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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老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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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啊。”
林云试图打破满车的尴尬。说真的,认识这么久居然都不知道对方会开车,自己对他的了解还真是不仔细,这“兄弟”白当了。
白承没回头:“前不久。”
“这么早学开车干什么?”
“方便。”
“你不是有司机么?”
“方便。”
“……”
原想再找点东西追问下去,可车里不减反增的尴尬气氛让他不得已放弃。
自从清晨被手机闹铃吵醒,林云满脑子就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状态,昨晚喝了几杯就断片的样子指不定被笑成什么样,之后又是为什么在白承床上醒过来,他完全不敢想。
然后就是被白承含糊过去,说什么自己昨晚让陈宇峰打电话叫他接人,结果还没到家就睡死过去,干脆就把他搬自己房间里了。
“……我昨晚没说什么胡话吧?”
“睡得很香。”
“那我没什么事都没做?”
“你看房里乱吗?”
”你家不是有客房吗?”
“忘了。”
“那昨晚你睡哪?”
“客房。”
全骗你的。
林云感觉哪里都牛头不对马嘴,又碍于麻烦了人家所以不敢说什么。
他起身抓过手机一看,离铃响还有二十分钟,应该还能拼一拼,于是飞速下楼往自己家奔去。
“还不去上课。”经过白承时还说了一句。
进屋收拾洗个澡再洗漱十分钟一气呵成,柳姨估计来过,桌上的西餐还在诱惑他,但时间实在太紧,只能临走前急匆匆塞片面包叼在嘴里,含泪失去一顿佳肴。
刚准备百米冲刺出门到学校,走到门口却发现白承还没走。
“上车。”简直了当。
然后就看见他坐上他家门前的路虎驾驶座。
林云还没搞清楚状况,犹豫了几秒还是上了副驾驶,之后就有了开头的对话。
趁他沉默的功夫,白承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瓶银色保温杯。
“热牛奶,先顶顶胃。”
林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收,嚼完嘴里的最后一口白面包道:“你什么时候……”
“喝不喝。”显然白承不想回答。
“喝喝喝。”
林云乖乖接过东西喝了,暖暖的。
“话说你什么时候生日啊?这么快拿到驾照了?”
他嘴里还嚼着吐司,声音黏糊糊的。
“上个月十七。”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没记错。
“不是刚过一个月多吗?”
也刚好在他入学的前几天,他还想和白承过个生日的,结果看来是机会渺茫。
白承似乎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盯着眼前的路道:“陈宇峰是不是没和你说过,我初中留过级。”
身边没了动静,他趁堵车的间隙再次回头想观察林云的反应,就见人瞪圆了眼看他,还差点被噎死。
“你?学霸?留级?”
说的是听得懂的语言,每个字都也能理解,但组到一起他就不明白了。
“初中有一年不太满意自己的成绩,申请了留级一年,重新补补。”
“那你原本的成绩什么情况?”
“有两科没拿满,加起来缺了八分。”
“……”
车内再次回归死寂,林云已经不想说话了,他恨不得现在就跳窗离开这里。况且那初中也是个逆天存在,这种尖子生还让他留级,神经病吧。
车速缓缓降低,直至彻底停住。
“到了。”白承见他还在发愣,出声提醒了一下。
林云回过神,突如其来的心虚感教唆他比驾驶座的那位先一步解开安全带下车直奔高三四班,其实在旁人眼中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顶多惊叹一句学霸居然亲自开车来了。
怎么跟逃命一样。
“云哥啊——”刚咽下最后一口热奶,左脚也刚好迈入课室,陈宇峰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一把抱住人鬼哭狼嚎。
“云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带你喝酒了云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一马……”
林云被他一长串的《卑微求恕法则》砸得脑子昨晚残留的最后那一丝麻劲就快膨胀爆发,也不管什么面子了,狠狠就是一揪他左耳:“你他妈还知道找老子呢?我让你灌!下次再坑我看我不把你撕了喂狗!”
“云少说的都对……哎哎哎放手啊云哥我真的错了!白哥快救我!管管你同桌!”
