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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匿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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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前台叫住我时,我正在回复一封工作邮件。
“许总监,有您的信。”小姑娘递过来一个淡蓝色的信封,“没有署名,好神秘哦。”
许言秋接过信封,触手微凉,带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气。
信封上用印刷体写着“许言秋亲启,”没有邮戳,没有地址,显然是有人直接送到前台的。
“谁送来的?”
“一个女生,戴着口罩和帽子,没看清长相。”前台回忆道,“大概二十出头?放桌上就走了,说务必转交给您。”
回到办公室,许言秋关上门,用拆信刀小心地划开信封。
里面是一张同样淡蓝色的信纸,对折两次,展开后先映入眼帘的是工整的字迹。
——明显刻意改变了平时的书写习惯,但依然能看出笔锋间的秀气。
“亲爱的许言秋: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写下这句话时,窗外的梧桐树正在落叶,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个秋天。
那时你穿着深蓝色校服,站在辩论社招新的展台前整理资料,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你身上投下的光影。
你不知道,我在五米外看了整整十分钟,直到朋友拉我去报名其他社团。
我喜欢的少年要平平安安啊。
这句话在我心里重复了七年。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成为你的同事(是的,我在三所建筑事务所工作过,只是你从未注意)。
每次看到你加班到深夜,我都想递一杯热牛奶,每次见你站在模型前皱眉思考,我都想告诉你'已经很完美了',每次听闻你为了姜渺渺的事奔波,我都想对你说'休息一下吧'。
你也是我用整个青春爱过的人。
记得大二那年冬天吗?
你在图书馆睡着,手边摊开的是《建筑空间组合论》。
我偷偷在你对面坐了两小时,最后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围巾叠好放在你旁边(浅灰色的,手织的)。
你不知道的是,我在图书馆外又等了一小时,只为看你戴着那条围巾走出来时的样子——虽然你很快发现围巾不是自己的,困惑地四处张望后将它交给了失物招领处。
你不比任何人差,你比很多人都优秀。
去年两家公司年会上,谢呈若获得'年度设计师'时,我看到你鼓掌的手停顿了0.5秒。
不必否认,许言秋,我太熟悉你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那一刻我想冲上台抢过话筒告诉所有人,你设计的'星辰'系列疗愈空间帮助了多少病患,你无偿提供的社区改造方案让多少老人孩子受益。
你从来不是谁的影子,你是独一无二的光。
因为喜欢你,我自己也变得很优秀。
为了能和你同台领奖,我拼命工作到凌晨,为了能和你讨论专业问题,我啃完了所有你推荐的书,为了能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我从班级倒数考到了年级前十...这些你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喜欢你的这些年,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这就足够了。
最后祝你无忧无虑,想得到的愿望都可以实现,一生顺遂。
这封信不会有署名,也不会再有后续。
今天是我离开公司的日子(是的,我又辞职了),也是我决定放下你的第一天。
二十七岁的我终于明白,有些爱注定只能是青春里的一场静默守望。
但请相信,在某个平行时空,那个高中教室里,我一定是鼓起勇气走向了你,说出了那句'同学,能借支笔吗'。
再见啦,许言秋。
——一个曾经在你世界里安静存在过的人”
信纸在许言秋手中微微颤动。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淡蓝色的纸上,映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他读了两遍,第三遍时停在“我喜欢的少年要平平安安啊。”
这句上——多么熟悉的话语,和我每年在灵云寺为姜渺渺祈福时说的几乎一样。
手指抚过信纸,茉莉的香气更明显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打开抽屉深处的盒子,里面是那条浅灰色的手织围巾。
——当年自己从失物招领处取回的,因为觉得针脚莫名熟悉,像是小时候母亲的手艺。
手机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
是姜渺渺发来的消息:“望舒下周六钢琴比赛,评委有你崇拜的克莱德曼,要来吗?”
我回复“一定到”,然后把信纸小心地折好放回信封。
前台说写信人二十出头,但信中提到七年的暗恋,意味着她可能高中就认识我。
许言秋努力回想辩论社招新时的场景,记忆却模糊不清——那时的我眼里只有姜渺渺,怎么会注意其他女生呢?
这封信像一面镜子,让我看到了另一个角度的自己。
那些小心翼翼的注视,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那些藏在心底的祝福。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这样关注着我,就像我关注着姜渺渺一样。
下班时经过前台,小姑娘好奇地问:“许总监,那封信...?”
