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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十八章十二小时 ...

  •   海南的第二天,阳光比昨日更加炽烈慷慨,将无垠的海面铺陈成一片流动的、耀眼的碎金。

      F4在酒店享用了丰盛的早午餐后,便登上了预定好的私人游艇。洁白的艇身线条流畅,在碧蓝的海水中划开优雅的涟漪。

      四位保镖尽职地分布在游艇的不同位置,既保持着警戒,又尽量不打扰少年们的兴致。

      游艇驶离喧嚣的港湾,朝着更为清澈宁静的外海驶去。海风带着咸鲜的自由气息,吹拂着少年们的头发和衣衫,鼓荡起轻薄的T恤。

      “这视野绝了!” 白松涧兴奋地趴在船头的护栏上,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大海。他栗色的卷发在风中飞舞,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快乐。
      林栖则选择坐在遮阳棚下的舒适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关于海洋生物的图鉴,偶尔抬头看看海景,神态悠然。他的保镖安静地坐在不远处。

      夜纹靠着船舷,双手插在沙滩裤的口袋里,微眯着眼,享受着阳光和海风的双重抚慰。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在强光下显得有些朦胧,带着一种慵懒的性感。

      他的保镖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目光沉稳地扫视着海面。

      舟江余的心情有些复杂。

      清晨那条冰冷的倒计时消息,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他心头,时不时带来一阵隐痛。他努力想融入眼前这片辽阔的蔚蓝与欢乐,但那份沉重的预感却如影随形。

      他走到游艇侧舷,手扶着冰凉的金属栏杆,望着船尾翻卷的、如同巨大蕾丝花边般的白色浪花出神。阳光照在他脸上,却驱不散眼底深处的一丝阴霾。

      “舟哥!发什么呆呢!” 白松涧的声音从船头传来,“快看!那边有鱼群跳出来了!”

      舟江余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勉强笑了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远处海面上银光点点,一群不知名的海鱼正跃出水面,划出短暂的弧线,又噗通噗通地落回海中,溅起细碎的水花。

      “真漂亮。” 他轻声说,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游艇放缓了速度,停泊在一片清澈见底的海域。海水呈现出梦幻般的蓝绿色,能清晰地看到水下的白沙和偶尔游过的彩色小鱼。
      “浮潜。” 白松涧第一个开口。

      工作人员迅速拿出了准备好的浮潜装备——面镜、呼吸管、脚蹼。保镖们也穿戴整齐,准备随时护卫。

      舟江余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装备。他并不是第一次浮潜,但今天握着冰凉的面镜,看着那根伸向海面的呼吸管,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丝不安。

      倒计时……只剩下一天多了。那个“剧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高二的风暴……到底是什么?

      他甩甩头,试图把这烦人的思绪抛开。既来之,则安之。

      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戴好面镜,咬住呼吸管,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慢慢从游艇侧舷的阶梯下到海里。

      海水温柔地包裹住身体,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舟江余将脸埋入水中,眼前瞬间切换成另一个世界。

      五彩斑斓的珊瑚礁如同海底的森林,形态各异;成群结队的小鱼闪烁着银光,在珊瑚丛中灵巧地穿梭;阳光透过水面,形成一道道晃动的光柱,投射在洁白的沙床上,如梦似幻。

      “哇哦!” 通过呼吸管传来的、白松涧模糊的惊叹声在水下显得格外有趣。

      夜纹像一条优雅的鱼,轻松地摆动着脚蹼,潜得更深一些,去观察一块巨大的、形态奇特的珊瑚。

      林栖则停留在较浅的区域,拿着水下相机,专注地记录着眼前的美景。

      他的保镖在不远处,警惕地留意着周围。

      舟江余的保镖也紧随在他身边。

      奇妙的景象暂时驱散了舟江余心头的阴霾。他放松身体,随着海流轻轻漂浮,欣赏着这片静谧而生机勃勃的蓝色国度。

      一条黄蓝相间的小丑鱼好奇地从海葵丛中探出头,对着他的面镜吐了个泡泡。舟江余忍不住隔着面镜对它笑了笑。

      就在这时。

      毫无预兆地,一股异常强劲的、方向诡异的水流猛地从侧下方涌来。

      这股暗流来得极其突然且迅猛,完全超出了正常海流的范畴,更像是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刻意搅动。