林云是真发了狠把人扯得生疼,可一听白承来了,最后一脚踢上陈宇峰的小腿后就回到座位,再假装不经意地往门口望了望,看他同桌不紧不慢地走进来。
“管不了,他连我都打。”
抬头对上后门边的视线,林云要是有胡子气得都翘了,两只棕色目光直直地瞪过去。
“我什么时候打过你了?我还不知道?”
合着那晚一见他破皮就暴起的人不叫林云是吧。
“昨晚。”
他闭嘴了。
虽然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昨晚真打白承了?他再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做可万一呢?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失控,也许他真打了呢?
白承眼底有笑,尽管看不太出来。
不对,他要是真打了白承不可能是他对手,而且一路上也没见他身上有什么伤。
“白!承!放学你自个儿回去吧!”
下一句怒骂出口之前,上课铃比他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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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语文课上的枯燥感延续到了最后一节数学,铃声未响之际已有不少人按耐不住性子早早收拾好了书包,就等着老师一声令下展开一日一度的竟跑。很显然,林云便是这群乱马中的其中之一。
他今天的确有地方想去,所以也确实不能等白承一块走。可他除了早上那句气话便没再过多解释,本来是想打声招呼的,不过既然早上都这么说了,让他的好同桌自己胡思乱想小小惩戒一下也不是不行。
“把这道题做完再给我回家,不然一个都不许跑。”
数学老师“方程式”瞪着这群桌面早已空无一物的兔崽子们,不得不说,这法子真能稍微消磨他们的野心。
但凡事总有个例外。
“同桌,救个急。”
当然,没等人回话他就已照例一把夺过那份不知多久之前就提早完成了的卷子,每个字都在纸上被随便一笔带过,然后再往回一扔,朝四周的“败者”们吐舌嘲讽一顿,一瞬间便没了人影,只留其余人眼巴巴地望着那张写满公式的试卷。
今天的天很灰,但又透着森森的白。
小巷边缘,一扇布满年代痕迹的铁折门半开着,店面很小,像是硬挤出来的,看起来里边顶多只能容纳两个人。
林云还穿着校服,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小路上竟有些帐然。他选择搬来这座城市的原因之一,就是初中第一年是在这里读的。
是的,他转过的校不止一间。
许久没来光顾这小店,没想到居然还开着。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校门不是为了第一时间回家,只是单纯地想逃离那个无聊的酷刑之地,以及身边随时可能让他犯蠢的心悸源头。
其实从来到珠海市第一天起他就想来看看了,但一直拖到现在才舍得想起。
天很凉,风很大,陈旧的柜台和列齐的经典式大铁桶合为一体,瓶瓶罐罐都承载着不同的记忆与年岁。
“老板,一包泡泡糖。”
少年稚嫩的嗓音犹在耳边。
他总和秋季有缘,那个男孩也总爱和同学们趁着补习时间的空档偷偷飞奔下来买这些小玩意儿,因此每个星期这不起眼的小档铺都会热闹得紧。
“好勒!”
略显苍老的嗓音已经听不出那时的那股蛮劲,明明只是过了几年而已,却恍如隔世。
是人活得太快了吗?
他的情绪莫名有些低沉,时间的确过的很快,他心里很清楚,再一眨眼他们就将临近毕业,离开这里去到大学以后想见面更是难如登天,同一所学校的倒还好,若是相距甚远的……
他想到了一处最不愿去思考的事,他知道自己会不知所措。
“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了。”
想法一旦冒出,便再也没有往回流的道理。
他害怕他所珍藏的零星记忆,会被未来的时光消磨殆尽。他愣神,绞尽脑汁也没有办法去预防这个事实。
老板将包好了的糖递到面前,见他没反应又晃了晃。
“靓仔?”
