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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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江余背靠着礼堂外冰凉的墙壁，粗粝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春季校服硌着他的脊背，他却像溺水的人终于扒住一块浮木，贪婪地汲取着这一点点冰冷的支撑。
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泼洒在空旷的走廊上，几乎要将一切痕迹都蒸发干净。
可那浓稠黑暗里的所有感官烙印，却顽固地盘踞在他的神经末梢，清晰得近乎残忍。
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夜纹颈侧那片皮肤的触感，温热、光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皂角气息，还有那沉稳搏动、后来却骤然失控的颈动脉脉动。腰后，被那条手臂紧紧箍过的位置，残留着一圈无形的灼热感，仿佛烙铁留下的印记，正随着他狂乱的心跳一下下抽紧。
最要命的，是耳边那挥之不去的回响。
咚、咚、咚……
沉重、急促、混乱的心跳声，如同战鼓，穿透黑暗，直接擂在他的耳膜上，震得他灵魂都在发颤。
那声音里裹挟着一种原始而陌生的力量，一种他完全无法解读、却本能感到心惊肉跳的震动。
还有那句…那句艰涩得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不是树桩……是地球……你是彗星。闯入我的世界，打乱我原本的未来，我希望我的以后都会有你……冰慧星雨，你我相遇……”
彗星？地球？以后…都会有他？
舟江余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这些荒谬又烫人的字眼甩出去。
他抬手，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地、又一次重重擦过自己的嘴唇，好像那里沾染了什么无法承受的东西，随即又像被烫到般飞快放下。
呼吸依旧急促，每一次吸气，胸腔里那颗心脏都像是要挣脱束缚跳出来，撞击着肋骨，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轰鸣。
“假的…肯定是听错了…”他低声喃喃，声音干涩得厉害，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黑灯瞎火的…他可能撞到头了…或者…或者就是在背什么奇怪的台词？对，一定是台词……！不对……他没有台词啊……是给别人说的，肯定不是我。我们可是发小……”
这个念头像一根脆弱的救命稻草，被他死死攥住。
夜纹？那个永远面无表情，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强大气场的夜纹？那个话少得像金子，能用单音节词绝不用双音节词的夜纹？他会说出那样…那样近乎剖白的话？
绝不可能！一定是某种可怕的误会，或者是他舟江余在极度紧张下的幻听……
有点想念小时候的夜纹，他那时经常黏黏糊糊的……多可爱的夜大少爷啊……
“舟江余！”
一声带着明显疑惑和点不耐烦的大嗓门自身后炸开，惊得舟江余浑身一哆嗦，差点原地弹起来。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到白松涧那张大大咧咧、写满不解的脸出现在库房门口，正探着身子朝他这边张望，李晓薇也跟在他后面，脸上带着一丝担忧。
“你跑什么啊？”白松涧几步跨过来，嗓门依旧洪亮，“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还捂着嘴？撞邪了？”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舟江余，“还是刚才黑咕隆咚的，真撞到哪儿了？”
舟江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声音拔高了八度：“谁…谁脸红了！热的！里面太闷了！”他飞快地放下捂着嘴的手，强行板起脸，眼神却心虚地飘忽着，不敢与白松涧探究的目光对视，更不敢越过白松涧的肩膀，去看库房里面那个沉默的身影是否还在。
“闷？”白松涧夸张地做了个扇风的动作，“里面窗户都开着缝儿呢！我看你就是——”他话没说完，被李晓薇轻轻拉了一下胳膊。
“好了松涧，”李晓薇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带着安抚的意味，她看向舟江余，“江余，你没事就好。刚才突然亮灯，是有点晃眼。我们检查过了，东西都没碰坏。”她顿了顿，目光不经意地也往库房内瞟了一眼，随即又迅速收回，落在舟江余依旧泛着不正常潮红的脸上，“你…真的不用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完全不用！”舟江余几乎是抢着回答，语速快得惊人，“我好得很！就是…就是突然想起来，老班让我去找他拿…拿…拿新发的物理卷子！对！物理卷子！差点忘了！我先走了！”
他语无伦次地编造着理由，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逃跑的指令。
话音未落，人已经像只受惊的兔子，低着头，脚步踉跄却异常迅速地绕过白松涧和李晓薇，朝着与库房相反的方向疾步冲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舟哥！物理卷子不是晚自习才发吗？”白松涧在他身后疑惑地大喊。
舟江余充耳不闻，脚步更快了，背影透着一股狼狈的决绝，迅速消失在走廊拐角。
李晓薇看着那仓惶消失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光线重新明亮起来的道具库房。
门口处，夜纹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来，正背对着他们，面朝着走廊尽头的窗户。
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沉默的轮廓，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