      舟江余只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一拽!他试图蹬水稳住身形,但脚蹼在突如其来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无力。他咬着的呼吸管瞬间被水流冲脱。

      冰冷的、咸涩的海水猛地灌入口鼻。

      “咕噜……咳咳……” 窒息感如同冰冷的铁钳,瞬间扼住了他的喉咙。慌乱中,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上浮,手脚却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使不上力气。更可怕的是,那股强大的暗流并未消失,反而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手,死死地拖拽着他,将他更深地拉向那片越来越幽暗、越来越冰冷的深蓝。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水流沉闷的咆哮和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巨响。他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肺部的空气急剧消耗,火烧般的灼痛蔓延开来。

      意识像被抽走的丝线,迅速变得稀薄、飘散。他看到上方晃动的、越来越远的光亮,那是海面,是生机的所在。

      他看到白松涧惊恐地朝他游来的模糊身影,看到林栖放下相机奋力划水,看到夜纹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他冲刺而来,也看到自己保镖那瞬间扭曲的、充满惊骇的脸庞……但这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晃动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实。

      黑暗,冰冷,无边的寂静……像浓稠的墨汁,迅速吞噬了他最后一点感知。

      冰冷。

      无孔不入的冰冷,裹挟着咸腥的窒息感,像亿万根钢针狠狠扎进每一寸皮肤,刺入骨髓。
      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这副脆弱的躯壳揉碎、压扁,彻底碾入永恒的黑暗深渊。

      舟江余的意识在绝对的痛苦与虚无的边缘疯狂挣扎。肺部的空气早已耗尽,火烧般的剧痛蔓延至全身。

      上方,那象征着生命与光明的海面,只剩下一个模糊、晃动、遥不可及的微弱光斑。白松涧惊骇扭曲的脸、林栖奋力划水的身影、夜纹如同离弦之箭冲刺而来的轮廓,还有保镖们惊恐的呼喊……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打碎的镜片,在幽暗冰冷的水流中旋转、消散,最终被无边的死寂吞没。

      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

      意识像风中残烛,摇曳着,即将彻底熄灭。

      就在这意识湮灭的临界点,一点温润的光芒,如同黑暗中诞生的第一颗星辰,毫无预兆地在舟江余“眼前”亮起。

      光芒迅速扩散,柔和却不容抗拒地驱散了蚀骨的寒冷与令人绝望的黑暗。它并非来自上方,而是从这片深蓝的绝对虚无之中,自内而外地涌现。

      光芒中心,一个身影缓缓凝聚。

      依旧是那模糊不清的轮廓,如同隔着一层不断流动、折射着星辉与宇宙尘埃的液态水晶。面容无法分辨,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仿佛包含了所有星辰的诞生与寂灭,蕴含着跨越无尽时光的智慧、悲悯,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正是“他”、自称是他意识深处的存在。

      但这一次,他并非在梦中降临,而是在这生与死的夹缝,在这冰冷的现实深海之中。

      “舟江余。” 那声音直接在他濒临溃散的意识核心响起,空灵、威严,带着一种抚平狂澜、定鼎乾坤的奇异力量。

      随着这声音的出现,那拖拽他、碾压他的恐怖水压和冰冷窒息感,如同遇到克星般瞬间消散无形。

      一股温暖而磅礴的力量轻柔地托住了他,将他从坠落的深渊中稳稳托起,悬浮在这片被光芒笼罩的奇异深蓝空间里。

      “不必惊惶。” “他”——或者说,此刻更应称之为“神”——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这次的‘意外’,并非偶然。是命运的湍流,也是……对你面临困境的一次回应。因此,主神使提前为你开启了这‘副本’的核心权限。”

