧闹逐渐冷静,气流转得很慢、很慢,直到仿佛秒针都不再运转、树叶也不敢贸然轻举妄动。碰巧行至的风、碾过马路的汽笛、男女老少的闲聊、琳琅满目的吆喝、禽鸟归巢的呜鸣,肌肤之上的触觉好像还能接收到这些的存在,可从耳朵导入的内容却全都越来越远,越来越......
好暗。
那片不时涨潮的海又来了,总乘人不备,等到猎物落单,悄悄把人拖入渊中。
好冷。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水,触不及的底,强行钻入鼻腔的湿意。
好呛。
独属他一人的恶咒,又将启程。
数不清了,这是他重获新生后的第几次——
“小心。”
谁人的嗓音刺破了厚壁,越过近乎窒息的透明气体,将他喊回实际。
猛然被拉了出来,林云险些喘不过气,他试着一边调整呼吸,方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就眼前一黑,撞到了遮挡在他面前的物体,然后再依身体的本能反应后撤了一步,才看见了一只熟悉的手臂。
似曾相识的肌理线条。
起伏还未完全回调,林云顶着突突直跳的脑袋,顺着这只手看过去,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那张昏光中烙印在他脑海的脸。
“卧槽!!!"
动静太大,路过的寥寥几人纷纷献上了视线。
"你……怎么在这里,”没什么是比当下钻地洞还重要的。
“你不会跟了我一路吧?!”
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嗯,”白承收回了手,有些奇怪,但又不过多点破,看看他,又看看前面的路口,“回家。”
......
又给搞忘了。
昨天就已经把人落在课室自己先行一步逃回家,今天又是忘了人家和他是一路的,着实令人起疑。
林云当即不想多留,在心里许愿八百遍能不能来场意外把自己当场砸死。
“不对。”偷摸挪动的脚步突然又停了动作,好像还有什么插曲来着?
“等等你刚刚……”
“你差点撞路灯了。”那头接话的反应很快,他跟上林云刚迈出去没多远的足迹,半个头的身高差瞬间就压下了林云的锐气,他的存在向来如此。
“哦。”林云没再看身边人,毕竟的确丢脸,得亏对方没琢磨出他的心思,只得迅速装作无事发生,与他并肩向那夕阳走着。
“谢谢。”
秋季的风道不明为何有时候是温热的,却又恰好能够盖过彻骨的水冷。
光还在循着日落的轨迹行走,相机里的四边条框往往会作为人间捕捉其的禁锢之一。玻璃面的反射光不足以装下整片火红,但一番好的街景也足以吸引一名摄影师驻足,于是镜头对上彩色剪影,聚到焦点之上,伴随一声脆响,回忆的卷轴又长了几公分。
那是场平静的黄昏,逆光映出两张过路人的背影,踩着第二日的晨阳,走入名为记忆的艺术品。
路上谁都没再开口,直到两家之间的路径中心,林云才微微驻足,抬眼迅速扫了一秒对方的脸,匆忙扔下了句“再见”。
然后逃命似的撒腿就跑。
不远处的人看了会儿只剩一阵风的门口,才重新提起步伐,轻轻地离开小路,和他反方向地走,什么也没留下,哪怕是一瞬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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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拟考结束后的第二天依旧得上学,这并非无人抗议——只是校内的教师也管不住高三的一群野猴子,只好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班里大半人消失也是常有的事,也就这点才会被学生们大肆传颂,好几次还险些传到教育局的耳朵里去,给校方吓得不轻。
那些又老实胆量也没那么大的好好学生想放松呼口气就只能趁夜钻出门放肆一把,某个思绪满天飞的少爷也必然不例外,虽然他并不被纳入好好学生里,但这种吃喝玩乐的项目他又怎么可能不出席,简直不符合他人设。
“云哥来不来!老地方,一桌人,迟点还有去唱k啊!”陈宇峰在电话那头嚷嚷着,背景有些吵,貌似已经到了餐馆还挺多人,所以不得不大声对着手机吼。
林云一手擦着刚洗好的头发,一手将手机拿远了些,“好!这就来!”他甚至连衣服都提前选换好了,就等着这通电话打来呢。
是时候摆脱某个人的影子了,尽管是暂时的,但也足以安抚他紧绷着的“弱小心灵”。
待他把头发吹干就飞速出了门,临走前仍习惯性戴上那串银链。
链子上的枫叶和此时路边吹落一地的黄褐色叶片子一模一样,只是初来乍到时随手买的纪念品,结果历经各种风波,现在刻着的还是原来拿到手的名字。不止是日常上学,就是偶尔出门也要戴着,毕竟光滑的平面有时也勉强能够充当迷你镜自恋几秒。
打开大门,迎面而来是久违的夜风和自由的空气。
啊!解脱的味道!