“没什么,一个老同学的祝福。”我微笑着回答,没有追问更多细节。
回到家,许言秋把信和围巾放在一起,收进书房最上层的柜子里。
那里已经有一个类似的盒子,装着姜渺渺这些年给我的各种小物件——生日贺卡,旅行纪念品,她女儿画的幼稚涂鸦...现在,这个匿名女孩的信和围巾也有了专属的位置。
晚饭后许言秋坐在阳台上,望着城市的夜景出神。
手机相册滑到去年公司年会的照片,谢呈若在台上领奖,姜渺渺在台下鼓掌,而我站在角落,表情确实有一瞬间的僵硬。
——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节,却被一个陌生人捕捉到了。
信中说她为了能和我讨论专业问题,读完了所有我推荐的书。
许言秋打开电脑,翻出大学时在读书会列的书单。
——《建筑的永恒之道》、《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负建筑》...这些艰深的专业书籍,她竟然都啃完了吗?
最让许言秋震撼的是那句“因为喜欢你,我自己也变得很优秀。”
暗恋原来可以有这样的力量,能让一个人突破自我,成为更好的自己。
他不禁想,如果当年我鼓起勇气向姜渺渺表白,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但很快许言秋又摇头笑了
——正是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爱,塑造了今天的许言秋。
周六很快到来,我如约出席了望舒的钢琴比赛。
小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弹奏《梦中的婚礼》时神情专注,颇有姜渺渺当年的风采。
演出结束,掌声雷动,望舒鞠躬时目光扫到观众席,冲我和她父母所在的方向灿烂一笑。
“弹得真好。”我递给望舒一束满天星,“像个小钢琴家。”
“许叔叔!”她兴奋地拉住我的手,“评委老师说我可以参加全国比赛了!”
姜渺渺和谢呈若走过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许言秋站在一旁拍照,突然在观众席后排看到一个戴鸭舌帽的女生,正低头快速记录着什么。
她抬头的一瞬间,我捕捉到一双明亮的眼睛,但很快被人群挡住视线。
等我再找时,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看什么呢?”姜渺渺顺着我的目光望去。
“没什么。”许言秋收回视线,“可能是错觉。”
比赛结束后的茶歇上,我在洗手间外的走廊捡到一张便签纸,上面是熟悉的字迹——和那封匿名信一样的印刷体,写着:“《梦中的婚礼》弹得真好,不愧是许言秋教出来的孩子。”
落款是一个笑脸符号。
许言秋环顾四周,走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大厅传来的欢声笑语。
便签纸被他捏在手里,最终没有给任何人看。
回家路上,许言秋绕道去了大学时常去的那家书店。
七年过去,店主已经换了人,但布局依旧熟悉。
建筑类书籍区前站着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生,正踮脚去够最高层的一本《建筑形式的视觉动力》。
“需要帮忙吗?”许言秋走过去问道。
她回头,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眼睛让我瞬间想起了观众席上的那个身影。
“谢谢,不用了。”她的声音很轻,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书架,带落一张书签。
等我捡起书签想还给她时,人已经不见了。
书签是手工制作的,正面是铅笔绘制的建筑草图——那分明是我设计的“星辰”系列中的疗愈花园,每一个细节都精准还原。
背面用漂亮的字体写着:“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许言秋拿着书签在书店门口站了很久,最终没有追出去。
秋风卷着落叶在脚边打转,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或许有些相遇本就不需要结局,有些感谢也不必说出口。
回到家,许言秋把书签和信、围巾放在一起。
那个盒子里现在装着:一条浅灰色围巾、一封淡蓝色信件、一张手绘书签,和一个女孩七年的青春。
睡前手机亮起,是公司群里的消息。
市场部的林总监说新来的实习生突然辞职了,理由是“找到了更想走的路。”
附带的简历照片上,女孩清秀的脸庞带着腼腆的微笑,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许言秋没有在群里回复,只是默默保存了那张照片,然后关上灯。
黑暗中,他想起信中的最后一句话:“在某个平行时空,那个高中教室里,我一定是鼓起勇气走向了你,说出了那句'同学,能借支笔吗'。”
如果真有那样的平行时空,许言秋希望那个少年能认出她眼里的光,能接过那支笔,能在她青春的记忆里留下不只是背影。
但在这个时空里,他只会把这份心意小心收藏,如同她所做的那样。
因为许言秋知道,有些爱,不说出口才是最好的温柔。
窗外,一轮新月静静升起,洒下清冷的光。
许言秋对着虚空轻声说:“谢谢你,还有...祝你一生顺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