      舟江余残存的意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困境?提前开启?副本权限?每一个词都带着巨大的信息量和未知的恐惧。

      他想开口,想质问,想嘶吼,但在这片意识的空间里,他甚至连发出声音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用全部的精神去感知、去震颤。

      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舟江余的灵魂,看到了他所有的困惑与恐惧。

      他没有等待舟江余的“提问”,而是缓缓抬起那只模糊的手。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深蓝色虚空如同巨大的幕布般波动起来,无数细碎的光点开始汇聚、流淌、交织。

      一幅幅模糊却又带着强烈情感冲击的影像碎片,如同破碎的幻灯片,在舟江余的意识中飞速闪过:

      蹒跚学步的幼童倒在花园里,小手还抓着一朵花……

      病床上苍白瘦弱的少年,戴着呼吸机,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少年在奔跑中突然捂住胸口倒下……

      更多、更多……无数个“舟江余”在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场景下,因为各种各样的疾病——肺炎、先天心脏病、急性脑膜炎、不明原因的器官衰竭……痛苦地、无声地停止了呼吸。

      每一次生命的终结,都伴随着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无尽的绝望。

      “看到了吗?” 神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叹息,那叹息仿佛来自宇宙的尽头,“在你,‘外来者’,接受这个任务之前。这个身体,这个名为‘舟江余’的容器,它的原主人……或者说,构成它最核心命运线的那个灵魂本源,已经被困在这条绝望的轨迹上,轮回了……五百一十七次。”

      五百一十七次!?

      这个冰冷的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舟江余的意识上。那些飞速闪过的死亡片段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沉重……

      每一次轮回,都意味着一次从呱呱坠地到痛苦夭折的完整人生。五百一十七次,五百一十七条鲜活的生命轨迹,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冰冷的终点——病魔的利爪。

      “五百一十七次不带记忆的轮回,五百一十七次从零开始的人生体验。” 神的声音在那些死亡影像的背景中回荡,显得格外苍凉,“其中……五百一十五次,都夭折于成年前的各种疾病。生命之花,尚未真正绽放,便已凋零于风雨。”

      舟江余的意识剧烈地颤抖着。

      五百一十五次,几乎就是全部……

      这就是这个身体背负的、近乎诅咒般的宿命吗?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悲凉和窒息。

      “然而,” 神话锋一转,周围的影像也发生了变化,聚焦在两条相对“漫长”却更加诡异的轨迹上,“命运并非没有给予过微弱的‘生机’。有两条记忆线,他……活过了十八岁,甚至更久。”

      第一条影像变得清晰了一些:一个穿着高中毕业礼服的“舟江余”,脸上带着青涩的笑容,正和父母站在一起合影。父母的笑容温暖而骄傲。下一秒,画面陡然切换。刺耳的刹车声、扭曲的金属、飞溅的玻璃碎片、倒在血泊中面目全非的父母。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那个“舟江余”彻底吞没。画面再次切换,他眼神空洞,蜷缩在精神病院的角落,仿佛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

      接着,夜纹的身影出现,他耐心地陪伴,努力地引导,试图唤回他的记忆……就在记忆碎片开始松动,就在那个“舟江余”眼中似乎恢复了一丝神采的瞬间。

      画面定格在夜纹带着释然微笑的脸庞上——下一刻,一辆失控的卡车将他撞飞出去,生命在最高兴的瞬间戛然而止。只留下恢复记忆的“舟江余”抱着夜纹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这第一条‘生机’,” 神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他活到了成年,甚至大学毕业。但代价……是父母双亡带来的精神崩溃,以及……唯一能将他从深渊中拉回的朋友,在他恢复记忆的‘希望’顶点,被命运无情碾碎。” 影像中,夜纹死去的瞬间和“舟江余”崩溃的脸,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第二条影像:一个略显清瘦的“舟江余”站在学校礼堂的舞台上,穿着简单的校服。背景挂着“十八岁生日”的横幅,但仪式极其简约,台下没有父母的身影,只有林栖、白松涧、夜纹等朋友在鼓掌。

