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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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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小升初考试，是在我们本校考的，农村的孩子们那会哪知道要把握住优渥的学习资源，只知道每天写完作业和放寒暑假，就在田间地头疯玩。
当然了，我也是这样的。
我考完最后一门，就急急忙忙背着书包去学校的小卖部买吃的，小卖部不大，但是里面进的东西琳琅满目。我推开冰柜的门，冷气登时朝他扑来，在一堆五颜六色的冰棍里挑来挑去，最后选了一支小布丁。因为小布丁只要五毛钱，而我正好只有五毛钱。
张晓舟没跟我一块来，他早早已经在候车点等校车了。
我撕开包装纸，一面吃着，一面拿着小人书看。我看到当中几页，校车就从外面驶进了学校，于是这才匆匆忙的收起书，握着小布丁跑到候车点。正在点名的老师刚巧点到张晓舟，好在我在张晓舟后面几位，这回放下心的慢慢踱步过去，又把书拿出来看，点到我了，我就抬头说了句“到。”
张晓舟这次挑了个最后面靠窗的位置，我坐过去，期间，我们未交一言。我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葱绿景色，才意识到我们即将分道扬镳。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觉得在分别之前说什么都挺伤感的。张晓舟率先开口：“怎么样？考的咋样？”
我偏过脸对他笑笑，“我感觉还行，你呐，肯定考的很好吧。”
张晓舟朝我挤眉弄眼，自信道:“那是自然。”
话音一落地，我们就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迸出一串笑。
我下车后，站在一大片蒹葭前，望着后车厢同样回看我的张晓舟摆了摆手，说再见。
这些年就像流水一般，缓缓淌过，在我的人生里无形而又沉重。我们匆匆告别，就又彼此仓促地开启新征程。
芒种这天，我在天井里捞起地下井的井水，因为带着凉气，正好可以用来泡外公从地里采来的小西瓜。
我拿着蒲扇对着自己扇了几下，送来的都是带着暑气的风。苍绿色的西瓜泡在白色的塑料盆里，看起来倒有些小清新。我坐在自己专属的小木凳上盯着墙上的挂钟，看它走过了十五分钟后，就蹬着凉拖去把西瓜取出来，拿刀切成两半，分成了六小份。
西瓜朱樱色的汁水随着刀切渐渐淌出，我把三瓣西瓜放在桌子上，拿饭菜罩罩了起来，夏天多的就是苍蝇和某些不知名的飞虫。然后，我拿着另外三瓣出门去找菜头他们玩了。
菜头他们家都在我家南面，跟我家隔了一条河。我走了一会儿，到了他家门口，却发现只有菜头的爷爷在外面除草，我大声喊了一声阿爷，随即问道菜头去哪了。
菜头的阿爷放下锄头，眯眼辨识了一下来人，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是阿渡啊，菜头跟着黄莺他们去地里玩了，就在那。”阿爷抬手指了个大概的方向，我顺着看了一眼，随后小跑到阿爷身边，递给他一块西瓜，阿爷扶着锄头摆摆手，表示不要。
那我只好作罢，笑着道别了菜头的阿爷，小跑着去找菜头了。
到了地里，我看见菜头他们挽起裤脚在地里捉泥鳅和黄鳝，阿麦和菜头推来搡去的，连黄莺一个小姑娘都在泥地里弯腰用手捞着。
我跑过去喊了一声，找了两片桑叶用来垫西瓜。菜头和阿麦停下动作，回身慢慢踩着田里的淤泥走到我身边。
“来啊，这里泥鳅可多了。”菜头幌我。
黄莺直起身，扬起手，在太阳底下，只见一条小泥鳅在她手里滑来滑去，她反问菜头，“那我怎么抓半天才抓到一条。”她刚说完话，那条泥鳅“唰”地逃脱她的手掌，重新落回田里。黄莺叫了一声，又弯下腰去捞。
我好笑地看着菜头，“别诓我了，我可不信。”
“由不得你不信。”菜头忽然伸出手抓住我的裤脚往下拖，我冷不防被他攥了下去，躬着腰，两手印在泥里。所幸，还好是手着地，不是脸着地，否则我还要吃一嘴巴泥。
“哈哈哈哈哈哈哈。”菜头爽亮的笑声在我耳边炸响。
我立马握了一手的泥迅速塞进还在大笑的菜头嘴里，他被我突如其来的报复猝不及防地呛咳住了。
菜头眉头紧蹙着，“哇哇”地往外吐泥，他边吐边含混不清地说：“等我去漱个口，看我回来不整你。”
我举起手，做了个鬼脸给他瞧。
略略略。
菜头他瞪了我一眼，很快就走上岸，跑着回家去漱口了。
黄莺还在锲而不舍地抓她跑掉的那条小泥鳅，我一步一艰难地走到她身边，跟她搭话：“哥给你抓，上岸吃西瓜去。”
她瞅了瞅在泥水里掏半天还空着的手，气馁地答我：“好吧。”
这块田是菜头他们家的，还没种水稻，也没什么人来捉，当然除了我们，所以泥鳅和黄鳝还是蛮多的。
我没多久就摸到一条，有点难抓，我一碰到它就“呲溜”一下像身上涂了润滑油一般，在我掌心溜走了。
摸了大半天，我总算揪到一条，提着它的脑袋缓缓靠近田埂，我正打算开口叫黄莺呢，漱完口回来的菜头就大老远地开始喊我：“阿渡！”
“阿渡！”
“阿渡，你……”他跑到我面前，气还没喘匀，就模糊不清地开始说话了。
“你先歇会，慢点说。”
“你爸妈来了，还带了个小孩。”
闻言我一下顿住了，手里的泥鳅失去桎梏重新落回田里。
6月5号的芒种，我爸妈回来了，还把一直养在城里的弟弟带来了。
我穿着被洗的有些发白的旧衣裳站在院子里，再瞟了瞟一身漂亮衣服的弟弟，两者一对比，我的眼尾就微妙地垂下一个略微羡慕的弧度。
爸妈在里屋跟外婆外公讨论，说，要把我接回城里，现在他们可以负担起我的责任了，而且也有钱供我上更好的学校了。
那我也可以穿漂亮衣服吗，可是……我不想离开外婆和外公。
外婆斩钉截铁道：“不行，阿渡是我亲手养大的，你们当爸妈的有管过一点吗？”
“妈，我那时实在养不起阿渡，现在我们有钱了，可以给他更好的生活了，你就同意吧。”
“不行，你把阿渡丢在这不管不顾的，现在想要回去了，那绝对不行。”
我妈见外婆如此坚定，实在没辙了，只好说：“到了城里，阿渡会有更好的学习机会，您难道要让他一辈子都待在这穷乡僻壤吗?”
听言，外婆的表情开始犹豫了。
“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阿渡的。”
外头的我站的有些脚麻了，就一屁股坐在后面的石凳上，我看着那个眉眼清秀的弟弟，第一次叫他：“过来坐吧，一直站着怪累的。”
弟弟很听话，慢慢挪动步子，坐在我对面。
屋子里过了一会儿没有声音了，外婆拎着一个有些老旧的行李箱走过来，放轻声音对我说道：“阿渡，跟妈妈去城里住吧，如果想外婆了，就自己坐车来找外婆，好吗？”她的眼里分明有泪光在闪烁，可是我不忍拆穿，只好点头应下。
那天天气预报明明说不会下雨，可是坐在车里的我明明感受到了有雨落下，是我眼里的，还是心里，谁也说不清。
还有，我罩着的西瓜，外婆和外公一定要记得吃，不然就会热坏了。
另外，菜头，黄莺和阿麦，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