他站得很直，双手随意地插在校服裤袋里，似乎只是出来透口气，刚才库房里那惊心动魄的几分钟从未发生。
可李晓薇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不同。
夜纹平时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拒人千里的冰冷气场，此刻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凝滞的东西覆盖了。
那是一种紧绷的沉寂，仿佛平静海面下汹涌的暗流。
“啧，”白松涧挠了挠头，看看舟江余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夜纹沉默的背影，大大咧咧的神经也终于觉出点不对劲来，“这俩…搞什么名堂？刚才黑灯瞎火的，该不会打起来了吧？舟江余那小子看着像是被吓破胆了。”
“别瞎猜。”李晓薇轻声制止他，语气却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疑虑，“可能…就是有点小摩擦吧。走吧，下午还有课呢。”她拉了拉白松涧的衣袖，两人也转身离开了。
走廊很快恢复了空旷的安静，只剩下窗外知了不知疲倦的聒噪。
夜纹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朝着窗外刺目的阳光。
只有他自己知道，插在裤袋里的双手，正死死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掌心被指甲硌得生疼。
那滚烫的触感、纤细腰肢在臂弯里的真实感、还有那近在咫尺、带着慌乱气息的温热呼吸……所有黑暗中的感知非但没有被阳光驱散，反而像烙印一样，随着心跳的每一次搏动，灼烧着他的神经。
他微微侧过头，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刚才舟江余靠过的墙壁位置，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片被阳光照得发白的光斑。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咽下某种干涩而陌生的情绪。唇线抿得死紧，几乎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
那句失控之下、未经思考便冲口而出的话，此刻如同最锋利的回旋镖，在他脑海里反复切割。
“我希望我的以后都会有你……”
夜纹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胸腔里，那颗被对方质疑“是不是不舒服”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沉重而混乱的节奏撞击着内壁，无声地宣告着某种秩序的崩塌。
接下来的几天，对舟江余而言，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又灌满了粘稠的胶水。
每一个平常的日子都变得格外难熬。
校园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牢笼，而夜纹的存在，就是那无处不在、却又看不见的狱卒。
无论舟江余走到哪里。喧闹的走廊、拥挤的食堂、安静的图书馆角落，甚至是放学后相对僻静的林荫道，他总能感觉到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那不是刻意的寻找或注视。
夜纹似乎只是遵循着他固有的轨迹：上课、去图书馆固定的靠窗位置、在食堂靠墙的桌子独自用餐、放学后沿着固定的路线走向校门。
他依旧沉默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目不斜视，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仿佛那天黑暗库房里失控的心跳和艰涩的话语，真的只是舟江余一场荒诞不经的幻觉。
可舟江余就是知道他在。
每一次不经意的抬眼，总能撞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夜纹的目光总是很平静，平静得像冬日结冰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但当舟江余慌乱地移开视线，心脏狂跳着假装专注于书本或餐盘时，那冰面下似乎又潜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专注，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影随形。
更让舟江余无所适从的，是那无处不在的“偶遇”。
在通往实验楼的转角，他抱着高高的作业本差点撞上一个人，抬头便是夜纹线条清晰的下颌；在食堂排队，刚排到喜欢的窗口，一回头，夜纹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另一条队伍里，安静地等待着；甚至是在放学后他刻意磨蹭拖延时间，以为人走得差不多了，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夜纹那辆低调却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过校门口，车窗半降，露出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每一次“偶遇”，都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舟江余敏感的神经。
他会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然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低下头或者猛地扭开脸，装作没看见，脚步凌乱地加速逃离。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每一次“偶遇”时，都像是要挣脱束缚般疯狂擂动，咚咚咚地敲打着他的耳膜，提醒着他那个黑暗中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逃避