      他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眼神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朋友们围上来,递给他一个小小的蛋糕,上面插着一支蜡烛。烛光摇曳中,朋友们笑着为他唱生日歌。他闭上眼睛,似乎许下了一个愿望……然后就是……

      脸上的笑容陡然凝固,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朋友们惊恐的呼喊……画面最终定格在他被抬上救护车时,那张苍白、年轻、再无生气的脸。

      “第二条‘生机’,” 神的声音更加低沉,“他活到了十八岁,在朋友们简单却真诚的祝福中度过了成人礼。然而,就在他吹灭生日蜡烛,象征性地‘成年’的那一刻……潜伏的、未知的恶疾瞬间爆发,夺走了他刚刚开启的生命旅程。”

      影像碎片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那两条充满希望却又被绝望瞬间扼杀的轨迹,深深地烙印在舟江余的意识深处。

      父母惨死、挚友殒命、在生日当天暴毙……每一条“生机”,都伴随着更深的绝望和更残酷的结局。

      “主神使……” 神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清晰可辨的……情绪?是无奈?是愤怒?还是深深的疲惫?“主神使见证了这五百一十七次无望的轮回。见证了五百一十五次夭折的悲鸣,也见证了那两条看似‘成功’却更加令人心碎的轨迹。主神使……看不下去了。”

      光芒中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舟江余的意识核心上。

      “所以,主神使选择了……你。”

      “派你来,接手这个几乎被诅咒的命运之轮。赋予你‘外来者’的身份,赋予你……打破这绝望循环的可能性。” 神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或许……只是‘或许’,只要你能按照‘剧本’,平安地走到大学毕业……这条缠绕了五百一十七世的厄运之链,就有机会被彻底斩断。”

      深蓝色的空间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神身上散发出的温润光芒在无声地流淌。舟江余的意识被那五百一十七次轮回的沉重血泪和两条诡异“生机”的残酷结局冲击得一片空白。愤怒?悲哀?荒谬?还是……

      一种被强行卷入巨大悲剧漩涡的无力感?复杂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意识深处翻滚。

      他强迫自己从那巨大的信息洪流中凝聚起一丝清明。一个最迫切、最根本的问题,如同尖刺般冒了出来。

      他用尽所有的精神力量,将这个问题“抛”向光芒中的神:

      “我……为什么没有记忆?什么也记不清楚!连我自己的身份……我到底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会被选中?这些都一片空白!”

      这无声的诘问,充满了困惑、不安和一丝被蒙蔽的愤怒。

      神似乎微微顿了一下,模糊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但那道目光仿佛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尴尬?

      “哈哈……” 一声低沉的笑声在舟江余的意识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自嘲般的意味,“这个嘛……确实是个小小的……嗯……‘技术性’失误。” 神的语气听起来居然有点……人性化的无奈?

      “毕竟,” 他解释道,声音恢复了那种空灵威严,但语速似乎快了一点,“跨越维度,将你的意识精准锚定到这个经历了五百一十七次轮回、命运线混乱且濒临崩溃的‘容器’上,并确保其稳定运行,避开那些致命的‘历史节点’……这其中的操作精密程度,远超你的想象。主神使老人家……咳咳,记性不太好……” 他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操作的时候,可能……太‘顺手’了一点。在剥离你原有世界印记、进行维度跃迁和命运线缝合的过程中,为了确保核心任务指令的优先植入和‘容器’的兼容性稳定性……一些‘非必要’的记忆数据,包括你原生世界的具体身份信息,可能被当作冗余信息……暂时‘屏蔽’或‘格式化’了。”

      舟江余:“……”