林云回神,付了钱道了谢,转身迈步,不成想撞上了脑海里的那道身影。
陈年罐桶的铁锈腥味渐起,他用尽全力轻声吸了吸鼻子,生怕对方察觉到一丝异样。
“你跟踪我啊?”他装作没好气地抬眼。
“我没有。”白承很快答,“有次偶然路过,发现了这个铺子,人少,挺好的。”他转头看向当铺老板,要了几款零食。
“一起回去?”白承发出邀请。
“随便。”林云也没想多,迈步就要往回家的路走。可苍天不知又被谁负了心,哗哗地就降下了突如其来的雨。
“……”
林云退回狭窄的屋檐下,默默转头与白承对视了一眼。
“带伞了吗。”
“没有。”
“得,要么等救济要么等老天心情好,选一个吧。”
白承正要再开口,身后的老人却不知什么时候搬出了两个高脚皮革凳。
“坐吧坐吧,虽然位置挤了点,但这雨啊应该也下不了多久,天还亮着呢。”小店老板相当热情,招呼完两位客人后又低头捣鼓自个儿的事了。
其实他可以让司机送来,想想又觉得,林云自己不可能没想到。
脉搏声太吵,雨下得再大些吧。
两人道了谢,并排坐在古老巷子凹陷的一处,背靠染了异色的木柜台,漆味早被行客一点一点带去,落地的雨稍稍沾湿了裤脚。
“要听歌吗?”林云闲得发慌,最终从包里掏出一对蓝牙耳机。
白承没有回话,伸手过去,接了右耳的那只。
播放键随着指尖的指令变幻,耳机里传来掺杂着潮湿气息的悠悠歌声:“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是在他家里听林云唱过的那首。
这是当下相当流行的网络神曲,几乎没有一个年轻人没听过的程度。林云和这人待在一起一不说话就觉得尴尬,百无聊赖地问了句闲话:“你说这歌词它不矛盾吗,既然都忘了,还怎么琢磨那什么爱情故事?”
白承看出他的窘迫,有些无语,却还是答了:“只是比喻。”
“那大学霸同桌教教我,我语文不好。”
他歪头看人,嘴边挂着预谋的遗迹,身后的水帘随时都能替他掩盖罪行,然后逃之夭夭。
“或许我没忘记,我在等你。”
身边没有作响,白承转头,只见少年低着头的侧颜,左耳里挂着一只耳机,没有动作。
林云顿住了。
刚刚,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
在对方说完那句话的最后一秒钟,脑中白屏一瞬,出现了断断续续的片段。
夜色下垂,那晚应该是什么节庆,远处人声沸腾,空中似乎挂着硕大月盘,有熟悉的花香,不散的温风,还有微微带着颤音的呐喊。
那人说了什么?他听不清,那声音好似从久远的尘世传来,模糊到心率太快,震得他无法听清那些只他一人能听见的告白。
“愿君谨记,白云枭枭骤降起,生生世世勿别离。”
离开幻境之前,还浮现了这么一句话。鸣笛嘶响,蝴蝶在脑里纷飞撞壁,把脑筋绕得一塌糊涂,和那时候的梦醒一样。
“怎么了?”白承察觉到林他不寻常的怔愕,快碰触到对方的手及时收了回来。
林云侧头看他,眼里多了什么,比暴雨下的大海还汪洋。
“白承。”
如果我说我梦见你爱我,你会信吗?
“如果我说我们很久以前见过,你会信吗。”
“在你十岁那年?”
“……不是。”
是在那更久之前,在我们都不记得的过去里。
在几百年前,你说过欢喜,只是我忘了,你也没记起。
还是算了,这些扶不起的设想与虚梦怎么可能真的偏偏降存到他们两个身上。
“没什么,可能天太冷,把脑子冻僵了。”
这么一说他俩才想起今天都没穿外套,檐下也窄得时不时会溅一些凉水进来。
“我打电话叫……”
“白承。”
林云又转过头来叫他,不过这次的距离好像更近了,能察觉到鼻息的温度。
“什么时候带我走?”
很无厘头,好希望他能听懂,又希望他永远不要听懂。
你什么时候能喜欢我。
耳机里还循环着间奏,一次次的鼓点呼应上里头的某句歌词。
-相撞在街口,相撞在街口。
雨势愈大,浇透两栋园内满地半干的花泥。
白承不敢妄自揣测,但他想依据最大胆的答案去回答。
“我已经把你半辈子的牵挂换来了,不是吗?”
在你我连喜欢都搞不明白的年纪里,我早已悄悄用一支始终会枯的蕊把你带回身边,不是吗?
所以还请再等一等,且等我花开时的来信,它将预示我们未尽的约定。
轮回百转,也定待你而归。
——你说,雨中吻会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