只敢心里默默感叹一句,要不是这句话中二到他自己也想吐槽,他能立马站在大街上对着人群喊出来。
他没让江叔来接他,单纯是想散散步吹吹风。
难得一路上心情都很愉悦,没有心事的感觉真tm爽,畅快到人在小路走着走着能踢起小石子玩起来。
夜晚的这个时间街边不少人,正是夜生活丰富的群体出门觅食的点。周边目光有时会向他聚集,但这种情况下源自陌生人的好奇林云反而习以为常,毕竟他也知道自己从小就引人注目的本事几乎信手拈来,何况那少见的外在与气质真的太容易被行注目礼,谁见了不都得以为是哪家小少爷又出门浪了。
“这儿呢!”左脚刚踏进餐馆大门就听见了陈宇峰的大嗓门,林云循声望去就见人翘着椅子朝他挥手。
“哎祝各位考到理想的成绩!”林云一坐下来手里就被塞了杯啤酒,眼看各位都一齐高举酒杯准备碰一个,他只好也伸过去碰了碰。
“保佑成绩理想!”不知谁又喊了一句。
“理想!”
就在大家边吃边喝边嚷嚷着聊天的时候,林云悄悄挪到陈宇峰耳边,小声说了句:“我不喝酒。”
“啥?云哥,我以前就没看你喝过,你不会真喝不了吧?”陈宇峰没有发觉他的小心翼翼,大嘴巴毫不留情地顺口就大声说出来了。
林云刚想解释,但忽地感受到了一桌子的焦点都在他身上,“哎不是……算了我喝。”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一口闷了维持面子。
“哎云哥牛b!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不会喝。”陈宇峰很快拿了瓶酒,“来!我陈小二给您满上!”
“你tm别……”林云想阻止都来不及,复又被一群人哄闹着闷了一杯,总感觉再这样下去他能被这些人抬着喝个不停。
倒也不是喝不了酒,但他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以前在实验附中和三五好友喝过,也是啤的,度数低得几乎喝不着味,虽然不至于一杯倒,但也撑不过多少杯,有几次醉了还撒酒疯,闹得沸沸扬扬,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很少再碰酒。
“哎哎哎别劝了先吃完啊,吃饱了去k房继续慢慢喝个够!”非常罕见地,林云心里此时万分感谢陈宇峰的脑子终于有用了一回,要是再继续下去这餐馆可能要遭殃了。
结果一阵吃饱喝足后原想寻借口逃酒不去唱k的林云此时坐在了一间超大包厢的c位卡座里,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就造孽似的又被这帮人劝来了。
刚刚喝的两杯已经让身体有些热了,昏暗的房间里又被五颜六色的彩灯填满,灯光晃过眼睛的感觉很不舒服。
正好马上就是他点的抒情歌,麦克风递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脑子还有些模糊,伸手就抢过麦克风要唱,刚开嗓就被自己略微沙哑的声音吓一跳,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他还是狠狠的嫌弃了一把自己的嗓子。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
“天籁!!!”“我为你转身云哥!I want you!”
此起彼伏的掌声震得人头疼,何况唱到最后沙哑声已经明显到几乎是换了个人,喉咙也燥得快窜火,林云耐着不适躺回卡座,陈宇峰这时候很识时务的给他递了杯水,他本来就渴的不行,看都没看一口给干了下去。
直到闷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温热的感觉,这他m好像又是酒?他瞪了陈宇峰一眼,那二傻子还觉得自己可暖心了,嘻嘻笑着准备再给他续上。
林云心里躺了几百具血肉模糊的不知名尸体。
“哎继续喝啊,大不了明天请假嘛反正都考完试了老师总不能不让我们休息吧?”有个人带头喊了一句。
“喝喝喝!不醉不休!”“难得一块出来一次,就当来放松了,喝!”“云哥再喝一杯!”“云哥!云哥!”
不知是最近心底的压抑还是酒精作用,林云终于渐渐在人群的喊闹声中迷失自我,一个没忍住刺激就灌了好几杯,然后……在众目睽睽面前直挺挺地一头栽进卡座里。
“云哥?”陈宇峰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凑到他面前,“你醉了啊?”
林云依旧躺着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
“完球,我不知道云哥家里号码啊,有人知道吗?”看过来的人都摇摇头,对这种场面都只是平常心,随后转身继续玩去了。陈宇峰突然发慌,他是把林云当成过命交情的兄弟,可又不了解他的家里关系,要是阔少爷一整夜没回家,他指不定会被封杀前途四处碰壁惨遭围堵校方针对上级制裁周身无人被逼自尽死无全尸等等等等。
虽然实际上他确实已经在某人心里死了无数次,惨不忍睹。
于是他只能翻出林云的手机,刚一划开就看见了密码锁屏,就在陈宇峰快没路子的时候发现了他云哥手机有指纹解锁,差点就跪地上谢天谢地了。
打开手机通讯录,联系人少的可怜,翻来翻去也没看见爸妈爷奶之类的备注,只看见了柳姨江叔和几个同学的名字,还有个“人”。
家人?亲人?还是……卧槽云哥有状况?居然没跟他说?简直不够朋友,下次得找机会好好问问。
其实按情况来说两位长者在这时候肯定靠谱点,但陈宇峰就是耐不住好奇心,不知不觉间点进了“人”的主页里。
犹豫了一会还是打过去,他也不知道跟着紧张个什么劲,也许是怕误会或发现了什么秘密,心跳都快跟“嘟嘟”声同上频了。
几秒后电话被接通。
“喂?”
陈宇峰有些纳闷,一听见这低沉的男声就反应过来是误会,就是怎么好像有点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