      这算是什么解释?!太顺手了?格式化?!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被这轻描淡写的理由气笑了。他像一个被塞进陌生躯壳、抹去过往、然后被丢进一场生死游戏的工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似乎感知到了舟江余意识中翻涌的激烈情绪,神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但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光芒似乎更加柔和了一些。

      “这份‘失忆’,并非永久,也并非惩罚。它更像是一道临时的防火墙,确保你在执行这关键‘剧本’时,不会被原生世界的羁绊干扰,能更专注地完成任务。” 神的声音带上了一□□惑,“而且,主神并非吝啬。当这一切结束,当你成功完成剧本,抵达‘大学毕业’这个终点,彻底斩断这宿命的枷锁时……你会得到应得的补偿。”

      “补偿?” 舟江余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个词。

      “是的,丰厚的补偿。” 神肯定道,“主神承诺,届时,你将获得一项至高无上的权利——‘神格自由’。”

      神格自由?

      “简单来说,” 神解释道,语气带着一种描绘美好未来的蛊惑,“你可以选择随时‘退职’,脱离这穿梭于命运长河、修补破损轨迹的职责。彻底退休,享受永恒的宁静与自由。” 他顿了顿,强调道,“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完美地、毫无偏差地完成这个剧本,直到终点。”

      退休?永恒的自由?

      舟江余的意识波动了一下。这对于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被卷入巨大漩涡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承诺。

      “更美妙的是,” 神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在你退休之时,你还可以……自己挑选一位新的‘继承人’。将这份职责,这份……守护与修补的力量,交给你认为值得托付的人选。由你亲手,为下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命运,点燃希望之火。”

      自己挑选继承人?

      将这份……沉重的“使命”传递下去?舟江余的意识陷入了更深的茫然。这听起来像是恩赐,又像是一个更漫长的枷锁的开端。

      深蓝色的空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那温润的光芒和托举着舟江余意识的磅礴力量,证明着神的存在。舟江余的意识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表面看似平静,深处却依旧暗流汹涌。

      五百一十七次轮回的死亡阴影……

      父母惨死、挚友殒命的诡异“生机”……

      被强行抹去的记忆和身份……

      必须绝对遵守、否则将导致挚友毁灭的“剧本”……

      以及那遥远的、以“退休”和“挑选继承人”为诱饵的补偿……

      巨大的信息量、沉重的责任、未知的恐惧、对自身存在的迷茫……

      所有这些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舟江余残存的意识再次撕裂。他想问更多:剧本具体是什么?高二的风暴眼到底是什么?他该如何在失忆的状态下扮演好“舟江余”?夜纹、林栖、白松涧……他们知道多少?他们也是这“剧本”的一部分吗?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再“问”出口。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淹没了他。

      质问,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徒劳。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巨大命运棋盘上的棋子,所有的挣扎似乎都已在更高维度的算计之中。

      神似乎也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模糊的身影在光芒中变得更加透明、缥缈。

      “该知道的,你已知道。” 神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星河彼岸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记住你的使命,舟江余。或者……记住你此刻的名字。遵守剧本,活下去,走到终点。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那些你在乎的人。”

      光芒开始急剧收缩,那托举着舟江余的温暖力量也在迅速消散。冰冷的深海压力和无边的黑暗再次如同贪婪的巨兽,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

      “你该……回去了。” 这是神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余音袅袅,消散于重归死寂的深蓝。

      “舟江余——!!!”

      “坚持住!”

      “拉上来!快!”

      嘈杂而撕裂般的呼喊声,伴随着身体被强大力量拖拽出水的剧烈颠簸感,将舟江余的意识从冰冷的命运深渊狠狠拽回了喧嚣的现实世界。

      “咳咳咳——呕——!”

      刺眼的光线让他瞬间紧闭双眼,剧烈的咳嗽和呕吐完全不受控制。

      咸涩的海水混合着酸苦的胃液从口鼻中疯狂涌出,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和火辣辣的灼烧感。身体像被拆散重组,冰冷和虚弱感深入骨髓。

      “舟哥!舟哥!你醒了!你吓死我了!”

      白松涧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抓着舟江余冰凉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别围着他,保持空气流通,毯子,热水。” 林栖的声音依旧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无法掩饰的颤抖和紧绷。他迅速指挥着,动作却带着一丝罕见的慌乱。

      夜纹没有说话。一件带着体温、干燥的外套被用力地裹在舟江余湿透、不断颤抖的身体上。

      随即,一只同样冰冷却异常稳定的手,紧紧握住了舟江余另一只无力垂落的手。

      夜纹就蹲在他身边,深邃的眼眸如同最锐利的探针,死死锁定在舟江余苍白失血的脸上,那眼神里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一种穿透表象、直抵灵魂深处的、洞悉一切的凝重。

      他看到了好友眼中那挥之不去的、远超溺水恐惧的、如同烙印般的惊悸与空洞。

      保镖和船员们训练有素。

      舟江余被迅速转移到甲板干燥避风处,毯子层层包裹,热水被小心地喂入口中。医护人员快速检查:“脉搏恢复!呼吸稳定!万幸!没有长时间缺氧!” 这宣告让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舟江余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刺目的阳光,摇晃的甲板,围拢在身边的、三张写满了极致担忧、恐惧和狂喜的脸——白松涧涕泪横流,狼狈不堪;林栖发丝凌乱,镜片布满水渍,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惨白;夜纹浑身湿透,黑发滴着水,眉头紧锁,那双总是带着慵懒或锐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后怕和一种几乎要将他看穿的审视。

      阳光灼热,海风腥咸,游艇马达轰鸣。获救了。

      身体正在复苏。但舟江余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灵魂深处,那片深蓝带来的冰冷并未散去。五百一十七次轮回的死亡阴影,父母挚友惨死的诡异轨迹,被剥夺的身份记忆,必须绝对遵守否则将毁灭挚友的“剧本”枷锁……如同最沉重的镣铐,紧紧锁住了他刚刚复苏的心跳。

      神的低语——“遵守剧本,活下去,为了你在乎的人”——如同魔咒,在脑海中反复回响。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被砂纸和滚烫的炭火反复摩擦,只能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

      他看着伙伴们关切至极的眼神,看着夜纹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目光,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命运玩弄的悲哀瞬间攫住了他。

      不能说。关于深海中的遭遇,关于那个神,关于轮回,关于剧本……一个字都不能说。

      否则……崩溃?坍塌?F3的毁灭?

      这沉重的枷锁和守护的秘密,比深海的水压更让他窒息。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身体在温暖的毯子里剧烈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仿佛正置身于北极冰窟。那不是身体的寒冷,而是灵魂被浸入命运冰河的彻骨寒意。

      “冷……好冷……” 他终于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下意识地将毯子裹得更紧,蜷缩起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无形的严寒与绝望。

      他避开了夜纹过于锐利的目光,将脸埋进毯子的褶皱里,像一只受伤后只想独自舔舐伤口、躲避整个世界的幼兽。

      林栖立刻厉声下令:“全速返航,通知酒店准备好医疗室。”

      白松涧紧紧握着舟江余的手,声音哽咽:“舟哥不怕,我们马上回去!马上就不冷了!”

      夜纹依旧沉默,只是握着舟江余的手更加用力,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但他的目光,却从未离开舟江余那微微颤抖的、埋在毯子里的侧脸,眉头锁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他心中的疑虑和担忧,如同这深不可测的大海,汹涌澎湃。

      游艇调转方向,引擎发出全力的轰鸣,劈开波浪,朝着港湾疾驰而去。

      甲板上,获救的少年蜷缩成一团,在温暖的阳光下瑟瑟发抖。阳光可以晒干他湿透的衣衫,却无法温暖他灵魂深处被神启烙下的冰寒印记。

      倒计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依旧冷酷地、一秒一秒地跳动着。距离那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剧本”降临,只剩下最后的、不足十二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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